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50、七十五（上）

　　璎绯抬眼望着牧子游，却见牧子游目光闪动，似乎在思考什麽。
　　「洛依璃？祭师也懂得此人？」牧子游想了一会儿方才扬眉道。
　　「最近微臣请小绯替我去找那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出生的人，而皇上大约也知道微臣为何急着寻找此人，刚好今天小绯跟微臣禀告说她新缉捕的杀人狂魔正是於此时出生的人，微臣一查卷宗才知道小绯所言非虚，後来再去详细调查才发现洛府本也是由京城出名的凶宅改造而成，而赵夫人正是於这所凶宅出生，由此可见赵夫人身上阴气之重绝对是人间少见，至於这种人有什麽特徵，皇上理应知道的。」
　　「阴气愈重，就愈是容易跟鬼界的联系，应该这样说，不止是鬼界，阴气极重的人甚至可以通灵，上至神仙，下至妖魔，该人也能够与之沟通，所以这种奇才多半都是未来祭师的人选，因为祭师的其中一项重任就是跟各界仙妖沟通，以保持天下的和平，而这种人往往命途乖舛，多灾多难，永远得不到宁静。」牧子游微微苦笑道：「怪不得我看见洛依璃时，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看见你一样。」
　　「微臣的阴气还不及赵夫人之重，至於阴气愈重之人，算出来的卦就愈是准确无误，这个皇上也应该知道。」明守雨才不是这些大凶之人，他只是天资异禀而已。
　　「你想说什麽？」牧子游不想再跟祭师纠缠下去。
　　「微臣只是想说，既然今天能遇见这般奇异之人，何不收为己用呢？」
　　「守雨，这女子刚刚把她的丈夫虐杀，又把自己夫家的家人全部杀掉，难道我就能期待这样的人成为祭师？」
　　「皇上，开国皇帝的祭师，以往也是杀人无数的刺客，最终还不是成为祭师？」
　　「你都知道这女子的行事有多偏激，这样的人是帮不了天下的。」
　　「请问小绯，赵夫人以前性格如何？」祭师突然向璎绯问道。
　　璎绯一怔，回答道：「就是一个普通单纯的女孩。」
　　「由此可见赵夫人并不是生来这般残暴，如果微臣说有法子能使赵夫人忘掉一切，重新活一遍，那她就会忘掉以往的种种一切，性格也不会变得如斯嗜血偏激，从此以後在下就在皇宫里教导赵夫人成为一名出色的祭师，皇上觉得这提议可好？」明守雨笑笑说道，这正是他最想做的事情，那女子身上的怨毒气息根本不像是人类所有，她可以是妖女，可以是恶魔，但绝不可能是人类，他对於这事实也感到很无奈，幸好世上尚有忘情丹，能把人们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忘掉。
　　「世上当真有此奇法？」
　　明守雨眨眨眼睛道：「那不过是迷惑人心的方法而已，但微臣保证赵夫人绝对能忘掉前尘往事，成为一名能辅助皇帝的好祭师。」
　　璎绯站在一旁垂下眼帘，命运并没有放过洛依璃，它一次又一次地把洛依璃从濒死的边缘救回来，然後给她更多更多的折磨。
　　她本以为把洛依璃救回来会是好事，现在想来不过是自己太天真了，师父这人怎麽会突然做好事呢？
　　做祭师绝对不是什麽好差事，更别说洛依璃从此以後就会失去记忆，成为行尸走肉的傀儡。
　　璎绯听得懂明守雨话里的深意，这些所谓的忘情丹一定会使洛依璃失去知觉，从此以後只受明守雨控制，盲目接受明守雨教导的一切，在他死後就会成为继承明守雨的存在，完全没有独立思考的存在，只懂得接受皇帝说的话。
　　这样的洛依璃－－不，那根本不是洛依璃，是璎绯想要的吗？
　　也许洛依璃宁愿死也不愿意这般没有尊严地活着。
　　璎绯突然发现自己再次害了洛依璃。
　　为什麽自己永远都在害洛依璃？为什麽自己总是在伤害她？
　　明明这次是想帮助洛依璃，为什麽最後的结局会搞成这样子。
　　这是自己的错吗？
　　还是洛依璃当真是生来就是不祥之人，注定一生命途乖戾，难得安宁吗？
　　「守雨你可要肯定才好，这女子心肠狠毒，如果贸然把她留下绝对是祸胎，三年前朕一时心软把她的性命留下来，三年後赵氏一门就被灭门，下次这女子再做出什麽人神共愤的事，朕第一个就拿你来开涮。」牧子游很认真地说道，如非因为明守雨这祭师当得称职，他才不会轻易放过洛依璃。
　　「微臣的话什麽时候出错？」明守雨得意洋洋地道。
　　「但愿这不要成为第一遍就好了。」牧子游淡淡地道，他又向明守雨问道：「朕本准备把洛依璃秋後处斩，现在看来得无限期搁置了，守雨你还是在朕改变主意之前把洛依璃这人给处置好吧。」
　　明守雨笑笑作了一揖道：「微臣遵命，其实微臣今天就是花了一整天去准备忘情丹，现在只消送到赵夫人面前，骗她说那是毒药让她服下就好了，赵夫人服下後，世间再无赵门洛氏，只有下一任祭师而已。」
