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六十三（下） ...
-
「我已经去找了他。」瑾瑜公主点点头，她的手轻轻抽离笙语的掌控，几近无力地垂在身侧。
瑾瑜公主明白，有些话说了就无法回头。
她现在只是逼笙语去死而已。
「他不愿意帮忙？」笙语有点着急地道。
「嗯……他毕竟是神仙，我无法以任何凡间的利益来打动他。」瑾瑜公主摇摇头，她微微一笑道：「笙语，今夜月色这般美好，何不把凡间琐事先放在一旁呢？」
「不行，先生跟我说仙境的时间跟凡间不一，万一我们在这里停留太久，回去时恐怕已经太迟。」
瑾瑜公主心里在发疼，为什麽眼前人永远想不到自己的利益，只是一味地希望其他人好？
更别说自己对笙语冷酷无情，可是她依然心甘情愿地付出这一切。
这份情，瑾瑜公主还不起。
此间事了後，自己身上的罪孽恐怕又多一桩。
来日於阿鼻地狱间身受酷刑之际，可会想起今夜的清冷月光，还有月下那少女的纯真面容？
「那他要怎样才愿意帮忙？如果他不愿意帮忙的话，恐怕我们早就被轰走了，他才不会把我们留在这里。」笙语倒是想得透彻，瑾瑜公主却宁愿她不要这麽聪明。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只怪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眼前人的大好年华。
青春蹉跎，是谁之过？
笙语见瑾瑜公主不语，知道自己猜对了，当下追问道：「他有什麽条件？」
瑾瑜公主摇头不说。
「这条件很难达到吗？」笙语再度追问。
「我只是不想去履行这条件而已。」瑾瑜公主知道自己正一步步地把笙语推到悬崖－－
与此同时，其实她不正是也把自己推到悬崖吗？
「为何？」笙语心中突生不祥预感，连瑾瑜公主也会为难的条件，到底会是怎样的条件？
「因为……」瑾瑜公主安静下来。
「那到底是什麽条件……」笙语眼波流转，她想起瑾瑜公主曾说利益无法打动白衣人，那剩下的只有……
「先生自从当年与妳相逢後，一直对妳念念不忘。」瑾瑜公主低声说道。
「莫非……先生要的是我？」笙语不敢置信地问道，自己竟然是挽救燕朝的关键？
「先生倾慕於妳已久，这次难得重逢，他跟我说定当竭尽全力留下妳。」瑾瑜公主悄无声息地责任全都推到白衣人身上。
「只要我愿意留下来，他就把如何让紫宸星重返天际的秘密告诉妳？」笙语颤声问道。
「正是。」接触到笙语明亮若月的眼神，瑾瑜公主不禁转过脸来，她从来没有试过这般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的冷酷无情，怨恨自己的急功近利，怨恨自己实在过於聪明。
为了成大事，竟要牺牲眼前人的一生幸福。
她还算得上哪门子的公主？
竟然连控制命运的权力也没有。
只能任由眼前人作为成功的牺牲品。
「好啊。」笙语的声音回复平稳，她答应得非常坚决，就像只是答应要出去买菜而已－－
可是这个「好啊」背後包含的却是把自己的自由完全交出去。
从此以後，只能活在这片天空之下。
「笙语，妳可以不去的。」瑾瑜公主凝视着笙语，一字一字地道。
计划已至此，瑾瑜公主已经无路可退－－
以退为进，是唯一逼笙语答应的办法，这女孩心太软，只要自己示弱她必定会答应的。
口中说着根本不想说的话，瑾瑜公主痛恨自己的无能。
「那是为了燕朝啊，我当然会留下来的。」笙语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那扭曲的笑容却是叫人看着心痛。
瑾瑜公主本以为自己的心情应该兴奋，十多年来的苦心孤诣，在这一夜终於豁然成真，全新的人生就在自己面前展开面貌，让自己投身进去。
可是心里怎麽这般难受呢？
「燕朝的人民的确重要，但那可是妳一生的幸福啊……」瑾瑜公主快分不清自己所说的到底是只是以退为进，还是出自真心的想法。
毕竟，她已经好久没有说过真心话了。
笙语摇摇头，她不止是为了燕朝人民－－
还是，为了妳呢。
为了让妳能够重获新生，要我作茧自缚又如何？
如果能看见妳真心的笑容，我的自由，算不上什麽。
妳懂吗？
「不要紧，我愿意。」笙语握着瑾瑜公主的双手，真心诚意地道。
一切，都是因为喜欢。
