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花事》嗟余

16、茉莉真一

　　假期开始不到一周，姚光就不大愿意待在家里了。干脆借口回去陪奶奶，背了书包拿了几件衣服就去奶奶那边的小院住了。

　　周洲每天都在自家店里帮忙，其他人也想了法子过暑假，天气太热，姚光也不愿意到处跑搞得一身臭汗，于是乖乖拘在院子里写作业。

　　只是花铺里却是隔两天就要去一趟的，虽然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老板和素问他们不会说些什么，可若是去得晚了，那些花花草草就会当着她的面大声抱怨渴得很了。

　　一个个娇滴滴的抱怨着，伸展着枝叶或是用枝条包住花朵；或是用枝叶包住花朵，有些羞涩不能见人的模样……那样无辜的动作神态，愈发会显得她‘辣手摧花’的狠辣。

　　想了想，和奶奶打了招呼，拿了本单词就出了门。

　　上次考试她发挥不好，英语更是拖了后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只能笨鸟先飞了。

　　因为一心二用的缘故，一面走，一面低头看一眼单词本，再默念两句，因此直到撞到人的时候，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实在不太适合心思两用——幸亏路上没有什么人，要不然出了事故怎么办？

　　这样一想，她不禁有些后怕，对撞到自己的人也没有什么气了。

　　“……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她还没开口，就听见对面有人细声细气的同她道歉。

　　姚光抬头一看，面前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简单的白裙子，短发覆耳，此时正弓着腰和她道歉。等她抬起头来，双颊发红，神情依旧有些怯怯的，有些羞涩有些惊怕的样子。

　　她觉得眼熟，再细细一看，却是同年级的同学，姚茉。只是她和她不是一个班，又不住在附近，加上姚茉性子羞涩沉默，鲜少与她们一批人在一处玩耍。因此同在一个小镇一个学校，反倒没说上几句话。

　　“没事没事，是我顾着看书忘记看路了。”姚光不在意的摆摆手，见姚茉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有些尴尬，于是搭话道：“你还好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没有……”姚茉低着头答了一句，说完之后就不说话了。

　　毕竟不太熟悉，姚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笑了两声，攥紧了单词书说道：“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回头见。”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姚茉在后面叫她：“……姚光……”

　　“啊，什么事？”她停住脚步回头询问。

　　姚茉却不说话，不知是天热还是其他原因，她本来有些发白的双颊变得通红。她是小圆脸，虽然身上很瘦，冬天里穿得多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如今初夏时节，一双手臂露在外面，发现却是惊人的细瘦。

　　姚光猜想她大概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于是也不催她，只站在那里等她开口。

　　只是她没有想到，姚茉说完之后，她却不知道怎么帮忙。

　　*

　　到了花铺，姚光还想着方才的事情，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当她给一株蝴蝶兰浇水的时候，没有按照要求将水小心的浇在土壤里，而是洒了不少在兰花的叶子上。

　　那朵蝴蝶兰顿时像是被按到了启动的按钮似的，在小小的花盆里不住的扭动起来，还发出孩童一般稚嫩的声音：“呀呀，好痒好痒……弄湿我的头发了……”

　　“……”她好像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只是她心里有事，没有心思和她们斗嘴，她咬了咬牙，觉得光靠自己大概是得不出什么结果的，于是问道：“你们，有谁是男孩子？”

　　没有反应。

　　好半晌，仍旧是方才那株蝴蝶兰，两支枝叶像是手一样张开紧紧攥成拳头，唯一的花朵高高的昂起：“过分，怎么可以问我们这样失礼的问题！”

　　咦咦咦，难道是要问谁是阳或者雄性？？

　　好吧，她承认她知识的局限性，在与‘植物’打交道的时候，确实存在许多问题。

　　“好吧，我道歉……这样问吧，你们里面，有谁和我的属性是正好相反的？”姚光低头想了半分钟，才觉得自己这样问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还是有人反驳，这次是她还没来得及浇水的一盆粉色牡丹，这株牡丹有两朵已经开放，剩下的还是花苞，开放的这两朵像是双胞胎一样彼此依偎着，异口同声的回答：“放肆，怎能如此唐突？”

　　“……”她这次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是男孩子清亮的嗤笑声，她循声望去，却是个穿着翠色长袍的少年。

　　“你笑什么？”她认出来了，这个是她第一次到花铺来就剪掉她头发的那个男孩子！第一印象就不好，加上现在一出现就是嗤笑，姚光下意识摆不出好表情。

　　“谁让你这么问的，你有事就不能说？”面容精美如同漫画中走出的美貌少年，朝天很没有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但没有折损他的气质。

　　姚光有点尴尬，又有点生气，不过即将出口的反驳对上他，她忽然反应过来：“…你不就是同年龄的男孩子么？”

　　居然差点把他忘记了！

　　“什么？”

　　“嘘，你小声点，过来我和你说。”

　　少年却将手一抄，十足傲气的样子：“我、我不过去，你有事找我就到我这里来！”

　　“好吧。”姚光无奈，她有事想要问他，只能不管他的坏脾气了。她蹑手蹑脚的凑过去，本来没有什么事，反倒生生带出一种紧张的气氛来：“我问你一件事，你帮我想想。”

　　“……唔，你先问。”被她一影响，虽说口气还是有点坏，但他不自觉的跟着压低了声音。

　　“你说，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生日的话，会最希望收到什么礼物？”

