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75、三十七（下）

　　大厅内热闹哄哄，酒浓菜热，宾客们谈得兴起，一片盛世景象。
　　院子里却是夜闲人静，碎石道里的小水坑一片空明，水坑里但见水映树影，犹如藻荇交横。
　　轻风吹来，犹带淡淡酒香。
　　一阵阵的脚步声却打破了暗夜的宁静。
　　洛依璃快步从大厅里走了出来，来到小院子里双脚有点酸软，当下坐在树下的长石椅上稍作歇息。
　　跟在旁边的璎绯也随洛依璃坐下来，柔声问道：「为什麽突然跑出来？」
　　刚才大家都在厅里赞叹那黑珍珠，站在洛依璃旁边的璎绯却看见她突然一言不发地步出大厅，当下连忙跟着洛依璃，她与洛依璃相识三载，自然知道这洛家小姐是不高兴了。
　　「没事。」洛依璃摇摇头，但就算黑夜深沉，璎绯依然清楚看见洛依璃正扁着小嘴生气。
　　「发生什麽事？今天可是洛大人的大寿呢，你有什麽不高兴？」璎绯稍稍靠近洛依璃，温言软语地问道。
　　「璎绯。」洛依璃突然抬起头望着璎绯，月光下只见她的脸小小的，五官精致，几丝青丝落在额边，一袭红裙显得她像是玉帝身边的金童玉女，无比玉雪可爱。
　　「什麽事？」璎绯伸手把洛依璃的发丝带到耳後。
　　「我很讨厌那班人的嘴脸。」洛依璃皱着一张小脸道，似乎真的是深恶痛绝。
　　「什麽人的嘴脸？」纵使知道答案，但璎绯依然去问。
　　「我是说爹的那些朋友，他们为了巴结爹可说要花尽心思，什麽名贵礼物全都送给爹，一副副假笑的嘴脸叫我看着就讨厌，恨不得揍他们三拳。」洛依璃双手抱胸，鼓起小嘴嗔道。
　　璎绯微笑道：「人世间本就是这样子，尔虞我诈，机关算尽，还不是为了那些如同过眼云烟的金钱权势。」
　　「人活着不是为了快乐吗？难道巴结爹了他们就会很快乐？」洛依璃不解地抬头望着璎绯，她靠着璎绯的肩膀，心中实在不懂。
　　「我也不知道。」璎绯垂头看着洛依璃，手轻轻环着她柔弱的肩膀。
　　「难道全世界的人也是这样子？」洛依璃靠得更紧，夜风有点冷，她不由自主打了个颤抖。
　　璎绯脱下外衣，动作无比温柔地披到洛依璃身上。
　　洛依璃突然抓着璎绯的双手，笑道：「不过我知道，璎绯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妳一定不会像厅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凡事钱字当头，只会巴结权势。」
　　她的眼神清澈有神，里面包含着的是无比的肯定和信心。
　　「是吗？」璎绯浅笑，垂首为洛依璃穿好外衣。
　　风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洛依璃依偎着璎绯笑道：「你看，连大树都同意我说的话呢。」
　　但见夜风扬起洛依璃的一缕黑发，她正在璎绯怀里展颜而笑，眸里流转千光，天真无邪。
　　璎绯正闭目养神之际，冷不防洛依璃突然从璎绯怀中坐起来，拉着璎绯大喜叫道：「璎绯妳看！」
　　远处传来一阵阵像是爆裂的声音，璎绯睁开眼睛，只见远方正升起一个个绚烂无比的烟花，奼紫嫣红，色彩缤纷，此起彼落地燃点起来，於夜空中展现新姿，然後随之化为火星落下。
　　「哪里在放烟花？」洛依璃踮起脚尖去看，但无论她怎麽去看，还是看不见那烟花到底是从京城哪个角落放出。
　　烟花放个不停，犹如一朵朵绝世名花在空中自由绽放，虽然只是短短的昙花一现，但能在最灿烂的时间让世人目睹，一刻足矣。
　　璎绯也跟着站起来，跟洛依璃一起去看烟花，只见洛依璃目光中有藏不住的兴奋期待，似乎真的非常喜欢这些美丽夺目的烟花。
