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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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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好冷,寒彻心肺。
纳兰颜之刚从慈安宫里请了安独自出来,姜太后嘱咐良多,反反复复不过就是勿要多管闲事,应该保其身,守其责。
恍惚之间竟也不知走到何处,恰巧看到乔醉纱与慕容子宣从梧栖宫那头方向而来。
“六皇嫂。”乔醉纱微微欠身,一脸憔容。
“皇后是如何说的?一点挽回余地都未有?”纳兰颜之轻撇一眼慕容子宣,又去细瞧乔醉纱的脸色。
乔醉纱比她想的要淡然许多,微微垂眸,略一沉思,才言:“是她求的死,任何人无法。”
“事以至此,只有如此。”慕容子宣似是说及乔醉纱听,又似是在提醒纳兰颜之别做冲动之事。
纳兰颜之微微点头,也未在言语。
“醉曼最喜与你一起,想来我这个亲姐姐也还不及你,若说……”乔醉纱微抿嘴唇,终还是出言,“若说可以,去瞧瞧她。”
纳兰颜之此时很想问乔醉纱你为何不去瞧她?是在怕什么?
慕容子宣脸色清冷,轻撇一眼乔醉纱,又言:“你为何一人在此?六皇兄呢?”
寒风肆意,月儿藏进云里,神秘莫测。
纳兰颜之未有作答,只转身离去,丢慕容子宣及乔醉纱在身后。
“你为何要让她去瞧乔醉曼?你身为她的长姐,你为何自己不去?”慕容子宣一脸愠意。
“我如何能去?”乔醉纱无奈轻笑,“如今我们不明哲保身,难道还要撞到那个枪口上去?若说不是醉曼这般的任性妄为,眼下乔府,七王府也不必如此。皇后此刻视你我为眼中钉,方才那番话分明就是有所指,只恨醉曼,害人无数。”
慕容子宣未有出言,只是大步往前行,暗自思忖。
月色清明,照进铁窗,更显无情无义。
纳兰颜之终于走到她这辈子再不想来的地方。这里是皇宫专门关押受罪皇亲国戚的地方,乔醉曼此时就在这处,等待她自己选择的结局。
乔醉曼比谁都要冷静,她不怕死,只怕太过冷清,再望不见自己所爱之人,她抬眸望着铁窗外头的弯月,满腹惆怅。
“醉曼。”纳兰颜之轻唤,她方才给了侍卫一些好处,命他们开了门,好让自己进去同乔醉曼说上几句体己话,因她是六王妃,那些侍卫便收了银子放了行,一并在外头候着。
乔醉曼没想过纳兰颜之会来,谁都急着与她撇清关系,纵然是生她养她的父母也将她逐出乔家,而她却依旧前来送自己一程,难免心生感激,竟有些鼻酸:“姐姐。”
纳兰颜之细瞧起乔醉曼的脸色,牵起她的手,便觉着心疼:“你为何如此?”
“姐姐既然来了,就说点高兴的,只怕日后再要说也难了。”乔醉曼嘴角虽强牵扯起一丝笑意,却依旧无法能忍住那径自要夺目而出的泪珠,滑下脸颊又滴在衣襟上。
“傻丫头,谁都不值得你这么做。”纳兰颜之一手轻拭乔醉曼脸上的泪珠,又抚住她纤弱的肩膀,“保护自己才是正经。”
“我要多谢他,还能给我为他死的机会。”乔醉曼自讪,一脸凄然,紧握纳兰颜之的手,“我知道姐姐一向与我相好,如今更是心中不解,我为何这般。我只说我不怕孤寂,亦也不怕死,这条路更是我自己选的,无怨无悔。我只怕自己永远在他的心里没有半分的位置,是生是死他都不在意。”
“你心中跟个明镜似的,又为何如此?他未必有关痛痒。”纳兰颜之只想乔醉纱清醒一些,她的所作所为在慕容子文眼里未必当件事。
“我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我亦没那个能力,更没有足够的智慧替他排忧解难。我唯有一死,是喜闻乐见的。既然他这样想,我就要成全他,我生为自己生,若说死能为他死,在我看来,也是一种圆满。”乔醉曼挂着泪,却依旧在微笑,轻拭掉纳兰颜之下巴挂着的泪珠,“姐姐千万不必为我伤心,这其中唯一无辜的人只怕是九王爷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是怎样的一份勇气,为一个男人死就是她心中的圆满?