　　「去吧。」
　　明守雨突然把璎绯拉到自己面前，道：「这些事情老人家不便出面，还是交给小绯吧。」
　　「璎绯可有异议？」牧子游俯视着璎绯问道。
　　「璎绯遵命。」璎绯冷冰冰地道，她渐渐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自己永远都不能为洛依璃做什麽，因为她注定是皇上的人，洛依璃则是皇上的眼中钉。
　　一切凡是皇上的命令，璎绯只能遵从，从来不能拒绝。

　　明守雨和璎绯并肩走出御书房，他见璎绯的神色淡漠，当下说道：「小绯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呢。」
　　璎绯摇摇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璎绯有点累而已。」
　　明守雨拍了拍璎绯柔弱的肩膀，笑笑说道：「放心，把那杯毒酒送过去之後一切就好了，皇上现在这般信任妳，假若为师再在旁边推波助澜，为师保证皇上很快就会把妳当成真正的沉曦公主，到时候妳总算苦尽甘来了。」
　　「师父言重了，璎绯要的从来也不是金钱权力。」
　　「小绯妳年纪还小，为师的武功虽然不及妳好，但人生历练还比妳多出不止一点点的，这时候什麽都像浮云般虚幻，只有手中握得住的才是自己的。」明守雨有所感叹地说道。
　　璎绯望着明守雨，看来师父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往事呢。
　　明守雨突然摊开手掌，只见他肥大的手掌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酒杯和酒瓶，璎绯知道明守雨法术高明，这些把戏对他而言自然不成问题。
　　「里面的药是为师很辛苦才炼制出来的，本来炼着没用打算送给小绯妳玩玩的，没想到它们竟然会有用武之地。」明守雨喃喃自语似地说着，然後把酒瓶跟酒杯递给璎绯，续道：「待会进去天牢里让赵夫人服下这杯酒，那她以後就不用再烦忧於人间琐事了，赵门洛氏这名字算是从人间消失了，重生的将会另一个人另一副灵魂。」
　　璎绯接过酒杯和酒瓶，冰冷的触感使她瞬间凉了心。
　　自己还有最後一次机会，纵使不能救出洛依璃，至少自己可以把她杀掉，那明守雨就算有通天的法力也不能把死人救回来。
　　那自己到底该怎麽办？
　　「小绯，为师是认真的，杀人灭口这些勾当还是少做为妙，为师死後大约要下拔舌地狱受刑千千万万年了，所以为师才不想小绯妳重蹈覆辙……其实为师说来又有何用呢？因为为师又在危害另一个人了，虽然说那人是罪有应得，但莫名其妙就给夺走了身份和灵魂，恐怕为师身上的罪孽又多了一重呢。」明守雨虽然废话很多，但璎绯却知道他只是在关心自己而已。
　　可惜，这条路从来无法回头。
　　从当天自己在风雪中决定跟从明守雨离开起，自己一生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不该有的私情，还是把它给封藏在心底深处吧。
　　自己只是一个杀人机器而已，有什麽资格跟别人一样谈恻隐之心？
　　璎绯不明白，为什麽自己偏生在节骨眼上突然这般同情洛依璃，自己杀人无数也不见自己对那些剑下亡魂有任何怜悯之情，为何就是洛依璃使自己这般痛心疾首？
　　最可恨的是，自己为何要任由这段感情萌芽呢？
　　璎绯握紧手中的酒杯，今夜就把一切了断吧，这杯毒酒就当作是把洛依璃毒死。
　　从此以後，人间再没有洛依璃，也不会再存在拥有恻隐之心的璎绯。
　　「师父……」璎绯掀唇说道，她的目光越过明守雨的肩头，凝视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今夜无星无月，厚重的黑云把所有会闪耀的星象都给盖住了。
　　夜风阴寒，使人从心底里感到寒冷。
　　黎明，何时才会降临？
　　也许黎明已经不会再来了。
　　那就让黎明不要来吧，璎绯不需要。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别人一样，谈及光明的将来，因为她的世界本就是漆黑一片。
　　对啊，璎绯生来就是这般冷血的人。
　　几年来的回忆在心底中掠过，定格在洛依璃虐杀赵逸朗时狰狞的面目。
　　这张脸，在自己心里永生难以磨灭。
　　难以磨灭又如何？
　　就让这张脸在心里腐烂成灰吧。
　　璎绯收回眼光望着明守雨，平静地道：「璎绯这样的人，注定要下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