　　对面的少年一脸疑惑。

　　尴尬再次重现，不过问都问出口了，再装模作样就没意思了：“你想一想，想一想，因为我是女的，想的完全不一样。”

　　“
　　……你确定，是问我这个年纪吗？”

　　……

　　*

　　“啊啊，送他一粒百年的元丹好了，这样可以保证百年之内都不会衰老，维持他服下丹药时候的青春哦！”说话的，是方才还在抱怨弄湿头发的蝴蝶兰。

　　“不要不要，这个不好，要我说，去太上老君那里求一颗仙丹好了，可以上天入地，最是惬意了！”蝴蝶兰话音一落，双胞胎牡丹便摇摆着自己的花朵反驳。

　　一串串迎春花像是要从花盆里蹿出来：“不好不好，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武器这样的，不如找铸剑大师送一把剑给他？”

　　“……我觉得还是送一只神兽的好……”

　　“啊。还是送修仙的法器好！”

　　……

　　好吧，谁来告诉她，她们讨论的话题和她的初衷还是一样的吗？

　　那些花讨论得正热烈，忽然发现提问的人正缩在角落里，不知怎么的将一张脸埋在双手间。

　　“喂喂，你觉得我们谁的主意好？”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就在方才她忽然发现她完全是问错人了——当然，先前姚茉选择问她这个问题，可见也是白问了。

　　叫做金盏的少年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你干脆说得再具体点？”

　　“……好吧，就是，一个女孩子要送一个男孩子一件礼物，希望可以表达感谢以及多年的暗恋。男孩子初中生，十五岁的样子，平时也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姚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男孩子是普通的人类。”

　　**

　　事情的发展依旧不在姚光的预料之中。

　　就像刚才她本来是偷偷问金盏的，结果这些不知道耳朵长在哪里的小花们忽然听力十分灵敏，居然都听到了她的话，一个个十分起劲的给她出主意。

　　结果，等她说清楚送礼物的对象，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这些小花们顿时嫌弃了。

　　伸个懒腰，抚弄身上不小心撒上的水珠，又重新窝回盆中，佯装只是一株普通的花草。

　　“怎么回事？”姚光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金盏打个哈欠，漫不经心的口气：“早点说，普通的人类如何有资格让我们绞尽心思？”

　　他转身就要离开的样子，姚光一把将他拉住：“不要走，你还没给我一个具体回答呢！”

　　“送什么？你有什么送什么呗~我记得我以前那个时候的女孩子，最是心灵手巧。如果爱慕的对象只是寻常人类的话，可以送自己亲手做的香囊，打的络子，绣的手帕……”说到这里，金盏给他一个明显鄙视的表情：“不过看你的样子，大抵是没有哪一样能拿出手的。”

　　“……第一不是我要送，第二，我们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针织女工已经不是必备技能了！”姚光很想甩一句‘那些女子会玩电脑会使用手机会操作各种电器吗’？可一想想，没有必要，只能吞回去。

　　金盏摊手：“好吧，就算你说得对，那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哎，怎么这么热闹？”门外忽然探进一张脸来，却是有几日都没见到的天枢，即便是一直在外面跑的，他还是穿不惯这个时代的衣服，总是穿着一身古式分上下的练功服，和他主人不一样，他偏好颜色沉重样式简单的款式——当然，他的那张俊俏的面容还有艳丽的红发，即便穿着简单也无法低调下来。

　　一看见他，金盏的态度微微有些畏缩，不再像先前那样傲气了：“姚光有思慕的少年，现在正在问我们的意见，送什么做生辰之礼来表达心思才好。”

　　“……”姚光无语，她很想再重申一次，这礼物真不是自己要送的，自己明明反驳过了不知道金盏还是这样固执——她有点后悔同他明言了。

　　“哈哈，小丫头动了春心了~~”见她沉默，天枢好像自己是被思慕的对象一般，顿时眉开眼笑。他低头想了想，忽然走到门口将门推开：“君上，快来瞧瞧热闹。”

　　门被推开，又走进一人来，绣着缠枝莲花的紫色长袍松垮的挂在他身上，却是说不出的风流动人。墨黑乌发下隐着的那只眼，好像隔着眼罩也能绽放出万千光华。河图微微垂着睫，用那只清亮的独眼望着姚光：“何事？”

　　姚光怕金盏又要乱说，赶紧开口：“……没事没事，就是我有个朋友想要知道男孩子喜欢些什么东西，想让我帮忙想想，我想我们这里人多，正好帮着讨论一下。”

　　“哦？”河图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金盏和天枢两个，居然果真沉思起来，半晌后才道：“不如，送他一盆自己亲手栽种的花草。”

　　咦，这个主意倒是目前最好的！姚光正要开口，天枢已经插口。

　　“凡夫俗子，如何能解花草灵性？”还待要说，被河图一个余光扫过，顿时收声。

　　姚光自觉有了打算，不负姚茉所托，顿时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的道谢：“多谢老板，我知道了。”她目光微转：“……虽然你们的意见没有采纳，还是要多谢，天枢和……这些花草小仙们。”

　　好吧，就和来时莫名其妙一般，金盏消失的时候也是突如其来。她是面对门站着的，并没有见他从门口出去，况且数秒之前他还站着说话的，一眨眼就不见了，倒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四下一扫，只见金盏方才站立的地方有一盆白瓷的水仙，盆身上有精致的锦鲤描摹。

　　她认出这正是第一次来时见到的那株水仙，心神一动，忽然就想通了某个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