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轮转》席芸依

24、酒楼尴尬

　　那一晚她迷迷糊糊回到寝房，草草洗漱就睡下了。
　　睡梦中纷纷乱乱，像碎裂的片段。她时而梦到自己变回幼童，依偎在娘亲身边撒娇，转眼之间身形抽高，站在梨花树下，看着那对丽影相亲相依，心思不复从前，再后来她梦见余儿喊她娘亲，她正要奔上前去，一陌生却又些许熟悉的女子拦在中间，哭求不要抢她的孩子。
　　那些片段在她脑中不断闪现，像只飞速旋转的陀螺，搅得脑子抽搐一般的疼。
　　“兰若，醒醒。”那是他的声音，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睁开眼睛，屋内黑漆漆一片，只有她一人躺在床上。

　　“小姐，这样好吗，我们没有通知庄主一声就自己跑出来。”筱菡跟在云兰若身后，嘴上劝着，眼睛忙不停地四下张望。
　　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筱菡，你已经说了四遍了，害怕就自己回去。”
　　“小姐，我怎么可能抛下你自己回去，这话说的真没良心。”筱菡十分委屈，嘟嘟囔囔。
　　她无奈回头，下巴向她身后扬了扬，努努嘴巴，示意她向后看，“庄主大人是什么人，你真当他不知道。早在咱们出门时，就有人跟上了。”
　　筱菡向后看了一眼又刷地转回头，满脸的不自然。此时街上人不少，但那鹤立鸡群一望即知的高壮身影，不是尹治那个阴魂不散的讨厌鬼是谁。不过至此她倒是放心了许多，也不在嘴上烦小姐，好奇望着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不知小姐如何想，她是很少有机会出门的，心中自然万分激动。
　　云兰若面上平静，其实她也只是远远看过。记得之前在茶楼上眺望街景，她还想过如果能下来走一遭该多好。如今身在其中，才真正体味到个中滋味，衣兜里再有些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呀，那边豆沙糕圆圆胖胖，极是诱人。
　　未到中午，两人吃了豆沙糕，糖葫芦，臭豆腐，热腾腾的米粉，要说好吃也不尽然，只是尝尝味道罢了。
　　下了一道斜坡，这里有一家闻名昌宜的百年老字号酒楼，云兰若掂量一下手中的银子，看了看筱菡，两人目光铮亮。
　　还未走近，眼尖的小二便迎了出来，这附近只有他们一家酒楼，来到这儿的人自然就是他们的客人。
　　小二半躬着身，边引着她们向里走嘴上边嘱咐着“小心脚下门槛”之类的话，态度恭敬，顾客至上在这百年老店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夫人，我们酒楼南面靠海，风景最是好，不如夫人去楼上坐坐？如果不习惯人多，我们还有包厢，清静着呢。”
　　上到二楼，眼界确实开阔不少，隔着窗子就可以看见外面的大海，此时人又不多，云兰若当下决定，“不用包厢，我们坐这儿就好。”她挑了一个角落、面窗却又视野极好的位置。
　　“这是菜单，二位看看点些什么。我们店最出名的就是太白鱼头、黄焖牛肉、粉蒸肉、叫化童鸡、油爆虾、松鼠鱼。当然我们还有素菜和点心，我们的点心也是一绝，像是梅花香饼、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香酥苹果、吉祥果等等，如果二位想吃别的菜也可以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了的。”小二口才甚好，吐出的话滔滔不绝，没有一点磕碰。
　　云兰若脑仁生疼，觉得昨晚噩梦头痛不消反涨，忙伸出一只手止住他又要开始的势头，“我们二人食量也不大，麻烦你为我们推荐两道热菜，一道汤品就好，对了，打包一份梅花香饼。”
　　“好嘞，二位稍等，我们马上就可以上菜了。”说完，一溜小跑下了楼。
　　她揉了揉额头，海风透过旁边半开的窗子吹过来少许，才总算好些。
　　“小姐，要不我把窗子关上？可别着凉了。”筱菡见她脸色有些白，有点担心。
　　“没事，要不是天气有点凉，我还真想去海边走走。昨夜没睡好罢了，不用担心。”昨日醒后就再没睡着，眼睁睁看着天际泛白。
　　“小姐，有些事情急不得。”
　　“我又何尝不是不知道，看来是最近太闲了，竟胡思乱想起来。以前照顾娘，日子虽苦却也忙碌，不懂自怨自艾。就说前半年，虽然不得庄中人待见，不得庄主喜欢，总还是有个奔头。眼见熬过了那个时候，心里反是没底气起来。”
　　“小姐，虽说事在人为，可有时也不能太强求。”
　　“是啊，好在这里不比京城，自在了许多。趁着这几个月的功夫，到处走走，散散心也好。”
　　“嗯，我一定陪着小姐。小姐一会儿多吃点，听说这的菜很有名。”小姐能想开最好，不能也要尽量转移她注意力。
