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49、七十四（下）

　　明守雨当然是马上冲到天牢去找洛依璃，但璎绯却留在门口表示要向牧子游覆命所以没有进去，真实的原因明守雨也无心深究，毕竟璎绯是亲手缉拿洛依璃的人，她当然是不好意思进去的。
　　璎绯离开後，明守雨就毫不犹豫地走进天牢里，经过三重旋转楼梯後，他终於来到天牢的最底层。
　　明守雨效命於燕朝牧家多年，自然是知道天牢最底层是用来囚禁最狠毒最灭绝人性的囚犯，他不禁暗暗皱眉，难道这人狠毒到这种地步吗？
　　但明守雨随即明白，璎绯曾经提过这女子把自己丈夫的一家灭口，这般残酷无情的罪犯自然是应该被关在最像地狱的底层。
　　「咔嚓」一声，身边的侍卫打开最後一道铁门的三重铁锁，这三重铁锁皆是极为厚重，而且门锁上都布满层层铁锈和血迹，可想而知它在这里度过多少时日。
　　一阵腐尸的臭气混着湿冷迎面扑来，明守雨不禁捂着鼻子－－自己上次来这地方大约是十多年前吧，上次来的时候是看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他杀尽自己居住那条村子里的村民，只因为他们把那人喜欢的女子远嫁他方。
　　那时候自己跟那男人对峙了三天三夜，方才把那人擒拿回来，自己也被打断了三条肋骨，养伤足足半年才能上床行走。
　　这次的凶手难道比起那男人还要恐怖？依年纪推算，这女子不过是年方十七，正是最灿烂美好的青春年华，怎麽残酷嗜血也不会比当年那人更狠辣吧？
　　天牢底层外号「陈莫层」，陈莫是佛家十八层地狱中最恐怖的一层，传说中里面的罪犯都要承受亿年的痛苦折磨方能解脱，可想而知这人间地狱里的酷刑有多恐怖。
　　明守雨跟璎绯都曾经是里面的施刑者，他们自是比任何人更清楚陈莫层的手段有多使人心寒。
　　「明先生你自己往里面走，要出来的时候就敲敲铁门吧，那地方光是看都觉得恐怖，我不想进去。」旁边的侍卫向明守雨道。
　　「嗯。」明守雨微微一笑，摆手示意那侍卫能够离开，十多年前自己最後一次来到陈莫层时，那侍卫也是这样说的。
　　不过事隔多年，这地方的阴森气氛比起以往更是使人毛骨悚然，阴风阵阵中长明灯被吹得摇摇欲坠，铁墙上都是血迹和血掌印，每一个都是记载着极度痛苦的印记。
　　愈往内走，那股令人想呕吐的气味就更为强烈，这股气味难以形容，它混合着尸臭丶蛆虫丶血腥丶排泄物和馊水，只是身经其中的人方才会明白这股气味有多令人感到压抑，不止是极为难闻，而且使人心里极为不舒服，彷佛里面关着的都是恶魔－－
　　事实上做得出这般令人发指罪行的人，大约都是从炼狱而生的妖魔吧。
　　终於来到最後一扇门了，明守雨知道里面关着的就是璎绯口中的凶手－－那个他苦苦寻觅的人。
　　那个即将成为燕朝最重要人物的人。
　　明守雨把门外的铁窗提起来，他知道这是规矩，除了皇帝手谕外，没有人可以打开这扇门。
　　连明守雨这燕朝祭师也不是例外。
　　明守雨武功奇高，眼力也差不到哪儿去，在一片漆黑的囚室里，他清楚看见一个瘦弱的人正坐在牢房的一角，染着血迹的长长黑发披下来掩着她的脸孔跟身躯，所以只能看见她身上系着无数铁链。
　　「姑娘丶不，是夫人……」明守雨想起刚才璎绯提起这凶手弑夫，那她自然是嫁人了。
　　那囚犯抬起头看着门口的铁窗，明显她就是看到铁窗外的明守雨，因为囚室里漆黑一片，而打开的铁窗则带来了几分幽光。
　　明守雨依然看不清那囚犯的脸孔，他甚至看不到那囚犯的眼神，但他却感受到囚犯的眼神，这不禁使他心中凛然一惊。
　　已经多少年了，明守雨上次感受到这股怨毒到底是什麽时候？
　　好像是那个层村的凶手吧，在刑场时他也是这样冷冷地盯着自己，他不像是盯着人类，反而像是一件死物－－
　　这才更使人心寒，因为在那人看来，自己不过是跟一堆垃圾无异。
　　明守雨想起卦象所显示的预言－－那人必须出生於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身上阴气奇重，天生带有凶兆，跟她接近之人无一能够幸免，注定终身飘零，不得好死，她就是生来的天煞孤星，生人勿近。
　　这不正是眼前人吗？
　　明守雨心中不禁暗暗怨恨老天爷，自己师父有自己这样一个精灵可爱的好徒弟，为什麽自己的新任徒弟－－也就是下一任的祭师，会是这样一个灭绝人性的变态凶手？
　　没错，明守雨在找的正是他的徒弟。
　　每一任祭师都会得到上天示意他的下一任徒弟，明守雨的师父正是因为得到启示，所以才会在冥冥之中找上明守雨，而明守雨此刻也得到上天启示，要寻找这样的一个大凶之人－－
　　很不幸地，眼前人就是明守雨要寻找的人，也就是说明守雨将会把一身高深的法术传授给她。
　　偏生这女子却是人间恶魔。
　　当真是天亡燕朝呢，瑾瑜公主惨死後燕朝绝对过不了十年，而下任祭师竟是这般一个人－－
　　燕朝似乎真的气数已尽，进来群魔丛生的乱世时代。
