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功夫包子

5、第 5 章

　　赵家庄这个名字，其实并不响亮。
　　叫起来平平无奇，说起来总难免少些气势。然而，这江湖上的名气，一半是被人说出来的，一半是自己打出来的。赵家庄的名字简单，正是因为它不需要任何名头来点衬身份，三个字，足以。
　　宋平常是第一次到赵家庄，任是见惯了达官贵人的府邸，仍有些讶异于眼前这座院落的宏伟。
　　赵家庄三个字不知是何人所提，笔法苍劲有力满是霸气，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杀气。
　　“真是好字……”
　　忍不住赞了一句，宋平常顾着端详这幅字匾，竟然连管家出来告知他们可以入庄这句话都没听见。
　　倒是江祝习惯了他这幅样子，顺手一拽，一直把人拉到主厅。
　　他与赵齐陆一别也有数载了，当日黑峰潭一役之后，也只是偶然打过两次照面，都未曾得空深谈。而赵老庄主过世之时，江祝人在西域，也没能及时赶回来。
　　然而，赵齐陆与江祝记忆中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
　　一样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一身锦袍腰系白锻，贵气逼人却不显招摇，看见江祝登时一笑：“江兄，好久不见！”
　　“赵庄主事务繁多，不便打扰嘛。”江祝拱拳笑笑，随口一句调侃，说的赵齐陆笑意更浓。
　　再见故人，心情自是不错。
　　赵齐陆吩咐上茶，请江祝和宋平常落座方才坐下，笑着望向江祝：“下人传话一位江大侠求见，却未料到是你。”他示意江祝他们饮茶，自己先抿了一口放下茶盏。
　　“去年江兄突然宣称退出江湖自此再无音信，我着实遗憾了一阵。”
　　当时他委人去找过江祝的行踪，但似乎江祝有意避开，寻了数月也没有消息。
　　提到当年退出江湖的事，江祝只是摇摇头：“说是退出，至今依然漂泊不定。”
　　心是退了，人却依然在这纷扰之中。
　　尤其是……
　　转头看一眼旁坐的宋平常，江祝内心摇头默然。
　　赵齐陆闻言只是淡笑：“既是退不了，何必为难自己。江兄只要不嫌弃，大可以赵家庄为家，我们兄弟二人对饮论剑，也图个自在。”
　　这句话赵齐陆不是在客套，他当年与江祝也算是生死之交，年龄相若志趣相投，一直以兄弟相称不分彼此。何况江祝这样的人若能留在赵家庄，于他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然而江祝对这句话只是回了句承蒙好意，未放在心上。
　　宋平常在旁边安心等江祝跟赵齐陆续完旧，赵家庄的茶果然是上品，清雅非常。
　　不过他这清闲也没躲多久，未等两句，赵齐陆便问到了他头上：“江兄，不知你身旁这位朋友是？”
　　“宋平常。”
　　话是宋平常自己接的，自报家门这种事他从来驾轻就熟，站起来合着折扇微欠身，照例是不失礼数也不见奉承。
　　赵齐陆扬眉略一端详，然后点头回礼：“宋先生。”
　　这句宋先生叫的江祝有些意外：“赵兄猜出他身份了？”
　　“曹大人长陵府上任，随行一位智囊主薄，早已久闻其名。”赵齐陆笑了一下：“只是未想先生如此年轻。”
　　——本以为会是位垂暮老者。
　　宋平常对这句恭维淡笑不应，心里清楚以赵齐陆这种人，地界上新任知府一定有所查实，被知晓身份他也并不意外。不过，既然对方已然清楚，他也就索性不饶圈子了：“赵庄主，实不相瞒，此次我与江兄一起前来，是为了乌灯蛊再现一事。”
　　“什么？！”
　　赵齐陆惊愕站起：“你说乌灯蛊？”
　　“正是。”
　　“不可能。”他皱了下眉：“乌灯蛊已经灭绝人世。”
　　他这反应，与江祝几乎一样。
　　江祝不动声色的看了宋平常一眼，只见他缓缓的打开折扇，波澜不惊的开口：“前任知府刘丰书正是死于乌灯蛊，此事，江大侠亦可作证。”
　　一句话把旁边的人扯下水，江祝迎上赵齐陆询问的目光只能点点头。
　　赵齐陆虽然惊异但平静的很快，他坐回主座，仔细想了片刻，最终摇摇头：“妖僧已死，这世上不该还有乌灯蛊。”
　　“所以我们二人才冒昧到此，不知当年的事，赵庄主还能忆起多少？”
　　宋平常问完，赵齐陆看了一眼江祝，彼此心照不宣的要轻叹一口气：“忆的起多少？那一役，我终身难忘。”
　　当年，妖僧所杀的名门后人中，其中一位是赵齐陆的至交好友，当时他怒火攻心，不顾家中父亲训斥孤身追查，后听说一波庄内有人疑似也死于乌灯蛊，他就是在前往的途中碰到了江祝和雷标。
　　赵齐陆说完这段往事，宋平常沉吟片刻才抬头：“那在一波庄被杀的，到底是什么人？”
　　“一波庄的一位管事，叫田则守。”
　　说到这件事，江祝也插了一句：“在田则守之后，一波庄还死了一个护院。”
　　“也是死于乌灯蛊？”
　　“不错，而且，是妖僧在我们面前亲手所杀。”
　　也正是因此，江祝他们才断定那个身穿乌黑僧袍，笑起来如同鬼魅的男人就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元凶。
　　宋平常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是一时片刻也想不出个明白。
　　江祝见他依然存有疑窦，皱了下眉：“无论如何，刘丰书的死确实有些诡异，赵兄若是得空，不如跟我们去一趟府衙，亲自验证，好过各自揣测。”
　　“你们接下里有何安排？”
　　“想去一趟雷家。”
　　赵齐陆点头：“这样，不如你们暂且在赵府留宿一宿，我庄内还有些事物尚待安排，容我些许时间，明日与你们一起前往雷家。”
　　乌灯蛊重现江湖一事若是真的，只怕又是一场血杀……而当年捕杀妖僧的他们三人，避无可避。
　　江祝看了宋平常一眼，后者微微一躬身：“即然如此，打扰赵庄主了。”

