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记之罗苏》涩小少

2、旧情

　　花兮手上的确有一单生意，苏庭。
　　也许这是天意。罗衣没有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和他再有瓜葛。也罢，那一万两终究还是凑不齐的。
　　夜色轻笼。没有易容，没有暗器，没有夜行衣。苏府内，罗衣望着铜镜内的自己，仔细地添着艳妆，让那本是国色的脸愈加倾城。
　　罗衣是以舞姬的身份进入苏府的。她一直知道，很久以前，苏庭就沉醉于温香软玉，在一个夜夜笙歌的地方，最不起眼的就是歌女舞姬。
　　罗衣进入厢房时，竹榻上慵懒得倚靠着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那男子肤若凝脂，青丝如墨，纵是眉眼含笑，也掩不住满目清冷。他的身旁零星的坐着几位风情女子，一颦一笑都可让女子艳羡、男子痴迷。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女子能吸引那男子的注意，因此那些娇艳的面容上无不染上淡淡的落寞。
　　罗衣看过去的刹那竟恍如隔世，而那男子正是苏庭。
　　苏庭没有抬眼看来人，直到罗衣开口清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罗衣不断地吟唱着这几句，一挥广袖，“子衿舞”起。室内女子听到歌声，尽都露出浅浅的鄙意，苏庭貌比阶廷众所周知，追逐者无数，如此直白的告白实在是最劣等的手段。
　　然而苏庭却渐渐收敛迷散的目光，直直盯着仍在歌舞的罗衣。“除了她，全部都出去。”苏庭声音不高，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屋内女子先露出惊疑的神情，随即又换成不甘，但所有人都没有违抗他的命令，绕着罗衣静悄悄撤出。罗衣不顾周遭，只是歌舞。
　　终于，其余人都走干净了。
　　宽敞的厢房内，只有罗衣一声声清歌。苏庭几乎不曾动半分，只是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凝视着罗衣的每一次起舞，那样深情的眼神几乎迷惑了罗衣。但也只是瞬间，罗衣的袖箭如电射出，几乎在同时，罗衣运足掌力扑向苏庭。此刻的苏庭已侧身避过了那支袖箭，以他的功力避过那一掌可说是绰绰有余，只不过他非但未避开，甚至绷直了身体毫不动弹，就这样生生受了罗衣一掌。
　　那一掌罗衣用了九成功力，苏庭受掌，胸口一阵绞痛，鲜血直从嘴角溢出，只是他的脸上非但未露出丝毫痛苦之色，竟然还有几分释怀之意。罗衣虽是一愣，却毫不迟疑地又拍上一掌，这一掌若是苏庭受了估计非死即残，紧要关头苏庭抓住罗衣的手腕将她一拽护在身后，原来厢房外的护卫听到动静已率先将一把匕首掷来，苏庭受了一掌动作有些迟缓竟没有避开，那把匕首擦过左肩，霎时鲜血肆意。
　　护卫已冲入屋内，正要执剑与罗衣相拼，苏庭暴喝一声：“全部出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没听到吗全部出去。”
　　护卫们终于意识到屋内的事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齐齐躬身退出，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罗衣冷笑一声，想要奋力抽出手腕，苏庭回过神来正欲放手却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疑惑道：“你的脉相…”
　　罗衣迅速抽回自己的手，直视着他，眼神里满是恨意。
　　苏庭回视着罗衣，许久终于败下阵来，无力道：“你不要这样看我。”顿了顿，苏庭接道：“珠蔻丹几日前被窃走，但我知道偷丹之人的行踪。”罗衣恍若未闻。
　　两厢僵持，沉默许久。终于，苏庭唤婢女进来：“带她去子衿阁歇息。”那婢女听罢，诧异地看了罗衣一眼，随即应声道：“是。”
　　罗衣沉默地随着领路的婢女行走在顾府，内心百感交集。她不明白，苏庭为何要舍身相护。若是爱，他当初为何如斯残忍，若不爱，他如今为何待她至此。
　　“姑娘？姑娘？”那侍婢连唤几声，罗衣这才回神，原来她们已到了那子衿阁。
　　“何事？”罗衣应道。
　　“我刚说，姑娘真是好福气，我在府里待了这么久，这个院子从没人住过，可见我家主子很对姑娘上心。”侍婢边说着，便领罗衣步入屋内，开门瞬间罗衣呆住，这间屋子与她曾经的屋子一模一样，只除了那案上的琴。
