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相负》陆清澄

2、惊梦【贰】

　　白景穆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拘谨的女子，不禁有些好笑，虽然脸上的妆容还没完全去净，可她依旧是个清清爽爽的女孩子，他觉得还是这样好看，心里都是平静的……

　　“去哪？”他问她，她一愣，一时无语，白景穆以为她不愿意透露自家的地址，淡淡一笑：“还是你想现在就下车被逮回去？”

　　“喂……”果然反应很大，她猛地扭过头来，瞪他，他一怔，这是第一次有女人敢对他瞪眼睛的，他想笑，但还是忍了下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不说话，她本来很有气势的，却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没了气势，却也不示弱，托着下巴，将头扭向一边：“我是还没想好，要去哪……”说着，她不安的动了动，倾斜着身子与他保持着距离，白景穆只觉得有意思，瞥她一眼，吩咐了一声，便让车夫跑起来。

　　莫颜不说话，白景穆也不说话，车夫跑了一阵才问白景穆：“爷，您是回白府还是……”

　　白景穆刚要开口，身边的莫颜似是看到了什么，整个人一惊，眼睛倏地睁大，小声的嘟哝着：“完了完了！”

　　说着，动作利落的拉下上方的顶棚，同一时间，她已经迅速的扭过身，面冲着白景穆掩耳盗铃的闭上眼睛，无意识的，她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温润而细腻，带着微微的凉意……

　　他整个人一怔，吃惊于内心因为这短暂的接触而泛起的涟漪，但他毕竟不是青头小伙儿，也只是一瞬间，他便回了神，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紧紧闭着眼睛，紧张得要命的小姑娘，她小脸儿涨的通红，紧抿着嘴唇，如果仔细听，白景穆甚至都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半饷，她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慢慢的扭过身，轻轻的将黄包车的顶棚推上去，然后扭过身子去“探查敌情”，白景穆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去看，只见她紧紧盯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人，那人走路很快，一会儿便转过一条街，没了踪影，身边的小姑娘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暗暗叫到：“好险……”

　　原来，她是怕被这个人逮到啊……

　　唇角淡的看不见的一丝笑意，他转过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扬声对车夫说：“去前门……”

　　她还没缓过神来，惊魂未定，扭过头看他，唇角微微扬起来，礼貌的笑笑：“我到这里就好了，谢谢白先生……”莫颜记得戏园老板称他白爷……

　　白景穆笑了笑，并没有让车夫停下来，莫颜有些吃惊，眼睛里有着诧异，还没再开口，他轻轻一笑，淡声说：“既然是逃跑，何不跑得彻底？”

　　她怔了一下，又听他说：“这时候前门正热闹呢……”

　　毕竟是十八九的年纪，纵是淡然如莫颜，也不免动了心思，她轻抿着嘴唇，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任由他替她做了决定！

　　她竟然没有反对，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正常，她“被迫”和他一辆车，那样近的距离，她却不会觉得不舒服，他擅自替她做了决定，她竟不觉不妥……

　　车夫把车拉到大栅栏，白景穆便叫了停，扭过头看着莫颜，轻轻一笑：“这里新鲜玩意儿不少，你去转转……”

　　莫颜微微蹙了蹙眉，脸上没有表情，便下了车，她快走几步，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似乎从一开始，他对她总是用陈述句，而她，总是被动的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非常非常的不喜欢……

　　然而她的不欢喜也只是淡淡的，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只是不再理白景穆，更何况，她也没工夫与他计较，街道两旁摆摊做生意的商家使得这条街热闹非凡，那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已经让她目不暇接……

　　她眼睛里有着好奇，却也只是走走停停，就好比看见捏糖人的师傅在捏孙猴儿，她会凑上前看两眼，也不会表现出太多的喜欢，她所有的情绪似乎都是淡淡的，让白景穆想不明、猜不透……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小酒楼里看见一口一口咬着鸭饼，吃得一脸满足的姑娘，那时候的她的表情倒比现在还要丰富满足一些……

　　只恍惚了一下，再回身，就发现那丫头已经走出去了好几米远，似乎想有意甩掉他，可是才走了几步，又猛地收了脚步，躬下身子在看着什么，眼睛都是亮的，手指划过去，唇角微微上扬，轻轻地抿起来……

　　走得近了，他才见她看的入神的东西竟是绢人儿，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滑过角落那个披着大红戏服的刀马旦。半响，她抬头看着老板问道：“老板，这个要多少钱？”

　　老板是个穿着对劲坎肩的小伙子，见她喜欢，便笑嘻嘻的回道：“这小人儿才一块大洋……”

　　她点点头便低头去摸银子，却手刚刚触碰到衣服口袋，眉毛便皱起来，小嘴也懊恼的鼓起来，她逃跑的急，银子忘在戏园子了……

　　懊恼的收回了手，抬头才想对小贩说不要了，一只手却伸了出来，掌心托着一块大洋，递过去，声音低沉好听：“三块大洋，正好！”

　　她猛然回头，一见是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抵触，只想着拒绝他的帮助，搭他的黄包车已经欠了他的人情，她可不愿意再欠他一次，想也不想，细白的小手扣在了他的掌心，按住了那几块银元：“不用！”她声音轻，却很坚决……

　　他却怔了一下，慢慢的垂下眼眸去看她覆在他掌心的小手，她也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脸一下子就红了，倏地抽回手，把手藏在身后：“真的不用……”这时，底气已经没有那么足了……

　　“当是我借你的！”他固执的将三块银元交给小贩，接过那个刀马旦的小娟人儿，递给她，多一句话也不说……

　　她依然将手藏在身后，脸上的绯红还没退下，她看看他，又看看那小娟人儿，心里一时犹豫不决，那小贩倒是机灵，说到：“姑娘这绢人儿仅此一个，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最近翊坤班在京城火，我才做出个小人儿来，姑娘今天不要，说不定明天就被人买走了！”

　　她楞了一下，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娟人儿，却也只是2秒钟，便伸手推回去白景穆递过来的小人儿，摇摇头：“谢谢你，真的不用。”

　　他笑，但也不强求，将小人儿随便扔回去：“不要也罢，我留着这东西也没用……”说着，随手就要扔出去，她的视线全部都黏在了那小人儿身上，见他要扔，急着便伸手截下来，咬了咬唇：“扔了可惜，那……”她顿了一下，有些不情愿：“银子就当我管你借的。”她低下头，将小娟人儿护在怀里，像是怕白景穆再把那小人儿夺去扔了似的。脸上还是淡淡的绯红，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由得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