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死亡 ...
-
>>> 6
六月开始的几天，恰好是梅雨季节来临的日子。整个城市湿漉漉的，变得像透明霓影似的暧昧，稠密水汽中的呼吸恬静忧愁。水珠从枝条缝隙间滚落，发出丁零零的响声。灰尘的云霾中泛着一种流光溢彩的金色。空气中弥漫着水雾甘甜却潮湿的味道。
这样慵懒滴水的城市。
那么阴霾灰蒙的天气。
俊麟站在人群中，不需要太多蜷缩，就能够让他被其他人遮盖住。不需要太多言语，沉默，是他唯一的拥有的勇气。那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俊麟死活也不信这是真的。
那是一个黄昏的下午，天空的金黄的，最西边的地方有几抹淡紫的晚霞。被阳光照射了一天的树木放送地释放出蓄满清新气味的阳光，鸟儿悠闲地从天空中移游踱步，挑剔地寻找晚上的栖息之处。路边的小摊贩早早地占据了街边的好地盘，开始摆出夜里才看得到的美味，麻辣鲜爽的牛肉粉丝煲，皮薄汁多鲜嫩的小笼包，撒上诱人孜然香味扑鼻的羊肉串，白如雪花漂浮着一层火红辣油的豆腐脑。
这个城市，包围在温暖的暮色中，安详地像天边的一抹微笑。
俊麟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左溢步行着絮絮叨叨地和俊麟说话，问他晚饭想吃清蒸的鸡还是爆炒的。俊麟皱着眉头执意不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那时口袋震动起来，他‘嚓’地一声停下车子，掏出手机，有礼貌地问道是谁，但回应他的是急促颤抖的声音，“麟儿，快回家，你爸爸出事了……”剩下的是滴滴滴的挂机声，空空荡荡地漂浮在他心里，他呆愣了一秒，扭头就对左溢说，“快，机票，回家！”
不管左溢的动作多迅速，不管他们有多赶时间，俊麟最终没能见上他爸爸一眼，他犹清楚地记得医生那平缓却是笼罩着死亡的声音，“心脏病突发，急救不了，晚了一些。”那一瞬，灼热般的疼痛深入骨髓，有些说不清的迷乱，他努力地想发出一些声音，却尽了最大的力也未说出一句话，左溢扶着他，能清楚感受到他身子抖得很厉害，像一片从树上飘落下来的枯叶。葬礼上，俊麟不动声响地把自己瘦小的身影藏在大人堆里，他只能从人身边的间隙间看到那个黑色的——有着他爸爸的盒子。
左溢在葬礼结束后问过俊麟一个问题——你还难受么？伤心吗？
俊麟只是淡淡地抛给他一个答案——就这样吧。
没什么。左溢当时就倍感别扭，俊麟如此匆忙而又不负责任地丢给他一个回答，就好像一个桌子的腿断了，主人觉得请木匠来修太麻烦，随手抓一根树棍折了折，拿一根钉子敲进桌子里，拍了拍巴掌，说，就这样吧，挺好的。但是左溢紧抿着嘴唇，没有问下去，他想留给俊麟平定情绪的空间……
左溢把漂亮的香水百合插在一个黑色雕花细颈的花瓶里。花朵已经完全绽放，雪白的花瓣，澄黄的花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漂浮在空中弥漫着甜甜的气息，风貌如梦似幻，含情摸样惹人怜爱，细细的花茎有些支撑不住多瓣的花朵，腰肢轻轻弯下来，宛如蝴蝶的触须，倚着花瓶口，有如婀娜多姿扶窗而立的清秀佳人。
俊麟从房间里无声地走出来，幽灵一样的飘渺，穿过客厅，去卫生间。他的眼神却很清澈，有一点幻影般的光亮如水波纹地荡漾着，本来已经从左溢身边走过去了，但又被清新脱俗的花香吸引过来，“谁买的花？”不等左溢作答，他又自言自语道，“花长在花枝上多好，这样几天过后也不会凋零。”他似乎已经忘了，他心情好的时候，自己也买过花回来。
俊麟这么一说以后，左溢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用一个合适的答案来回答他。俊麟皱了皱眉软软地摆了摆手，“我闻到花香难受，放到窗台上吧。”说完，又悄然无息地擦着左溢的肩走了，左溢感觉他身上那种久违的冷寂感又存在了，或许是因为经历过一场撕心裂肺的生死离别，俊麟所能做的就是飘离在外，脱离正常的生活轨道，找回失去的自我。
刘俊麟难受，我爱的人难受不舒服。他肯定觉得活着没意思，活着没有死了舒服。左溢呆呆地站在镜子前，他不明白为什么镜中的人那么的无精打采，唯独嘴角若有若无地带着透明忧伤的浅笑，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气，温柔地波澜间流转着浓郁的阴暗。他伸手晃了晃，镜中的人千年不变逻辑地做着相同分毫不差的动作，这就是现实，连自己的幻影都不允许有改变，掩盖真实，左溢发出轻微的叹息，竭力抬起特别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让他透彻了解自己的镜子前，有时看穿一切，倒不如没心没肺。但心底隐秘的角落里，一直都承载着愿意、心梦、欲念，它们在黑暗中默默地存在着，不急不躁，等待有一天悄悄萌动生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