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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四十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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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洗完碗碟後,延陵蔽月跟聂夫人说了晚安,然後就走出厨房打算去找宫惜攸,怎知後院早已经四处无人。
延陵蔽月猜想宫惜攸大约是回房吧,毕竟一天折腾下来她也累了,当下快步前趁长廊的尽头--聂夫人刚才跟她说过,长廊尽头的房间就是以後她跟宫惜攸的居所。
聂氏夫妻除了主人房外就只有一间客房,没料到一下子却来了两个少女,所以要屈就二人共处一个房间里。
延陵蔽月倒是不在意,她高兴的时候索性在森林里倒头大睡,以天为席,以地为床,当真是睡得快活逍遥。
她快步走到房间前,从窗纸里看见房间透着光,知道宫惜攸大约在里面了,当下敲了敲门。
「进来。」宫惜攸平淡的嗓音传进耳里,延陵蔽月爽快地推开门,却没有为意自己的唇角已经悄悄勾起来。
「惜攸!」延陵蔽月甜丝丝地朝宫惜攸打了声招呼,完全没有发现佳人的脸上似乎笼罩一层淡淡的阴影。
宫惜攸只是抬首微微一笑,然後垂头继续整理床铺。
房间分为两半,中间由竹帘隔开,延陵蔽月进来的那一边是放置了木床,靠窗的一张软榻,正好对着门口,衣柜和屏风都在软榻旁边,另一边则是放了书柜丶书桌,一切摆设都简洁朴素,但却毫不粗陋,甚至有一种古朴典雅的悠然风味,由此可见聂大夫想必是一个风雅之士。
「惜攸,妳喜欢这房间吗?」
「很好啊。」
「惜攸,窗外风景好看吗?」延陵蔽月兴冲冲地跑到窗前,虽然外面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她依然探头出去想要看清楚。
「挺好看的。」
「你喜欢这里吗?」延陵蔽月似乎早已经把自己为何流落此地的原因忘记得一乾二净,而且对这陌生的地方完全没有违和感,那模样就像她早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一样,只是在询问客人是否喜欢这地方。
有些人就是天生这样子的,总是对身边的事物毫不敏感,延陵蔽月无论在什麽逆境里都是这模样,说不上是乐观面对,也许不过是天生少了根神经,对什麽事情都不太为意而已。
「还不错。」
如果延陵蔽月再细心一点儿,她会发现宫惜攸今天的语气不及平日般柔和,一般人发现自己的朋友语气改变,也会问她们发生什麽事,偏生延陵蔽月却是格外懵懂,竟然对宫惜攸的改变毫不为意,还在问道:「你想睡觉吗?」
宫惜攸抬眸望着延陵蔽月,她则正在望向窗外,完全没有发现宫惜攸含嗔的目光。
她本想藉着语气改变来使延陵蔽月问起自己发生什麽事,怎知这方法在她面前完全不奏效,这人除了在医道上显得极为细心外,平日无论是什麽事情都总是呆呆的样子,她素来迂回婉转表达自己的意见,但对着延陵蔽月却每次都要把自己心中的意思清楚表达出来,否则那丫头根本不会明白。
罢了,宫惜攸本想引起延陵蔽月来承认自己在药方的事情上说谎,看来这法子是不会奏效的,加上她性子本就不多事,反正现在自己的身体健健康康,对於此事倒不用过於追究,雾常山人这样做大约也有她的原因,自己都无谓再问。
「有一点累。」宫惜攸坐在床上,淡淡地道。
「那睡觉吧。」延陵蔽月自以为很体贴请宫惜攸去睡觉,怎知宫惜攸只是抬头望着延陵蔽月,那眼神又是温柔又是无奈。
明知道就算在药方的事情上说谎,延陵蔽月绝不会对自己存有坏心,但宫惜攸还是想知道原因,可是偏生她从不直接发问,而眼前人却从来都是视暗示如无物,使她也不知道该怎麽办。
「嗯。」
宫惜攸正要躺下来,却发现客房里的是单人床,但二人皆不是身材臃肿之人,如果要挤在同一张床上也未尝不可。
但宫惜攸淡漠敏感,除了青梅竹马的笙语外,她对於外人的碰触总是感到不习惯,虽然跟延陵蔽月已经相识三年,可是对於要跟她一起睡觉,感觉还是很不自然。
延陵蔽月见宫惜攸久久也不躺下来,只是看着客床沉思,当下走上前,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在宫惜攸旁边,跟她看着床上的同一个地方。