　　罗衣不禁问了一句：“这里怎么会有琴？”
　　那侍婢正在整理床铺，听罗衣问话，很奇怪的看她一眼，仍是答道：“主子偶尔会来这里弹琴，不过总是只弹一首，听其他姐姐说，那曲子叫长相思。”
　　罗衣听罢，轻蔑一笑：“果然，相见不如怀念。”
　　侍女整理完毕便告辞了，罗衣一人在屋内转着，回忆扑面而来。
　　那是多久的事了呢，仿佛中间隔着一辈子。
　　五年前，他们已经谈婚论嫁，他却带着一群人冲进她的家门，从没想过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也会手执利刃，那一晚亲人的鲜血如夏花般肆意绚烂了每一个角落。即便已经过去五年，罗衣依旧记得当时的场面，那一晚的苏庭赤红着瞳孔，眼神一片迷茫，无论罗衣如何歇斯底里地痛苦、咒骂，苏庭都不曾回应一句，她曾挣脱人群去拽他的双手，但那一向温暖的手心不含一丝的温度。然而，当罗衣护助他刀下的弱弟时，他却忽然清醒一般匆匆逃去。可是，那又能如何，她的父母叔伯已然死在他的刀下，她的兄弟姐妹已然送命伤残，她那豪富一方的罗氏已在那夜零落溃败。那一夜的他不是温柔的苏庭，是残暴的魔鬼。他带着她一步步走至幸福的天堂，却又在一夜间将她拉入恐怖的地狱。那样的他，她怎能不恨。
　　然而，她却更恨自己，为什么他待她至此，她却仍然爱他。
　　比那鲜血更深的记忆，是他温柔的笑靥，深情的眉眼，温暖的手心，还有，还有那魅惑的深吻。罗衣恨苏庭的无情，却更恨自己的多情，为什么走到尽头，她最想见的人依旧是那夜血洗了罗氏一族的男子。
　　他曾对她承诺长相守，如今，却只弹一曲长相思，这是凭吊么，不，这是刻骨的讽刺。罗衣忽然挥袖，那古琴轰然坠地断成两节。
　　罗衣理不清自己的思绪，终于觉得这一趟不该来，提起真气一掠，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暗中的苏庭看那身影惊鸿一闪终究默然无语，他慢慢走入屋内，看着那断成两截的古琴，茫然自语道：“断琴，是断情么？无论如何，你还是恨我至此。”
　　罗衣回到眠月楼时有些狼狈，伪装破裂，情绪崩溃外露，没心没肺一度是安全的外衣，如今也不能护她周全了。罗衣正待开门，门却迅速从里面打开，花兮疑惑地看她：“这么快？”
　　“失手了。”罗衣恹恹，不想再说。
　　花兮还想再说什么，一群黑衣人忽然闪电般出现，拱手道：“罗姑娘，公子知悉珠蔻丹现在何处，如今时间紧迫，请随我们回去。”
　　“如果我说不呢。”虽然内心着实动摇，可是罗衣很怕自己会失控。
　　“那就得罪了。”为首的黑衣人迅速向罗衣掠来，罗衣正欲摆开招式回击，黑衣人却迅速转换方向，将一颗药丸塞进花兮的口内，说道：“罗姑娘，若是你不和我们走这遭，这位女子怕会有些无妄之灾了。”
　　罗衣只好收起招式，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内心不住的说服自己：“我是为了花兮，为了花兮。”
　　花兮却平静地过分了，只是好笑地看着罗衣，拍着她的肩膀说：“放心去吧，你可得活着回来，否则我就私吞了那些黄金。”
　　“你都不担心我吗？”罗衣奇怪地看着花兮。
　　“你都这样了，顶多就是个死，有什么可担心的。”花兮不屑地挥了挥衣袖，“去吧，去吧，别磨蹭了。”说完转身走了。
　　。。。
　　罗衣再见苏庭时，已收拾好心情，因此眼神里没有那些纠缠不清的爱恨。苏庭显然也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过来，如今又是那清冷的模样。
　　沉默，又是沉默。罗衣有些受不了，率先开口道：“不知苏公子这是何意？”
　　“我知道哪里有珠蔻丹，可。。。”
　　“知道也没用，除非九日内能找到解药。”罗衣忽然截住他的话，一脸不耐烦。
　　苏庭不以为意，只从侍从手边接过一只琉璃瓶，道：“这是百花露，可以压制你的毒性，记得每日服用。”
　　罗衣并不理会，苏庭也未勉强，只将百花露交给一旁的侍女，自顾自说道：“百花露虽能压制你的毒性，却不能做解药。珠蔻丹现在南郡，你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上路。”
　　罗衣忽然冷笑一声，沉声道：“苏公子这样相助，可是罗衣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
　　苏庭正离开，听到罗衣说话，停住脚步却不回头，说：“如果当年，我也是不得已，你可会原谅？”
　　罗衣看着那瓶百花露，只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