喜欢，喜欢，真的很喜欢妳，所以愿意为妳做一切事情。
笙语又笑笑说道：「你别想太多，我可是为了小姐，为了让燕朝人民不要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让我们的後代都能够享受繁荣和稳定。」
这样说只是因为她不想让瑾瑜公主自责愧疚，她真的舍不得。
有一份情，注定只能深藏心底。
因为，舍不得说。
「谢谢。」瑾瑜公主的指尖沿着笙语的脸颊划下来，彷佛要把她脸容的轮廓刻划在自己的脑海中。
为了成全我的自由，牺牲妳的自由。
当真值得吗？
「当初你我相逢之际，你还下毒要杀我，那时候你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怎麽现在只是要我留下来，看起来却这般难过呢？」笙语笑意盈盈，瑾瑜公主却实在笑不出来。
「如果我留在这里，说不定有机会修道成仙呢，到时候看着妳在凡间吃苦，我可会拍掌称快。」笙语愈是温言安慰，瑾瑜公主心里就却是难过万分。
本以为自己早已断情根，没想到到了这时候还会因为利用别人而愧疚。
这样的多情很不像自己呢。
瑾瑜公主还没有说话，笙语已经把她的手放下来道：「我有点累，先回去睡觉了，事不宜迟，这事还是明天再跟先生提起吧。」
不用再考虑吗？
真的心甘情愿吗？
瑾瑜公主明白笙语弄至如斯田地都是自己一手造成，从自己聘人把牛儿推下二楼使宫惜攸和延陵蔽月不能离开回春堂起，整件事已经注定不能回头。
为什麽要把这般深重的爱交给一个根本不会珍惜爱护的人？
千言万语停在唇边里，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叹，任由叹息化成白烟静静飘走。
「晚安。」笙语很有礼地道了一声晚安，然後就转身离开，脚步轻缓却是决绝。
她永不後悔。
手掌上依然留着笙语脸颊的馀温，温热得几乎烫伤她冰冷的手。
也烫伤了她冷若冰霜的心。
瑾瑜公主凝视着笙语的背影，她凭什麽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笙语不是很想跟她的小姐重逢吗？
现在就是因为自己的自私，一切尽化为泡影。
瑾瑜公主突地冲上前，长长的裙摆引起地上的樱花花瓣盘旋起舞，在一片银白明月衬托的樱花雨之中，她冲上前从後抱着了笙语。
从没有抱得这般紧，恐怕下一刻就会失去笙语。
笙语娇躯一震，背後传来的温度和重量使她本来盈在眼眶的泪水都落下来。
「怎麽了？」笙语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已经泣不成声。
笙语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是为了失去自由而哭，是为了以後见不到宫惜攸而哭－－
还是为爱上这个绝情的冤家而哭？
因为爱上了，所以就算牺牲一切都要换得她的快乐。
为什麽喜欢一个人这般困难？
为什麽世间不能每个人都拥有两情相悦的幸福，相守直至白头？
为什麽明知瑾瑜公主心冷若冰，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感受到瑾瑜公主冰凉的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腰际，在身前双手扣在一起，笙语把双手按在瑾瑜公主的双手上，不知道是在想挣脱还是只想静静感受瑾瑜公主的体温。
身子紧贴着身子，心灵的距离也在渐渐拉近。
瑾瑜公主把螓首放在笙语的柔肩上，双手只能感受到怀中人的瘦弱。
现在只想静静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待自己冷静下来後，笙语方才缓缓地道：「回去吧。」
不能再让自己沉溺在瑾瑜公主的温柔之中。
可是……已经是最後一次了，难道不能放纵自己吗？
已经是最後一夜了。
曾经相依相偎度过的无数夜晚，终於还是走到了尽头。
心，片片化成飞灰。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六十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