还是这就是这个时代造就的,所有女人的心中所想?
此时的乔醉曼看在纳兰颜之的心里越发心酸,她想告诉她这样是没用的,你在这里受苦,而他与别人一起逍遥快活,他为保全自己,却要害无辜的人受罪,他本就不是一个值得爱的男人。
乔醉曼很明白,也很懂纳兰颜之的心情,不自禁轻轻的拥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反尔宽慰起她:“姐姐真的不必难过,姐姐往后会很幸福的,一定比醉曼要强许多。我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命本如此,仅仅而己。”
月色映衬两人的侧脸,同样的泪痕满面,只一会那银月便隐在薄云身后,似是不忍在看。
纳兰颜之不甘心,一把将乔醉曼扶正,循循善诱:“醉曼,你不要傻了,你不值得为他这么做,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的命是我们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
乔醉曼哑然失笑,低下头,轻理思绪,最后又无奈出言:“如果我不去顶罪,他就要失去他的一切,我不可以。原本就有许多的风言风语,若不是有人存心要拿太子把柄,我也不必如此。何况任何人都有疑心,我若死了,他才能安心,我便成全他。”
“纵然他的一切是有那么重要,那也是他该操心的事。如今你眼下快没有了一切,他竟也不保全你,你又何必管的他生死?”纳兰颜之只顾游说乔醉曼。
但这封建的时代,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乔醉曼轻轻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我们现在就去把实情说出来,我替你作证,还你的清白,这一切都是阴谋,各自为各自所做所为负责,何必要拉上无辜?”纳兰颜之言毕便拉扯住乔醉曼的手要将她往外头带。
可乔醉曼不愿意,使劲丢开纳兰颜之的手,一下跪倒在地,乞求道,“求姐姐了,不要说。如果他失去一切,我更是生不如死。如今我死了,堵住悠悠之口,也可告一段落。姐姐是何其聪颖之人,何苦要来趟这个混水,纵然真晓得,也要烂在肚子里才好。”
纳兰颜之深呼一口气,凝望住乔醉曼,一脸的郁抑:“这到底是为何?我无心管别人如何,却不想你去死,蝼蚁尚要苟且偷生,你为何不能?”
“醉曼己经是遭世人唾弃的女子,品行不端,奸/淫/狐/媚,连亲生父母都不认我,生与死也没有分别,姐姐何须执念!”乔醉曼泪如雨下,讪笑自嘲,言语灼灼,随即又拿出衣袖中的绢帕递到纳兰颜之的手上,“这方是我一直随身之物,姐姐好好收着,若说脏了,还请亲自洗了才好。”
纳兰颜之紧咬嘴唇,与乔醉曼对面同跪收起那方绢帕,无语凝咽,只觉着扑面而来的悲伤情绪似要将她拖进一个深渊,可她却无计可施。
她如何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她没有权势,没有地位,她也是受人摆布的棋子。
外头突然进来一位公公,身后还紧跟着两个奴才,其中一人手里用雕花木漆盘端着青瓷杯盏,里头盛着穿肠毒酒。
公公尖着嗓子喊道:“请乔小姐上路。这是皇后娘娘亲自为你准备的,还不谢恩。”
赐你死罪,还要谢恩?这就是最后的宿命?