　　「美丽吗？」洛依璃一手拉着璎绯，一手指着远方的烟花笑问道。
　　「美丽，当然美丽。」璎绯微笑，她看见烟花发出的方位就知道是什麽地方放出来的－－今夜是柳红楼花魁下海接客的第一夜，妓院里自然是把事情极为铺张，连连放烟花就像家里嫁女儿一样。
　　「你知道是什麽地方发出来的吗？」洛依璃随即问道。
　　「大约是富有人家嫁女儿吧。」璎绯淡然笑道，她可以想像那些年过半百，头顶全秃，满肚肠肥的暴发户已经坐着软轿来到柳红楼，坐在最前的一排只待举手投价，便能抱得美人归春风一度。
　　正在此时，一个婢女急步从大厅处赶来，一看见二人就行礼道：「参见小姐，参见璎绯小姐。」
　　「起来。」洛依璃走上前，有点不满这婢女打扰了她和璎绯的闲聊，皱着眉道：「什麽事？」
　　「老爷要小姐回去大厅，说是要介绍一人给小姐。」
　　「我心情不好，不想看人。」洛依璃转过身道，她就是讨厌大厅里那班满肚肠肥的凡夫俗子。
　　「但老爷说一定要小姐回去……」婢女迟疑地道，洛依璃不回去大厅，她可是很难交代呢。
　　璎绯见婢女脸现为难之色，当下拍了拍洛依璃的柔肩，轻声道：「先回去吧，别在这些日子惹洛大人不高兴。」
　　洛依璃有点委屈地抬头去看璎绯，璎绯微笑道：「我在这里等你，好吗？」
　　「那好吧。」洛依璃闷闷地道，谁叫她就是不能拒绝璎绯的每一句话呢？
　　随婢女离开的时候，洛依璃忽然转身，像是想起什麽重要事情似地笑唤道：「璎绯。」
　　「嗯？」璎绯也回身望着洛依璃。
　　洛依璃侧头一笑，道：「璎绯今夜很漂亮呢。」
　　说罢，洛依璃就回身随婢女回到大厅，空留下璎绯一人坐在冷清清的院子里，打量着自己的一身装束，一袭金缕衣裙，的确跟自己平日的装束格格不入，谁叫洛依璃就是造了这身衣服给她穿呢？
　　所以璎绯一直都以黑色长衣来掩着这华丽的金裙，但刚才脱下来给洛依璃穿上，所以只剩下自己一人在暗夜中闪闪生光，她想起自己今天下午才拿到长裙时，如何也不愿意穿上这身华美过度的衣服，於是洛依璃就闹脾气了，自己唯有乖乖穿上衣服，还在洛依璃面前转了几个圈哄她开心。
　　唇角不由自主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但笑意随即消散於夜风之中－－
　　抬头一看，洛清流的书房正在这个院子後面，据璎绯三年来的调查所得，那本账簿应该是藏在书房的暗室里。
　　是时候过去了，趁洛依璃不在身边的时候快点盗出账簿，因为洛依璃一向黏在自己身边，丧失这次机会大约就会整夜都没有机会了。

　　子时三刻，月冷，星稀。
　　璎绯身穿紧身黑衣，显得她的身材极为纤瘦，满头青丝都被束成一条高高的马尾，双手都戴上了黑丝手套，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於她接下来的行动。
　　薄底黑靴踏在大树下的草地上，此时正值夜半时分，宾们都还在大厅里狂欢，这时候的侍卫都去了保护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或者是保护大厅里的重要人物，对於书房的警戒反而松懈下来，加上书房素来都没有失窃之事，所以一向当值的侍卫也不多－－
　　当然，半年来每当洛清流不在家的时候，璎绯就会偷溜进他的书房里，饶是那些侍卫武功再高，都比不上一个经验老到的年轻杀手，因此璎绯对於书房院子的地形异常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洛府最熟悉的地方，就算闭上眼睛她也相信自己可以走到书房里。
