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之爱》西兰国度

30、第二十九章

　　提着保温壶来到李思病房的时候，李瑛觉得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李思。对着这个她养育了二十来年的儿子，她还是一时无法将亲情转变为李思口中的爱情。李瑛轻轻地放下保温壶，看到李思正站在窗口，仰头“观看”天空。

　　感觉到有人来了，李思并没有回过头。因为眼睛发炎的关系，李思仍需要住院察看一段。因为他们关系的曝光，李家的人尚未接受这个事实，李瑛也不知道如何安排李思的住宿，这样看来，住院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你来了。”李思的脸上带着笑意，好像他的眼睛已经不再“失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李瑛，他轻笑道：“我想，今天你穿着一件漂亮的碎花裙，脚上是一对肉色的高跟鞋。”

　　他沿着墙壁摸索着走到李瑛身边，然后从李瑛背后抱住她，嬉皮笑脸地说到：“还给我带来了你精心熬制的猪脑汤。”他冷不及防地凑上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问道：“是不是？”

　　李瑛一时觉得害羞万分，但是嘴里却在嬉笑地骂道：“胡闹！”她原本压抑的心情被李思这么一闹，顿时变得轻松许多。李瑛尚未告诉他，关于家里面的人的想法，只期盼着李思的眼睛可以快点康复，这样她可以和他商量着两个人的下一步。

　　这几天，李瑛一直不断地给刘靖打电话，但是电话那头一直都是忙音或者处于不接的状态。她去过刘靖的家里找他，但是刘靖似乎有意地避开她，她一直没有见到刘靖。她想找到刘靖，告诉他关于她和李思的所有一切。

　　或许，她会向刘靖承认，现阶段，自己有点而喜欢上李思，但是这样的喜欢，仅仅停留在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基础上，她深爱的人，还是刘靖。她突然想，什么时候，她认为她对李思的感情，是这种若有若无的爱？她什么时候承认她喜欢上他了？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这些问题，努力想要把这些复杂的问题锁在心里的一个角落，不愿被人触碰。

　　她简单地和李思说了一些话，木然地看着李思那双绑着纱布的眼睛，半天说不上话，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住着一个人，但是她却无法辨析那个人的真面目，好像是刘靖，又好像是李思。他的面貌是如此模糊，让她一时想得出神。

　　李思走到窗台前面，回过头对她说：“看，天空有彩虹！”李瑛的注意力被他的这个说法吸引到了，来到窗前，发现湛蓝的天空中仅仅飘着几朵白云，便走开了。

　　“你想要看到彩虹吗？”李思问道。李瑛不解地看着他，她知道他有办法让他可以看到彩虹。

　　“我记得小时候，你和我说过，没每当世间有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发生的时候，天空中就会出现一道彩虹，专门是为了庆祝爱情的绚丽多彩。那个时候我一直期盼，等到我找到了我的那一位，天空中是否会出现彩虹。”他笑了笑，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对着她说道：“我相信，一定会有的。”

　　他不紧不慢地搬动旁边的椅子放在阳光可以照射的地方，然后自己去洗手间端出一盘水放在阳光底下。一会儿，他像变魔术般地从手里拿出一个镜子水中，开始“制作”彩虹。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对着她问道：“你看见彩虹了吗？”李瑛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她看到他的衣服已经被水弄湿了一半，她假装开心地对他说：“看到了！”

　　李思慢慢地挪到她身边，用沾水的双手拉起她的手，深情地对她说道：“我的心中一直都有一道绚烂的彩虹，从爱上你的那一刻，一直高挂在我的世界中。在我这里。”他将李瑛的手贴在他的心口处，微微笑。李瑛转过头往窗前望去，刚刚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颜色绚丽的彩虹，她惊呆地站在原地。

　　“你怎么了？”李思柔声地问道。他又说道：“我只允许此刻你是想着我一个人的。”语气是如此霸道，李瑛一时答不上话。

　　“我猜想，现在你整个脑海中都是我一个人，是吗？”李思的笑有点勉强，他知道他这样的问答式是无法撬开她那颗对他尘封的心。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枉然的，他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像是等待被人解救一般。