纳兰颜之不甘愿,而乔醉曼却甚觉欣慰,她甚至安慰自己,慕容子文对自己还是有半点情义的,
至少毒药比白凌要好,死的不会太痛苦,也不会太难看。
纳兰颜之似是失了控制,她不愿眼睁睁看着乔醉曼去死,连忙拽起她:“我们去求皇上,去求皇后,恐还有一线生机。”
乔醉曼一把甩开纳兰颜之,对着那位刚刚进来的公公微微欠了欠身:“还望公公请六王妃出去,醉曼才好安心上路。”
那公公眼瞧纳兰颜之这般架式,只怕她一个激动,要打翻那杯毒酒,自己也不好交待,随即便让其中一个奴才去唤两个侍卫来。
纳兰颜之自然不肯走,最终还是被侍卫架出了牢门之外。
乔醉曼神色淡然,轻望一眼铁窗之外的银月,又对着纳兰颜之浅笑,双手缓缓端起那杯毒酒。
“不要喝,醉曼,不要!”纳兰颜之止不住的泪如雨下,双手紧抓着那牢门木架,指甲都尽似要嵌进去,却忘了痛楚,只是啐啐念,“活着才有希望,我要你活着……”
慕容子书此时正昂立在纳兰颜之的身后,不敢往前行,他竟也有些难受,想拥住她安慰她,从未见她这般伤痛过,无助的情绪层层割进他的心里,可最后还是未有提步往前行,只是转身退了出去,未有去唤纳兰颜之。
该走的还是要走,不管你如何不愿意,如何的伤心。
酒杯落地,乔醉曼也跟着斜斜倒下,脸上带着往日的笑颜,嘴角落下鲜红的艳花,失了生息。
又萎谢了一朵白色荼蘼,却艳了一朵蔓株莎桦。
公公大步离去向皇后复命。
而纳兰颜之则连忙跌爬进去,紧紧抱住乔醉曼,她不能放开她,不能让她孤独。
泪水己不在是自己的,那是天上下的一场雪雨,淅淅沥沥的一直止不住,纳兰颜之再也抑制不住的抽泣起来:“醉曼,不要死,我要救你,救你啊……”
为何要让一个无辜的人受罪,为何要让一个善良的人失去性命,为何付出的得不到回报,为何这么的努力,依旧强不过宿命。
为何,天要如此不公!
慕容子宣不知是何时进来的,他蹲下身子,轻抚纳兰颜之的肩膀,低低出言:“放开她吧,她己经冷了。”
纳兰颜之一听此言,更觉伤心不己,抱的越发紧,下巴抵在醉曼的头顶,抽泣出言:“为何我救不了你……为何……”
又似想起在枫染山那时,二人一起轻牵起一块绢帕,她面带笑颜出言:“姐姐,我们明年再来吧,可好?”
“我回去就将这红枫绣在绢帕上,我一方,姐姐一方。”
回忆不尽的是这美人的盈盈容颜,耳边止不住的是清脆笑语,而如今,己然物是人非,烟消云散了。
纳兰颜之最终还是被慕容子宣强行拉起,半拖半带的扶着她出了牢狱。
外头竟真的下起了阴冷的雪雨,绵绵的,细细的,似针似剑,点点滴滴落在纳兰颜之的心里,她想,她需要一个肩膀,原来她也有如此孤寂无助的时候,侧脸轻望慕容子宣,他那双带媚带殇的眼眸,又似乎让她清醒,连忙低头出言:“七王爷看在往日……”
“本王会好好安葬她的。”慕容子宣不自禁伸手轻抚纳兰颜之的脸庞,细雨打在她的脸上,竟湿了一片,纳兰颜之也知彼此身份有别,连忙往后退了二步,只低着头,又微微欠了欠身子,出言:“我替醉曼谢过王爷。”
大步离去的,不仅仅是背影,还有最后一点的顾及与不舍。
这冷冷的长巷,从来只有冷心冷情的人才能做无数次的回眸,所有这里的欢声笑语都要散去,留下的依旧是这无止尽的黑暗和寂莫。
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掌握命运的关键,是生是死,在这里,不是天说了算,是人。
若要说天不公,不如说是人无情。
长巷的一头,是慕容子宣无所适从的轩立,他竟看不透这个女子,明明似很靠近她,却又觉得离那般远,她的心似一块玻璃水晶,看着那么美,但握在手心里却是冰冷的,甚至还割伤了自己手。
她,对自己全然没有半分情义嘛?
而长巷的另一头,是慕容子书撑起的油伞,似是一份最后的体贴在那处等待。
纳兰颜之缓缓走进,立在油伞底下,凝望慕容子书,却一言不发。
眼眸里有不甘,有寂灭,有坚毅,还有令人不忍的脆弱。
慕容子书轻拉一把,将纳兰颜之拥进怀里,一手环抱住她,在耳畔轻言:“这就是权力,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死不足惜的。”
纳兰颜之望着漫无边际,密密麻麻而落的雨雪轻笑,眼眸弯的极美,却透出无限的冰冷,眼角滑落的泪,悄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