　　纵身一跃就翻过院子之间的墙壁，纵使有人看见，也只会当作是一时幻觉，毕道世上怎麽可能有这样一闪而逝的轻功呢？
　　但事实上是有的，可是不多，而璎绯正是其中一位拥有绝世轻功的人。
　　轻易翻过墙壁，犹如一片枯叶飘然落到地上，她随即躲到一棵大树後，屏着气息，轻轻探头出去看，只见走廊上依然悬着一盏盏的油灯，三步一盏的油灯令整间院子都亮起来。
　　厚底官靴一声声敲打着地面，交错混乱，璎绯知道是有两名侍卫经过最近自己的走廊，院子是呈长方形设计，四面皆是墙壁，中央的小楼就是书房。
　　直到首二人的脚步声远去，璎绯再在原地等候，不久之後另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起来，她知道是刚才那二人已经绕过一圈回来，因此可见今夜院子里只有两名侍卫当值，而且他们走在一
　　起，因此当他们绕到另一边的时候正是潜去书房的最佳时机，不过小楼不算很大，所以绕一圈的时间很短，璎绯必须把握时间进去，否则以她轻功和武艺虽然不难逃走，但洛府一定会加强侍
　　卫，那时候要进去就更困难了。
　　可是璎绯也不能把侍卫直接敲晕，因为到时候他们醒来就会知道有贼进来，这一定不是牧子游想见的後果，自己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令洛清流丢了这本见不得光的账簿後也不敢宣扬。
　　再等了一圈，那两个侍卫刚刚绕过转角，璎绯就一阵风似地从大树後掠了出来，如果有人背对璎绯站着，他大约可以只感受到一阵轻风在身後吹过，绝不会疑心是有人在後面走过。
　　实在太熟悉这里的地形，所以璎绯特地选择门口的一边来翻墙，这下子不用再找就直至到了门口，她从怀里拿出那把复制出来的钥匙，这是自己一次在大厅时从妙手空空从洛清流身上偷出来，然後把钥匙藏在袖里印好形状後，再装作无意走到洛清流身边把钥匙放回他原先藏的衣袖，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半炷香。
　　璎绯小心地开了门，把门柄放好假装还在锁着，然後闪身而进，以极快的速度关上门，马上蹲下来－－
　　果然，那两个侍卫又经过这边了，窗纸是白色的，透过油灯很容易就看到里面有人，所以璎绯不得不蹲着行事。
　　璎绯的眼睛能在黑夜中视物如常，此时她依然蹲着，但抬头一看就把书房第一层的一切映入眼帘，她来过这里多次而不被人发现，所以早就把书房的摆设熟记於心，这里是一楼，放着的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架，长年封尘，明显只作摆设用处。
　　不过璎绯知道靠墙的那排书架有古怪，有一次她仔细地把全部书架都看了一遍，发现虽然全部书架和架上的书都铺满尘埃，但最後一排靠墙的书架底层，有一本放在最旁边不起眼的书看起来很乾净，似乎是常常被人触碰，璎绯不禁暗叹洛清流果然聪明，他知道人的视角习惯往上看，所以特地把古怪的地方设在最下面，造成视觉上的盲点。
　　拿出那本书就看见书架最底层的一角，璎绯伸手进去摸了一会儿，果然摸到一道浅浅的裂缝，她用指甲挑起裂缝，一块小木板就被挑起了，再摸进去就感觉有一块圆形突起来，她双指夹
　　着那个圆形，往左一扭，她倾耳细听，果然听见楼上有一阵轻微的声音，她知道密室的门是打开了，当下把木板盖好，再把书放在上面，然後就走到了第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