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花事》嗟余

9、菩提净二

　　这天有测验，姚光做完那张数学卷子，只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已经死掉了一半！

　　和大多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姚光擅长诗情画意辞藻优美的语文，初次接触但背诵语法单词就能搞定的英语也不是问题，可是对于数学，真心无奈极了。

　　不用老师告知分数，她也能想象自己那即将满纸红叉的卷子，于是下了学，周舟邀请她一起去奶茶店，她也是应答得有气无力。

　　“哎呀哎呀，有什么关系，数学这种东西学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啊！”周舟依旧是元气十足的样子，即便前一刻对数学深恶痛绝的咒骂，可下一刻她再度活力满满：“丢掉数学的包袱，咱们一起去奶茶店吧，去奶茶店吧！”

　　“你妈妈不是让你早些回去，照看自家的店铺吗？”她好像记得，周舟妈妈自己开了家咖啡馆，周舟不在家煮咖啡招揽客人，却主动去奶茶店，这好吗？

　　周舟毫不在乎的摆摆手：“你别提了，我们家那家店迟早要倒闭的！”周舟的表情算得上义正言辞，信誓旦旦：“我妈最近有事要忙，正好我表姐今年大学毕业，于是过来帮忙——一个会把盐当成糖放在糖罐里的人，怎么指望她把咖啡馆经营好？”

　　“什么？把盐当成了糖？仔细想想，样子是很像没错，可是，咖啡不都是加方糖的吗？”

　　“是呀，可我表姐不同意，说是方糖成本高，袋装砂糖不够正宗，非说咖啡豆研磨煮出来的咖啡，就要配上自己她亲手磨制的砂糖——我的天，她追求的小资情调是有了，我们店里的苦咸咖啡也跟着有了！”

　　“……”姚光无语，心底里同时也下了个决定，日后只要周舟表姐还在店里帮忙，她绝对绝对不要进周舟家的咖啡馆去！

　　——

　　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出了校门，先前那场差些将她们都‘考’焦掉的数学考试，就算是彻底放下了——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有谁能真的苦着脸呢？

　　天气很好，西下的夕阳懒洋洋的挂在学校的旗杆上，金黄的色泽很容易让人想起门口蛋糕店里的麦香蛋糕。天气的温度不冷不热，又是傍晚，徐徐的清风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的便好了起来。

　　可，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

　　几个同龄的女孩子正手挽着手往奶茶店的方向走去，灰白色石板切割出的地面，被夕阳洒下的金光，铺上了一层晕黄的轻纱。各式鞋子落上去，发出不同的声响，有高跟鞋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有球鞋踩上去很细微的声音……可，姚光走着走着，却听到一种很奇怪的足音，声音其实很小，但，偏偏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哒哒哒……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仔细去听，有轻微的水声，就好像，是穿着棉布鞋底踩在雨后石板路上的声音——姚光小时候，奶奶曾经给她纳过布鞋，她那时不懂事，就喜欢穿布底的鞋子踩水花玩，一双鞋穿不了多久底就会腐了，也因为如此，她才能准确形容出这种声音来。

　　刚开始，她并不想去注意的，明明，耳边是周舟和陆小爽斗嘴的声音，还有姚莉莉爽朗的笑声，可，为什么这脚步声却怎么都忽视不了？

　　她恨不得想要将自己的耳朵捂起来，却也知道，即便是捂住耳朵，这声音还是会分毫不差的穿进耳朵里。

　　她的心跳得很快，既觉得有些害怕，又觉得烦——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怒火平息了些许恐惧，她佯装顺头发往回看去——脑子里还是存着些恐惧感的，并不是整个视线都往回看去，而是顺着地面往回看。

　　目光刚刚向后平移些许，映入视线的便是一双朱红色的绣鞋！

　　是的，不是帆布鞋不是皮鞋，而是一双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绣鞋。很艳丽的红色鞋面，因为被水打湿的关系，变成了有些像是鲜血的红褐色。鞋尖上缝了一对银色的铃铛，奇怪的是，她走动的时候，居然听不见铃铛的声响。

　　绣鞋踏出的步子很小，每一步踏出去，鞋面上都会渗出些水渍来。

　　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只觉得心头跳得越来越快，赶紧将脸转回来，加入了她们聊天的行列。

　　**

　　今日的奶茶店之行不太愉悦，因为少女们作为欣赏的大餐易满川同学今天没有来。

　　而对易满川是否到来丝毫不在意的姚光，此时心心念念的，是方才跟在身后的那双绣鞋！

　　平时能坐上近一个小时的，今天才过了半个时辰，她们便商量着要走。

　　姚光一听，正好，早些走天还是亮着的，可能不会那么害怕了。

　　走出奶茶店，她下意识的四下一扫，还好还好，没有看见什么不正常的身影。她暗暗松了口气，眼角余光一扫，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街边灰色水泥地上，多了一排水渍脚印！

　　脚印不大，大概五六步的样子，没有鞋底的纹路，这样的晴天里，却是有水的痕迹。脚印很新，前后深浅都几乎一模一样，很突兀的出现在那里。

　　“啊！”手臂被人碰了一下，姚光无意识的发出了一声惊叫。

　　声音虽然不大，却把周舟吓了一跳：“姚光，你怎么了？”她有些疑惑，明明自己只是扯了下她的手臂，反倒像是做了什么事情一样：“我今天要去姚莉莉家写作业，不能和你一起回家哦！”

　　这个意思就是，那段没有灯的路，她要一个人——不，或者说，她要和一个那个一起走回去？

　　不，她必须想个办法：“……好，你们路上小心。”