　　赵齐陆把江祝和宋平常视若上宾，庄中上下自然也十分礼待，管家亲自将两人领到客房，留了位下人在门外偏厅候着，只要有需要，便有人来伺候。江祝问宋平常要不要在庄上逛逛，后者表示毕竟是客，太过随意有欠礼数，俩人在房里下了会儿棋，一直到下人来邀，说是酒席已备，庄主在恭候了。
　　而宋平常他们沿着长廊往主厅走时，看着这赵家庄，忍不住感慨：“赵齐陆如此年纪便能接手山庄，也当真不凡。”
　　世人都追求功名利禄，权贵天下，却不知这权贵也不是人人都当的了的，千金散尽也不过就是转眼，成王败寇是自古的定律。
　　宋平常这句感慨说的江祝颇有同感：“不错，换之我，只怕早已逃之夭夭。”
　　生平最怕束缚最厌恶你来我往的虚假客套，江祝这大侠的名头顶着都浑身难受，更不要提做什么庄主盟主的。
　　很清楚江祝的性子，宋平常笑了一下，两个人步入主厅，管家很自然的站到赵齐陆后方。
　　“薄酒一杯，算为二位接风。”
　　赵齐陆自己倒头把酒干了，江祝他们依礼还了一盏，宋平常落座时有片刻犹豫。
　　这主厅……似乎隐隐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但是因为若有似无，宋平常也无法断定究竟是什么，只能暗自提了个小心，在交杯换盏当中，佯装失手撞了一下江祝，然后一边连声道歉一边用折扇敲了后者肩膀两下。
　　赵齐陆今天再见江祝，心情大悦，几乎是无人劝酒也会自斟自饮，几壶下肚，完全没了白天的客套风度：“江兄，我是真心诚意留你在这赵家庄的！”他走到江祝旁边楼着他的肩膀：“自从我父亲过世，我便连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没有……”
　　江湖上，多少人等着看赵家庄没落衰败，赵齐陆从接手山庄那日起，就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江祝对着赵齐陆只能苦笑，视线落到旁边的宋平常，一脸求救。
　　倒是旁边的赵家管家见状，过来馋住赵齐陆：“庄主，不如先回房休息吧……”
　　“放开！”
　　赵齐陆动作不大的甩了一下：“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江祝无奈的叹口气，这不是已经醉了……
　　不过，他着实没想到赵齐陆如此的不胜酒力。
　　就在几人与赵齐陆僵着不下之时，后院突然传出一阵喧闹。
　　江祝和管家俱是一惊，只见不消片刻就有股焦味从后院飘来，伴随而至的仓皇失措的下人：“庄主！不，不好了……厢西客房着火了！”
　　赵齐陆似乎也模模糊糊的听到两句，转头看了一眼门口：“你说……什么？”
　　宋平常率先走出去观望，确实能看见山庄的西边隐隐有火光浓烟，正想回头跟赵齐陆说什么，旁边江祝突然大喊一声：“躲开！”
　　之后，他只感觉整个人被撞飞出去，直直摔到地上，脸侧火辣辣的疼。
　　等回过神，离他不远处江祝已经跟人打在一起了。
　　刚才那一掌，应该是情急之下江祝为了救他才出手的。

　　宋平常与江祝相交三年，见过江祝动手不下七次，其中大战两次，出手帮人更是不计其数。
　　——却未曾有过一次……见得他打的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