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西楚过客

2、她知道当今天子对平安公主母子宠爱无比

　　勤政殿右厢，薰笼里散发出的龙涎香在空气里暗暗浮动。厢房深处，一个黄袍男子半躺在龙榻上看一份折子。沈霓深深地吸了一口，正要照着母亲教的规矩低头趋前时，韦宁却一下拉起她的手跑起来。
　　沈霓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一跤，忍不住有些恼怒地小声叫起来，“放手！放手——”一边用力甩开韦宁的手。韦宁也许没有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时呆住了。
　　黄袍男子恰恰抬头目睹了这一幕，面色微微一变。
　　沈霓年纪虽小，眼力却极好，看到男子不喜，赶紧上前拉了拉韦宁的袖子轻声道：“阿宁，我们来向至尊磕头。”自己端端正正地跪下，伏首，清脆柔嫩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响起：
　　“沈霓叩见至尊。”
　　“起来吧。”皇帝淡淡道，问平安公主，“沈霓？她和光王妃长得一点都不像。”
　　平安公主笑着点点头，上前拉起沈霓，走到皇帝榻前：“阿爷，你看阿霓长得像不像崔娥？”
　　“确实像。”皇帝细细地打量着半低着头的沈霓，“当初我从五姓七家中挑了八十多个女孩子给你做伴，你只选了崔娥一个，我问你为什么选崔娥，你说你就喜欢崔娥这样子的，白白胖胖的，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一看就开心，呵呵。”皇帝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后来崔娥生了一场病，瘦了下来，圆脸变成了尖脸，你一边哭一边喂她吃东西，口口声声说一定要让她胖起来，差点把崔娥撑死！”
　　平安公主也笑了起来：“阿爷竟然还记得这些事，我都忘了。”
　　“你的哪件事我不记得？”皇帝笑，“你是生下来第四天睁眼睛的，第七天就会对我笑，会说的第一个字是‘打’，有事没事就指着那些宫女内监喊‘打’，吓得他们都跪下来喊‘公主饶命’，啊——”
　　沈霓急忙抬头看了一下，原来韦宁已经调皮地爬上皇帝的身子，正揪着皇帝的八字胡儿玩儿呢。大约是用力大了点，才让皇帝叫起痛来。韦宁也没有料到皇帝会叫出声来，吓得立即松开双手，紧紧地搂着皇帝脖子趴下来。皇帝轻轻地拍了拍韦宁的背，然后双手扶住韦宁，一边柔声说：“阿宁坐好了。”一边挪动身子让自己和韦宁更舒服一些。
　　沈霓心中暗暗吃惊，她知道当今天子对平安公主母子宠爱无比，却没有想到宠溺到如此地步！在平安公主母子面前，至高无上的天子更像一个普通人家的长者，和女儿唠家常，一心一意讨孙儿欢心。
　　外面有人通报：“皇太子皇太子妃求见，光王光王妃求见！”
　　皇帝一愣，平安公主在一边解释：“我刚才遇到高叔，让他一起请了二兄二嫂和七弟。”
　　皇帝瞪了平安公主一眼，无可奈何道：“我只是想让光王妃见一见沈霓而已。”
　　平安公主笑了笑，把韦宁抱下来，让皇帝坐起。
　　沈霓并没有留意皇帝和平安公主的对话，她仍然半低着头，一颗心却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了，两只耳朵也竖起来了，凝神聆听外面的动静。她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阵环佩相碰发出的叮当声，清脆的声响越来越近，直到一双深紫色的纹锦翘头履映入眼底，她才悄悄地抬起头来，恰恰对上一双闪烁着笑意的眼睛，顿时兴奋地扬起双眉，用口型叫道：“姑姑。”
　　光王妃已经转过头去，和光王一起站到皇太子夫妇身后，向皇帝认认真真地行礼，而皇帝也很客套又威严地道了一声“免礼”，竟和与平安公主相处时的那种态度完全不同。
　　平安公主牵着沈霓笑吟吟地走过来，叫道：“二兄，二嫂，七弟，素素。”
　　沈霓叫了一声“姑姑”后就紧紧地搂住了光王妃。光王妃轻轻地摸着沈霓的头，绝美的脸上一片温柔。
　　皇太子和皇太子妃还是第一次见到沈霓，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太子妃笑道：“这孩子和阿宁很配啊。”
　　皇太子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个孩子长得像她娘，但我总觉得她的神态有点像另外一个人。”
　　平安公主低声道：“是不是像阿珊？”
　　皇太子点了点头。
　　“安姨，阿珊是谁？”沈霓好奇地问道。
　　平安公主叹了一口气：“是我和你阿娘的朋友。有机会的话，我给你讲讲她的故事。”
　　沈霓点了点头，又偎依到姑姑的怀里。转眸间，她看到韦宁正兴致勃勃地拉着皇帝的手要和他扳手劲，皇帝的目光却是痴痴地落在别处，隐隐充满了痛苦，又仿佛蕴含着一种不舍，缠绵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