　　日头渐渐升高，午间的时候，吃饭的人挤满了酒楼的二楼。客人不断是件好事，但客人过多也造成了困扰，免不了共用一桌的事情发生。
　　“这位夫人，不好意思，酒楼客满，我们也不能赶客人出去，夫人看是否方便让出一半桌子。”小二带着歉意与恳求，她一眼扫过去，发现小二身旁站着一男一女，看衣着打扮，应该也不是出自一般家庭，想必这才是小二为难的缘由。一时几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她也不好意思拒绝，点头答应。
　　“谢谢夫人，我们老板说了，给夫人打八折。夫人慢用。”他的脸上浮现笑容与释然。
　　两人原本是对坐，为了让出位子，筱菡改坐到云兰若身旁。有外人在，两人不好再交谈，话说那种儿女情长的小事，便埋头努力吃饭。
　　“大哥，跟我回去好不好。你一年不回家，惹得爹生气不说，害得娘也伤心。”女子声音低沉，不似一般女子婉转清脆，云兰若一时好奇看去，发觉女子与她一般年龄，面容不见娇柔，反而带着一丝英气，让人一眼望去易生好感。
　　“我的事你少管，赶紧回家去找个人嫁了，天天追在男人身后什么样子。”再看向她旁边的人，是一位英俊潇洒的风华男子，眉目之间有些熟悉，她本以为两人是夫妻，细看下来，相貌有五成相似。
　　“我的事你也少管，没遇到我喜欢的人我是不会嫁的，你天天围着女人转怎么没见你娶一个。”女子反驳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娇羞。
　　说话的两人不觉尴尬，她倒是有点坐不住了，丢给筱菡一个“离开”的眼神。
　　“大姑娘家也不觉害臊，喜欢不喜欢的也说得出口，要别人听了笑话。”他瞄了瞄云兰若及筱菡，看她们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瞥了妹妹一眼。
　　“我不当着外人的面说，你早就甩袖离开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刚想起身离开的二人听了这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女子嗓音忽而变得更低，听到耳中有点哽咽，“哥，回家吧，娘这几年身子不好，爹年纪也大了，你总要继承家业的。”
　　“不是还有大哥？我随性惯了，不想被那些事情绑住，也不感兴趣，你不用担心我不高兴，我一点也不在乎。”男子喝了口酒，身子有些放松，眼睫低垂，不时地转着手中的杯子，整个人看上去颓然。
　　“哥，你真是……爹说大哥没有继承家业的意思，他有自己的事情做，你为什么……”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两人都不再出声，四周的喧嚣更衬出这儿的气氛诡异，云兰若正琢磨着怎么离开才不突兀，小二上菜来了。
　　“小二，结账。”云兰若兴奋的声音让另外两人一愣，望了过来。她顾不上他们什么表情什么想法，手在腰侧袋子上一摸，也愣住了。
　　钱不见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看着小二脸上由期待转为怀疑的神色，她更加尴尬。筱菡也着急了，四下寻找尹治，可那讨厌的家伙关键时刻不见人影。不是来保护的吗？藏哪去了？
　　好在小二还算机灵，看她们也不像骗吃骗喝的人，眼珠子提溜一转，建议道：“夫人你看这样是否可行，我带你们去见老板，如果老板同意，你们过后再把钱送来也不迟。”他眼尖，看出眼前夫人身上衣裳头饰价值不菲，做生意的，宁可亏欠一点也不要得罪贵人。
　　这一桌已经引起了二楼客人的注意，大家纷纷看向云兰若，她只恨不得快些离开这儿。
　　“这些银子够付夫人的饭钱了吧。”咣的一声，一绽银子被放到桌上，那女子问小二。
　　非但够，还有剩，小二看看云兰若，问她意思如何。
　　再退却又是一番功夫，她一笑，说道：“多谢姑娘，不如姑娘留下姓名住址，我会派人将银子送到府上。”
　　“不必了，夫人愿意让出位子我们很感激，就当回报夫人。”女子爽朗一笑，犹若初升朝阳。
　　她略一迟疑，而后痛快地点点头，也不扭捏，“那就多谢了，若有机会再见，自当回报。”冲着男子微微点头，带着筱菡离开了。
　　她始终没有留意，背对她的另一边角落里坐着一位男子，衣着普通，却相貌堂堂，神采奕奕。他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到高兴处，咧唇一笑，露出一嘴白牙。
　　走到门外，尹治双手环抱斜靠在一旁墙壁上，直到看着两人出来，才直立起身子，恭敬跟在身后。
　　筱菡不敢开口质问，回头瞪了他一眼，对方瞄都没瞄她一眼，转头看向酒楼二楼，若有所思，气得筱菡狠狠跺了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