过了半晌,宫惜攸方才问道:「妳看什麽?」
「妳看什麽?」延陵蔽月反问道。
宫惜攸一颦眉,不语。
延陵蔽月已经自问自答似地道:「我见妳看着那地方,以为那地方有什麽有趣的,可是我横看竖看,还是什麽都看不出来。」
瞧着延陵蔽月一脸无辜的样子,宫惜攸只是摇摇头,罢了,她就睡在一旁的贵妃椅,怎麽说延陵蔽月也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总不成亏待恩人的。
看着宫惜攸站起来,延陵蔽月双手抱膝坐在床上,抬起双眸看着佳人远去的身影,那眸光一闪一闪的,就像小狗狗般惹人怜爱。
就算是背对着延陵蔽月,宫惜攸也感到自己正被人凝视着,她转过身,果然对上延陵蔽月灵气跳脱的双眸。
「妳去哪儿?」延陵蔽月眨眨眼睛问道。
「睡在贵妃椅上。」宫惜攸语声清淡。
「这里有床啊。」延陵蔽月拍了拍床铺,笑道:「妳明明铺了床,为什麽不睡在上面?」
「这是单人床。」宫惜攸言简意赅。
「那又如何?我想这张床可以容下我们二人啊。」延陵蔽月完全不明白宫惜攸的考量,虽然这三年来的相处,已经使延陵蔽月明白到宫惜攸的思想模式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可是她永远都猜不透宫惜攸的想法,总觉得她把所有想法都藏在心里,从不告诉别人。
纵使如此,可是延陵蔽月依然很喜欢宫惜攸的。
「我不太习惯与人同眠。」宫惜攸的微笑淡淡得就像微风掠过水面,牵不起一丝的波澜。
「那妳睡这里啊,我睡贵妃椅就好了。」延陵蔽月倒是爽快,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来到贵妃椅旁边,此时宫惜攸正跟自己面对面地站着,她笑笑续道:「妳还站在这里干什麽?」
「妳是我的恩人,我不该让妳睡在贵妃椅上……」宫惜攸摇摇头,这实在於礼不合。
「没所谓啦,那张床软软的坐起来很不舒服,我还是习惯在硬绷绷的地方睡觉。」延陵蔽月看起来完全不像在客套,倒像是睡惯了雾常山上的木板床,所以反而不适应高床软枕。
宫惜攸看着延陵蔽月,半晌方才说道:「那好吧。」
她也无谓勉强延陵蔽月。
当下宫惜攸只是回到床上,延陵蔽月站起来把烛火吹灭,房间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寂静的黑暗却无法阻挡延陵蔽月思潮的蔓延,她特地发现此刻二人是确确实实地相处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不再是因为大夫和病人的关系,而是因为……朋友的关系。
闭上眼睛,还能在寂静的夜里感受到宫惜攸的呼吸,轻轻的柔柔的钻进延陵蔽月耳里,不断地在反覆提醒延陵蔽月她不是一个人在房间里,而是跟一个她极为心仪的人在一起。
延陵蔽月转过身,双手枕着头,眼睛转也不转地看着宫惜攸,冷清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只见宫惜攸的脸容略显苍白,薄薄的浅色双唇微抿,一手支颐,长长的眼睫毛如同蝴蝶般掩着她的眼帘,一双深邃墨眸轻轻闭起来,秀眉微颦,似乎在梦中都在苦恼事情。
宫惜攸总是这样的,淡淡的微笑永远都缺乏温度,延陵蔽月再迟钝也感受到宫惜攸从来没有真心快乐过,现在她流落异乡,心情未免更为恶劣……
虽然宫惜攸完全没有指责延陵蔽月,但她心里还是很内疚的,她没有後悔挽救牛儿的性命,只是悔疚要宫惜攸留下来陪伴她,要不然宫惜攸早就离开跟家人相聚,此时此刻也不用寄人篱下。
薄薄的黑发略为挡住了宫惜攸的侧脸,但从这角度看过去也可见她的五官极为精致,如同工匠的得意之作般美丽无暇,加上神情总是带点漠然,看起来就像一个冰玉美人。
延陵蔽月呆呆地看得出神了,她多想把这一刻停留直至永恒,不需要任何物质上的享受,不需要一呼百应的服侍,不需要任何外来的快乐,甚至不需要宫惜攸给予任何回应,就这样静静
地看着宫惜攸,直至天荒地老,直至她延陵蔽月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有些情感,早已经不知不觉地在发酵,只是延陵蔽月丝毫没有察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