　　「妳……就是璎绯缉拿回来的人吗？」明守雨吞了吞口水道，自己真的老了，当年面对屠村凶手时那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知道丢到哪儿去，现在面对一个年纪跟璎绯相约的小丫头竟然会胆怯。
　　女子不发一言，明守雨却能感受到她眼底里的浓浓杀意。
　　看来没错了，只有这样暴戾的人才会做出这些天理不容的灭族罪行。
　　明守雨想起自己要向牧子游求情就觉得头疼，这样的恶魔实在不值得为她求情，可是偏生这人不救不行……
　　唉，老天爷为何老喜欢为难好人呢？

　　夜色正浓，整个皇宫除了灯笼还亮着外，只有御书房还在亮着，里面的人正是万民景仰的皇帝牧子游。
　　阅过全部奏章，牧子游方才放下毛笔，十指紧扣着放在书桌上，向已经在书桌前站了一个时辰的璎绯问道：「洛依璃杀了这麽多人，理应就地正法，为什麽当时你不杀她？」
　　「天下间只有皇上能主宰他人的生死。」
　　「事後朕派人清理赵府，听说不少人看见赵逸朗的房间里也是夺门逃出，然後不敢再走进去，里面是真的很恐怖吗？」牧子游对於这件事充满好奇。
　　「不同人自有不同的看法。」
　　「无论如何，洛依璃这般危险的杀人凶手是不能久留的，三天後她就会被送往法场行刑，你有什麽话想跟她说就趁这几天吧。」
　　璎绯不语，她是把洛依璃交给了皇上，也把她杀人的始末过程都交代出来，当然她是隐去了洛依璃在房里跟她的对话，只是说自己发现了洛依璃虐杀赵逸朗，然後上前阻止而已，而当时赵逸朗已经因失血过多而身亡。
　　「如非因朕一时心软把洛依璃许配给赵家，恐怕就不会招来今日祸害，唉，朕真是对不起整个赵家。」牧子游站起来背负双手而立，语气中带着一丝的落寞。
　　璎绯沉默，牧子游看见的只是洛依璃如何丧心病狂地把赵家灭门，他看不见的却是赵府对洛依璃是多麽无情，燕玉所说的，自己所目睹的，还有事後自己问到的，已经足以使她为之心寒，更别说背後还有很多自己从未听闻的部份－－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去了解背後的事情。
　　洛依璃的行为的确极为偏激，但璎绯却明白她的想法，在身受半个月的地狱折磨後，嫁入赵家还要被赵家诸多侮辱，也怪不得她会变得这般嗜血恐怖。
　　「无论如何，朕也了结一桩心事，璎绯，需要什麽赏赐尽管说吧，就算妳要天上的月亮，朕也会替妳摘下来的，因为妳这次实在做得太好了。」牧子游转身微笑看着璎绯，璎绯跟明守雨最不同的地方是她很聪明，她知道什麽时候该说话，什麽时候不该说话，不像明守雨那家伙的废话这麽多。
　　「那是璎绯应份的。」璎绯躬身道，生她者养她者皆是牧家，为了牧家她绝对是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别总是这般说话，朕才不相信妳心里也不想要，说出来给朕听听好不好？」
　　璎绯蓦地醒觉，这不过是牧子游的另一个考验而已，只要自己有什麽欲望，牧子游就可以用这份欲望把自己抓紧，让自己一辈子也飞不出牧家－－
　　说到底，牧子游毕竟还是不信任自己。
　　但其实自己真的没有想过离开牧家，为什麽牧子游总是不信任自己的忠心呢？
　　「璎绯心中最想要的，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皇上万寿无疆。」璎绯微微笑着道。
　　「璎绯如为男子，必定是人人称颂的清官吧。」牧子游笑吟吟地道，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於无影。
　　正在此时，太监敲门进来，牧子游挥手示意他平身过後，太监说道：「祭师在外求见。」
　　「祭师……快传。」牧子游抚了抚颌下半白的胡须，明守雨那家伙晚上不是都喜欢躲在家里睡大觉吗，看来他这次深夜求见必有重要之事禀告。
　　璎绯自然知道明守雨要禀告的什麽事情，心中不禁放松下来，当下躬身道：「璎绯先行告退。」
　　「小绯不用退下，因为这件事跟你也有点关系。」明守雨笑嘻嘻的声音从门口，从他的角度只见璎绯由背对自己再转过身来，她静立在牧子游对面不远处，敞开的门引来了秋夜冷风，吹起了斗篷的下摆，但见她把乌黑长发都束起来，神情冷漠幽然，使人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璎绯，冷酷无情，唯皇室是忠的她，
　　璎绯施礼道：「璎绯参见师父。」
　　明守雨拍了拍璎绯的背部，然後向牧子游一抱手道：「参见皇上。」
　　「有什麽事尽管说吧。」牧子游坐在木椅上舒展着身躯，每次明守雨深宵到访总有些不祥的事情发生，这次大约也不会例外吧。
　　明守雨叹了口气道：「这事怖的确难以启齿……」
　　「璎绯先行告辞。」璎绯正要转身，明守雨已经拉着她道：「为师不是要妳留下来吗？这事情跟妳不多不少都有点关系，妳这麽辛苦把那个变态杀人狂魔抓回来，现在要谈及的是处置她的问题，难道跟妳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