　　等得其他人向其他方向走去，她头也不回的捂住书包朝花铺飞奔而去。

　　———

　　今天本来是不用她来的，可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素问脸上没有任何吃惊的神色。当然，目前为止，她从没有在素问脸上看到过其他表情。

　　素问端着冒着热气的茶壶，浅褐色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她：“有客光临。”

　　“啊？”姚光以为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可素问的眼睛像是透过自己看向她的身后，她回头看，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只是流光溢彩的珠帘：“……那个，她，跟着、跟着我进来了吗？”

　　她本来想，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所谓的神仙的话，应该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跟着进来的吧？

　　素问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本想跟着你，却没有办法进来。”

　　“那就好那就好！”姚光松口气，到现在她都没有办法面对这种东西，比起外面那个一看脚就能想到可怕面容的水鬼，姚光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害怕这个诡异的花铺。她心想，大概是因为河图他们在自己的面前只露出个美好的样子。

　　“可是，已经晚了。”

　　“什么？”姚光有点奇怪，看她一直望着自己的身后，下意识的转身——脸颊贴到了冰凉的湿漉漉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居然是女人的长发！

　　“啊啊啊啊！”她终于毫无顾忌的，放声尖叫了起来！

　　“呀，吓到我了……”

　　“讨厌，人家睡得好好的，都被吵醒了！”

　　“死丫头，闭嘴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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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尖叫声才刚刚落下，就听得大厅里此起彼伏响起许多声音。她没有开口，也不是素问在说话，可，看不到其他人的客厅里，却有不同的嗓音开口说话，有被惊吓到似的孩子口气，有很傲娇的少女嗓音，还有少年沙哑的恶狠狠的声调……

　　不用去找，也能晓得是河图花铺里，那些娇花们。

　　“……这位小姐，奴家失礼了。”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声音软而细，尾调微微上扬，听在耳里不自觉的让人骨头发软。

　　声音就在耳边，姚光意识到这声音便是惹到自己尖叫的罪魁祸首！只是她的声音太过甜美，姚光没有办法认定有着这样声音的女人，会有一张水鬼一般的恐怖面容。

　　她往素问的方向靠了靠，这才往发声处看去——就在她方才站着的地方，立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穿着嫣红的古装长裙，长发有一半在头顶盘了个发髻，另一半垂在背后。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好像刚刚才从水里爬出来一样，长发上也一直在往下滴水，很快，她的脚下就聚集了一小泊水。

　　只是奇怪的是，明明她身上一直在往下滴水，那一小泊水像是静止了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姚光去看她的脸，是一张年轻而清秀的面容，她画着浓妆，将五分的美貌渲染成十分的妖艳妩媚来。眼睛大而无神，瞳孔是散着的，面色苍白，浓妆之下也掩盖不了眼底的青黑死气。

　　但，实话实说，看着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刚才，是你跟着我？”

　　“是的，方才是不是吓到小姐了？奴家也不想的，只是没有法子，只能冒犯了。”那女子说话很客气，说到这里还行了个半礼：“方才若是吓到小姐了，还请小姐海涵。”

　　即便是刚刚真的被吓到了，心底了存了怒气，看见她这样有礼的样子，姚光也没法子生气。她摆摆手，却不敢伸手去扶她，只是打着哈哈道：“啊，没事没事……你要是只是想借我进到这里找素问她们的话，现在已经可以了，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便想要离开。

　　素问却将她拦住：“这位客人是你带进来的，你就必须要负责。”

　　“？我负责？我怎么负责？”再说，难道她不是你放进来的吗？

　　素问没有回答她口中的问话，却去回答她心中没有问出口的话：“不，我没有让她进来；是你进来之后，一直想着她，你的恐惧还有好奇，将她引了进来。”

　　姚光满头黑线，可有反对的意见，她也不敢和素问还有这个女人说——一个是不知道是何种生物的仙（当然，姚光私心觉得，更可能是妖），还有一个准‘水鬼’，她哪有那个胆子？

　　“那个……请问，你跟着我有什么事情吗？”

　　“奴家在小姐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知……不知……”那个女人眼神闪烁，有怨恨也有兴奋，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不知小姐，能否请他出来与我相见？”

　　姚光如云山雾罩一般：“他？他是谁？”

　　真是的，这些古人说话，一定要说一半藏一半吗？她又没有读心术，怎么可能凭借她们的欲言又止，猜出她们心中所想？

　　可，姚光的反问，落在那女人的眼中，便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那女人脸色一变，咬着嘴唇道：“他……他不愿意见奴家么？”一面说着，眼圈便红了，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哎哎，你先别哭啊，我又没说他不愿意见你！麻烦你，先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一个头两个大，姚光只觉得继今天的数学测验之后，脑细胞继续大批大批前赴后继的跳了火海：“这样吧，我问你答，你叫什么，是干什么的，想要找我做什么？”

　　“奴家名叫韵娘，是、是春风楼里的歌女，”说道这里的时候，她咬了咬牙才说出了口：“奴家是从小姐身上闻到了静郎的味道，所以，所以才冒昧跟上。还请小姐念我数百年的思念之苦，让我见一见静郎！”

　　姚光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闻了闻肩膀，当然，她嗅到的只有校服上洗衣粉的味道。至于这个叫韵娘的女子说的什么静郎，她完全是一片茫然。

　　她挠挠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素问，结果发现素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身去了案几前烹茶去了。

　　想要躲开些，她又有些害怕韵娘发火，只能继续站在那里：“那个，韵娘啊，我不知道你的静郎是谁，你说的什么味道，我也完全不知道。对了，这里的老板厉害得很，要不，等他回来你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