　　他心中甚是烦躁，总感觉自己的心一直悬在心口上，却不敢直接问她。他想，或许，这一刻的她，在犹豫，犹豫着这段感情的去向。他不顾她的推脱，紧紧地搂着她，害怕她随时会从他的身边溜走。

　　她极力地挣开他的双手，躲到一个角落去。她静静地在角落蹲了一小会，想着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她突然开口说道：“思儿……”李思的脸一下变得十分难看，他冲她的方向大吼了一声：“不要叫我思儿，我叫李思！叫我的名字！”

　　他愤怒地不断扯自己的头发，表情变得十分狰狞，低下身子痛苦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对你，你还那么爱他，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李思一直不断地重复着“我是什么”，默然间，他用力地牙齿咬破下唇，他的嘴唇出现了一点血丝。

　　“不，不是的”，李瑛急忙拉开他的手，不让他做出自残的行为，“不是这样的”，她安慰道。半饷，李瑛喃喃地说道：“我只是，一时无法转变这种身份的变换”。

　　时间似乎因为两个人的沉默停顿了许久，不一会儿，李瑛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的，我爱你。”说完这句话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犹如卸下重担一样，呼吸也变得顺畅许多。

　　李思欣喜若狂地拉住她的手，他脸上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他像个小孩子得到糖果后的那种满足般地笑出声来，兴奋地说道：“你知道吗？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美丽动听的话。”

　　他抓起她的手，指到自己的心脏所在位置，说道：“你听一听，如果你可以感受得到，我的快乐，现在就犹如半空中翱翔的海鸥，我已经能够感受得到我的心现在是飞翔的。”

　　李瑛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沉沦。不一会，李思低声在她耳边喃喃地说道：“李瑛，你知道我等待这一刻等了多少年吗？我等待了几个世纪，我终于将你等到我身边，答应我以后不会再离开我！”

　　李瑛盯着他的脸，手心感觉到他心脏快速跳动的频率，半饷说了一句话：“答应我不要伤害你自己。”

　　“你在说什么傻话”，李思紧握着她的手，激动地说道：“有你的陪伴，我怎么可能会去伤害自己！”

　　“那要是我不在你身边呢？”李瑛关切地问道。

　　“哦，我亲爱的人儿，不要让我的心一惊一乍的，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吗？”李思的表情愈发凝重，期盼着她的回答。李瑛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在等她回答的这个时刻，李思的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地冒汗。她向他点了点头，知道他不能看见她的表示，她用双手环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搂着他。

　　半饷，李瑛松开双手，站起身来，走到柜子旁边，将保温壶里面的汤进小碗中，送到李思手上。她想了一会，又从李思手中拿出来，放在手上，用汤勺一勺一勺地将汤水往李思口里送。

　　一碗汤水喝完之后，她起身想要再盛一碗，被李思拒绝了。“留着下午我再喝吧，你给予的幸福已经将我灌饱了。我现在被这种幸福冲昏了头脑，我不想一下子将你亲手为我熬的烫喝完。”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李瑛自顾地望了他一眼，稍有埋怨地说道：“你要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煲。”李思假装耍小性子地说：“我就要这碗就够了。”然后，两个人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为这闷热的天气增加了不少凉意。李瑛从室内望向天空，觉得这场雨下得有点蹊跷。她的右眼皮跳得厉害，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场雨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头。她望着窗外啪嗒啪嗒的雨点，突然记起阳台上还晒着前两天朋友送来的成都腊肉，不禁心下一惊，她连忙和李思说：“我先回去一趟，下午我再过来看你。”

　　她不等李思答话，便匆匆忙忙跑出走廊。她想，她不是真的想要回家，她只是需要一场暴风雨的洗涤，洗去她身上背负的担子。是的，就如她现在所想到的，她承认自己爱上李思了，爱上那个不经事的“儿子”。可是，另一方面，她还欠刘靖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这些她都不管了，她只想要好好地淋一场大雨，让大雨彻底地冲洗她的一切过往。

