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还与美人同》孟小窗

10、救人（6）

　　夜色正浓，厢房内光如白昼，花零埋头细细研磨着刚配的药材，脑门子上不知不觉渗出细细的汗珠。她磨一会儿，就会拿出旁边的医书看一遭儿，比对着桌上排列整齐的一个个小箩筛里的干药材辨认半天，良久后称一味药加进去，然后再磨，如此反复，一直忙了很久，才真正停歇。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花零叹口气，用袖子抿了一把脑门子上的细汗，把研磨好的药粉装进一个小细瓷瓶里。她老爹每每教育她，让她熟读医书，细研药理，可是她因为偷懒，现在连基本的配药都生疏，她摇摇头，活动了下酸涩的脖颈，起身站起，走到榻前望向榻上昏睡的男子。
　　若不是因为他，她现在也不会这么累，若不是因为他，她现在也不会担惊受怕在这孤山上。花零赌气拿起榻前放置的那颗南海大珠揣在怀里，这是为了增强光亮，小三放在这里的。趁人不注意，侵吞了如何？就当是救人的报酬，花零心里嘿嘿的得意一笑。
　　她复又看向榻上的那人，忽然暗淡下来的光线下，看得出他的脸色因为失血的关系，仍是苍白的，虽然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但他呼吸绵长，睡梦安详，想来是没有痛苦。花零心里一软，无奈把夜明珠又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这两兄弟也挺可怜的，再说拿人钱物，老爹知道了定要骂她的，她伸出手在他的额头试了试，确定他体温正常，没有发热的痕迹，才无奈一摊手，转身出门而去。
　　院子里秋虫唧唧，清辉落影安静异常，远处山头黑漆漆的夜空像一个无尽的黑洞，看的人胆战心惊。这都快后半夜了，花铭和小三出去打探情况仍是未归，这态势不得不引人担心。但他们两个都身负武功，小三的功夫如何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花铭是卓绝的，只要不与那伙人直面相对，出意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花零点点头非常满意自己的这一个推断。
　　夜风微凉，她伸了伸懒腰，身体舒展之余，不自觉连打几个呵欠，她叹口气揉揉眼睛，俯身坐到廊下，托腮望向天空，只是不一会儿脑袋便像小鸡啄米般一磕一磕地向下点，最终脸彻底埋进膝盖里睡倒过去。
　　睡梦中，她没有看到，夜空里有两个人影飞身入院。
　　再次醒来的时候，花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房间的床上，她看着帷帐的青竹愣了片刻，下一秒已经翻身坐起，撩帐走到木兰轩窗处向外看去，暮色沉沉，原来天竟还未亮，今夜似乎格外漫长。
　　她心神微动，快步走出房间，穿过长廊走向药房之处，远远看去，门厅处果然有一个人影对着夜风独酌，一股清冽的酒香随风浮浮荡荡渗进感官，花零深吸一口入肺，出声道：“花铭，你回来了？”
　　花铭霍然回头，微微勾起的嘴角和浮酒微漾的眼神还未来得及收回，望的花零不禁一怔，然而待要仔细看去，只见他低头轻咳一声，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时毕恭毕敬的淡然模样，仿佛刚才浮光掠影处那醉人的微笑不过是场幻觉。
　　花零摇了摇头，抬步向前，走到他跟前坐下，扶着他的手臂相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你笑的样子可真好看。”
　　花铭心底一抹流光淡淡掠过，他望向花零好奇的双眸，摇摇头道：“没事。”然后又说道：“公子自去睡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花零摇摇头，像平日一样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嘟囔道：“睡不着了。刚才是你抱我回房间的吗？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头顶久久传来轻轻的一声“嗯”，接着又道：“公子，下回不要再那样了，晚上寒气重，会着凉的。”
　　花零皱皱鼻子，抬头望他：“好啰嗦，婆婆妈妈很像阿乔呢！”说完，又扑哧一声笑道：“呀，这话可千万不能让阿乔知道，不然她又要生气了！”
　　花铭嘴角微动，望着她灵动的双眸，不自觉已轻声答应：“好。”
　　这时，背后忽然发出一声：“谁要生气？”接着，玄色衣袂一闪，一个俊逸潇洒的身形已经坐在花零身侧，花零望向他，皱起鼻子嗔怪：“神出鬼没的，吓人！”
　　小三望向花零嘻嘻道：“哟，醒了？怎么，床榻不如膝盖舒服吗？”
　　花零嘴角一抽，瞪他：“还不是为了等你们吗？”而后，声音慢慢转小嘟囔道：“等着等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小三眉眼轻扬：“你还说，我们俩刚回来时还吓一跳呢，远远的看你就像一个缩成一块儿的土豆。”
　　土豆？真难听的形容！见过这么俊帅的土豆吗？花零狠狠敲向他的手臂，成功听到他一声“哎呦”后，才挑眉大呼：“哎呀，对不起，我忘记你臂上有伤。”
　　小三等那痛劲儿过去，才呲牙向她靠近：“小不点，你也太狠了。”
　　花零连忙向后靠去，环住花铭的手臂，嘻嘻笑着示威：“看你还敢叫我土豆。”
　　小三气结，向她和她身边的花铭各看一眼，只好自认倒霉。他俯身轻轻嗅了嗅，又看一眼那花铭身侧还未饮完的坛子酒，问道：“是什么酒？这么香。”
　　花零望向花铭，问道：“可是秋醉？”
　　花铭点头：“是，我刚刚从菊花丛中挖出来了一坛。”
　　春寒、秋醉、夏夭是老爹自己亲手酿制的三种酒，就像它们的名字一样，这三种酒按照时节来品茗才别有一番滋味。因为近几年并不常来这别馆，老爹索性就把这一坛坛酒各自埋了保存，本想着闲时来了再挖出来品尝，可谁知这一荡这么多年过去了。花铭所说的菊花丛中埋得就是秋醉，另外，春季开花的桃李树下埋得是春寒，海棠和扶桑树下埋得是夏夭，什么时候来只要看花季就知道那下面埋得是什么酒。别致又好辨认。
　　小三深深呼吸一口，道：“秋醉秋醉，这名字倒是雅致，果如其名，酒香闻着就醉人。来，给我也来一盏。”
　　花零望向他的伤口，皱了皱眉：“身上有伤要避免饮酒，你这样真是白搭了我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