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西楚过客

3、这都是天家的规矩

　　多少年以后，沈霓还记得那缠绵又痛苦的目光。多少次，当她欲置皇帝于死地，想起那道目光，测隐之心油然而生。
　　六岁的沈霓尚不明白这种目光背后的隐情，她只是好奇地跟着皇帝的目光，发现皇帝眼睛一直盯着的是姑姑。
　　“姑姑，至尊在看你。”沈霓悄声提醒，然后她感到姑姑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润白如玉的双腮染上一抹暗红之色——这种神色叫难堪。有一次阿爷和阿娘搂在一起亲嘴，被她撞见，阿爷和阿娘的脸上也是这种神色，裴姨说她让阿爷和阿娘难堪了。
　　皇帝的注意力终究被韦宁引过去了，开始和韦宁扳手。光王妃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引着沈霓走到一边：“你阿爷和阿娘都好吧？”
　　“很好。”
　　“阿翁呢？”
　　“五月福翁曾经回湖州看过阿翁，说身体好得很，就是......”想起阿娘的叮嘱，沈霓还是咽下后面的话。
　　光王妃却慢慢地说了出来：“就是很想姑姑我，是不是？”
　　沈霓“嗯”了一声。其实她曾想过，为什么姑姑成为光王妃后，连娘家亲人都难得一见了？阿娘却能隔个三五天就带她回外翁家一趟？她曾要求阿爷带她去看望姑姑，阿爷只说了两个字：不能。阿娘更是吩咐她不得求平安公主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会让平安公主很为难很为难。为什么这件事会让平安公主为难？不是说至尊对平安公主言听计从吗？她曾把这些疑问告诉裴姨，裴姨沉默良久后告诉她：这都是天家的规矩，尊贵如平安公主也不得不遵守。
　　“我这边写信不方便。你回去后帮我写封信给阿翁，就说我生活得很好，大王对我很好。”光王妃轻声叮嘱。
　　沈霓一愣：“姑姑不能自己写信吗？”
　　光王妃苦笑了一声：“我和大王写信，内容都要经过监院使的检查，我不喜欢。”
　　沈霓挑眉：“监院使？”
　　光王妃叹了口气，凝视沈霓的脸：“你回去问你阿爷就知道了。”
　　光王负手踱步过来，他有一张轮廓分明、表情坚毅的脸，沈霓看着他，眼前突然晃过一张英俊严肃的脸，一双蓝色的眼睛宛如两颗嵌在羊脂白玉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不禁愣了愣。
　　“阿霓好像比上次长高了一点啊。”光王笑道，“阿霓，公主刚刚说，你现在可是与李泌齐名的的神童啊。”
　　“阿霓出名了？”光王妃看了光王一眼，转眸间，眉眼盈盈，神情妩媚，越发显得容艳色丽，风华绝代。沈霓和光王都看得呆了。
　　光王妃忍不住又白了光王一眼，“发什么怔？”光王这才回过神来，颇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沈霓。沈霓忍不住抿嘴一笑。
　　“李泌号称天下第一神童，阿霓竟然能与他齐名，这从何说起呢？”光王妃有些疑惑。
　　“据说，有一次平安公主带阿霓去张九龄家做客，张相考了她几个问题，阿霓都答出来了。张相认为她才智不逊李泌。”
　　光王妃一笑，颇为自豪：“阿霓天生聪颖，八个月开口说话，十五个月识字，二十个月念书，三十个月写字，三十六个月学棋。当时，阿霓每学会一样东西，阿兄阿嫂便来信告之，阿爷和我都要读上几遍。那些信至今还保存在湖州白萍山庄。”一抹怅惘之色出现在那双美丽得无法形容的眼睛里，姑姑是不是又想起她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沈霓暗暗地想。
　　在沈霓出生前，祖父库部员外郎沈介福因故致仕，携爱女沈素素返回湖州。十年后，素素返长安探望兄嫂和从未见过的侄女，与光王李琚相识，相知，相恋。开元二十四年，沈素素被封光王妃，住进十王宅，和家人几乎失去了联系。
　　沈霓出神地注视着姑姑的脸。那张脸长得如此完美，让人总不由自主地向往、油然而然地怜惜，心旷神怡，如沭春风。
　　“姑姑——”她拉着光王妃的手，正要说什么。外面却传来唱诺声：“武惠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