　　跑出医院之后，李瑛往人行的天桥上跑。半途，她突然撞上了一个人，她大叫了一声，发现被她撞到的人，比她还要紧张。她朝被撞的人大喊了一声：“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然后扑到他的怀抱里，尽情地享受在刘靖怀抱里的温情。

　　刘靖低下头，看着李瑛涨红的小脸，轻轻地帮她弄掉她脸上的水珠。这个傻女人，竟然不撑伞在雨中奔跑，她不要命了吗？刘靖心疼地看着她，安慰她道：“不会的，我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等事情完成之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湿漉漉的人儿，眼神变得迷离，他突然把伞塞到她手中，淡然地说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换身衣服，事情办完之后我再去找你。”他不等李瑛答话，贸然冲进雨中，一刹那的时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磅礴大雨之中。

　　回到家的时候，李瑛特意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想要溜回自己的房间。可是，李旭从大门迎了她上来。他有点责怪她没有早点回来，他微笑说道：“姐，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刚刚刘靖来过。”突然，他看到李瑛手里的雨伞，愣了一下，然后诡异地笑了起来，说：“你和他碰过面了吧。”李瑛边走边问道：“他来找我什么事？”

　　“他不是来找你的”，李思边说边抖落衣服上的雨珠，轻声说道：“他是来找爸妈的。”说完，他用手指了指大厅，悄悄在她耳边说道：“等下有你好受的。”

　　李瑛回房间迅速换了一身衣服，立即下到客厅，坐在李民的斜对面的椅子上。“爸，弟说你找我。”她怯怯地问。自从二老因为李思的事情住院，出院之后，李瑛总感觉自己很对不起家里的人，她总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和家人见面的机会，甚至吃饭的时候也是在外面拖延时间不肯回家。

　　静默了一会儿，李瑛抬起头，看见李民正将手中的一个盒子递给她。李瑛有点吃惊，诧异地看着李民。“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这个戒指的”，李民轻描淡述说道：“你在世界上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半饷，李民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瑛子，你应该好好珍惜这份缘分，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李瑛看着李民，没有答话，心里琢磨着刘靖如何拿回这个戒指。

　　“我知道我老了，说的话中听了，”李民冷不防地咳嗽起来，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玩刺激。”

　　他正视着李瑛的眼睛，态度十分坚定地说：“但是，瑛子，你和我一样，已经不再属于这一代人了，你应该珍惜刘靖这份垂手而到的幸福，和他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他见到李瑛低头玩弄着戒指，不禁特别加重了语气强调：“你听得进去吗？”李瑛看着李民，没有说话，微微地点了点头。

　　黄珍慧什么时候走到了客厅，两人浑然不觉。她安静地站在李瑛旁边，摸着李瑛的脸，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也是个委屈的孩子，等思儿的眼睛好了以后，我叫你弟弟将带他出国，他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

　　听到这，李瑛手中的盒子猝不及防地掉到了地上，一时间，她觉得的脑子一片空白。曾几何时，家里面的人已经把李思当成是一种“纠缠”，而曾几何时，他们对李思的态度是如此冷淡，甚至将他视为一个包袱，希望尽早脱手。她脑海中萦绕了李思小时候在家里面和大人们玩耍的情景，她喊道：“不是的！”

　　李瑛这一喊叫声，触动了李民和黄珍慧的心。他们用愤怒的眼神盯着她。李瑛吞吞吐吐地说道：“不是的，我是说，对我们而言，送李思去澳洲并不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她用斜眼偷偷瞄了一下二老的神态，看到两个人的面部几乎没有表情，她怯怯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李思一直都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黄珍慧失望地看着李瑛，又看着李民，她似乎可以从女儿的眼睛中看到，女儿对于这个事情的态度，她摇了摇头，径直坐到李民身边，等着李瑛进行下一步解释。可是，半饷，李瑛还是没有说话，她只是不停地玩着手中的戒指，用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呢？她断然知道，即使再怎么开明的父母，不可能允许这样的恋情发生。她不敢和他们正眼对视，她知道这样一来，她和李思的事情必定瞒不过他们。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泡，敢情觉得在今天看来，这样的灯泡摆放在客厅是多么不合适。她沉默了一段时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勇气。可笑的是，至今为止，她还是那么不了解自己，她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社么，她也不知道她摆在她眼前的这份爱情是否值得她去争取，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日子定了，就如你之前和我们商量的一样，刘靖同意你之前不举办婚礼的建议，我们几家人一起吃个饭就可以了。”李民淡淡地说，掩不住的伤感。或许，他是世界上最悲哀的父亲了，直到现在，他还等不到看到自己女儿披上婚纱的那一天。

　　李瑛低喃道：“他还没有和我说过。”

　　李民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扶着黄珍慧慢慢走上楼梯，“你不是拿着他的伞回来吗？他说他要先去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就回头再找你。”

　　家里的气氛因为这层特殊的关系变得异常紧张，李瑛觉得自己和李思像外人一样似乎被李家的人隔离了。她不敢想象，如果李思回到家中是什么情况。她百般无聊，心里头觉得有点闷，她越想越乱，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她想她要是一直呆在家中肯定会闷出病来的。

　　她索性想要去找李思，至少，她现在和他坐在同一条船上的。她自嘲地笑了一笑，这个想法让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是，在决定接受他的那一刻起，她是否发觉自己在无形中已经被人孤立起来了。想了一圈，她把所有人的心思全部都像流水般地在自己的脑海中过滤了一遍，最后她犹如醒悟般地告诉自己：“如果在此刻抛弃李思，他会完全被孤立。”想到这里，她出门截了一辆的士前往医院。

　　夏天的雨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被雨水冲刷过后的空气，还弥漫着一丝丝泥土的芬芳，太阳竟然也好不害臊地跑出来了。这一路的清香，李瑛的心情轻松许多。下了车，她绕道去到李思最喜欢的陈记餐馆帮他买了他最喜欢的几样小吃，乐呵呵地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门是掩着的，里面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似乎和外头喧闹的白天有很不搭配。李瑛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想要给李思一个惊喜。

　　她来到他身边，将手中的食物放在柜子上，听着李思沉重的呼吸声。他似乎在沉睡，但是他看起来非常难受，他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李思看到李瑛，冷不防地抓着她的手，用力使着干涸的嗓音说道：“快走！”

　　“走去哪里？”她疑惑地看着他，她以为他在做噩梦。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柔声说道：“我不会走的，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害怕。”她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用自己的力量让他在“梦中”感受到温暖。

　　只见李思很吃力地推开她，指了指门口，他示意让她离开房间，但是他竟然发不出声音。她笑了笑，说道：“不要闹了，我想这一刻待在这里陪着你，安静一点享受着风雨过后的午后。”

　　一阵掌声从门口外面响了进来，“好一个风雨过后的午后”，从门口走来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李瑛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他是谁。

　　刘靖站在她身后，愤怒地扯下面具：“可笑至极！”刘靖用嘲讽的口吻嘲笑了一番，便拉着李瑛的手臂，让她离开这个房间。李瑛被他这么一拉扯，觉得周身不自在，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头晕发热，她甩开刘靖的手，踉跄地倒在了地上。

　　“我给你五分钟的道别时间，五分钟之后，你必须跟我走”，刘靖的双眼中闪现出凶狠的眼神，平静地说道：“和他永别吧，他已经是一个濒死之人。”

　　李瑛诧异地看着他，等到醒悟过来，刘靖拿下戴在胸前的口罩，硬着给李瑛带上。李瑛扑过来扯着他的衣领，怒气冲冲地问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时间了，”刘靖指着手表给她看，冷冷地说道：“我真想不到你还有和他道别的机会。”说完之后，他走出门口，站在外面看着李瑛。“还有，不用报警了，他是自杀的。柜台上有他写的遗书。”

　　李瑛顾不及喊叫，她冲到李思身边，抱起李思的头，他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气息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吃力得睁开眼睛，想要和她说话，但是他已经发不出话。李瑛把耳朵放到他嘴边，只听见他在最后用仅有的气息和她说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