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之彼端（重修版）》清雨秦尘

4、第三章 澄澈

　　玉衡殿的寝殿中，冰玉雕成的床榻前垂落着流苏幔帐，云妃和雪樱看着太医们脚步匆忙地进进出出，心里很是着急，但什么忙也帮不了。
　　“十三王子到。”门外传来了侍卫的一声通禀。
　　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其中夹杂着兵器与铠甲相碰的细碎响声，只见一位身着银甲白袍的少年将军跨入了内殿，只见他长身玉立，俊美的面容与云妃有四分相像，眉目间的清朗神采与湛云如出一辙。头戴束发紫晶冠，腰束九孔玲珑带，佩着银剑、晶玉，俊朗不凡，英武之风扑面而来。
　　“十三哥哥！”雪樱一见跨入内殿的人，喜出望外。
　　“樱儿，怎么了？”来人正是北极王十三子澈云，“我一接到消息就赶回来了，什么事这么急？”
　　“湛云哥哥......他......”见到澈云，雪樱终于压抑不住泪水，双膝一软便跪倒在了澈云的面前，双手捂着脸，呜咽着说，“他快要死了。”
　　澈云见她哭得伤心，单膝在她身前跪下，将已泣不成声的妹妹轻轻拥入怀里，转首看向那几个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太医，厉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太医战战兢兢地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澈云，最后纷纷跪地求饶：“十三王子恕罪。九王子的伤势过重，臣等怕是无力回天了。”
　　澈云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几个太医，却没有看到那个一贯熟悉的人，微微一蹙英挺的剑眉，沉声问道：“穆太医呢？怎么不见他人？九王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也不来诊脉？”
　　太医中有人回道：“裕太妃身体不适，穆太医奉主上的命令到赫山行宫去侍疾了。主上的命令是直至太妃玉体安康，否则穆太医不得离开行宫。所以臣下不敢禀报。”
　　“一群饭桶！我北极王宫养着你们是吃白饭的？！”澈云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十三哥哥，大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晚了，那湛云哥哥他......雪樱在澈云的怀里抬起头来问道，眼角还泛着点点泪光。
　　“不会的，九哥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大哥很快就回来了。”澈云半跪在地上，拥着妹妹略显单薄的身子，柔声安慰道。
　　澈云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殿外的通禀；“世子到。”
　　一个挺拔的身影踏着尾音跨入殿中，一身的银甲白袍，白色的雪狐裘披风，玄色的战靴，腰间悬一把银质的长剑，头戴嵌宝紫金冠，颜如美玉雕成，眉目之间自成王者气度，正是澄云。
　　“澈云，湛云的伤势如何？”澄云一踏入内殿，未及向云妃见礼，先开口问湛云的情况。
　　“大哥，太医都说九哥的伤很严重。你先看一看这个。”澈云扶了雪樱起身，将那颗灰白色的冰魄珠递到澄云面前。
　　“这是......打神鞭？”澄云剑眉一蹙，神色更显凝重了几分。
　　“大哥你有办法救九哥哥吗？”雪樱眼里含着泪水，看着澄云，说。
　　“打神鞭是上古神兵，就算是有着数万年道行的神仙也难挡它一鞭，更不要说是湛云这样生生抗下一鞭，还好负责行刑的侍卫灵力低微，不然这一鞭就足以让湛云魂飞魄散了。” 在查看了湛云的伤势之后，澄云说道，语气在忧心之余，还是带了一丝的庆幸的，“但湛云的伤毕竟伤及神魂冰魄，此刻又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只怕会有些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
　　“大哥，有话你就直说吧！”澈云听出了澄云话里的犹豫，急道。
　　“只是除了我的冰魄珠之外，还要一个人的冰魄珠。”澄云站在湛云的床边，脸色凝重地看了一眼雪樱和澈云，说。
　　此言一出，雪樱和澈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们都知道若是强行将冰魄珠逼出体外，就算是灵力再高强的人也只能维持人身不过三个时辰，而且会对自身的灵力造成极大的损耗。
　　“大哥，用我的冰魄珠！”澈云抢先开了口。
　　“不！十三哥哥，九哥哥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应该用我的。”雪樱忙要阻止。
　　“樱儿，你从小体弱，还是让澈云来吧。”云妃忙上前拉开雪樱，说。
　　“大哥，时间紧迫。我们马上动手！”澈云心领神会地向云妃轻轻一点头，对澄云说道，同时向后退开一步，双手迅速交叠结印，在自己和雪樱之间筑起一道绚丽的光幕，将内殿一分为二。

　　澈云布下结界后，快步走回澄云身边，郑重地点了点头。
　　兄弟俩面色凝重地看着垂下幔帐的床铺，各自伸出手去同时用力将帐子一把扯开，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各是一惊：白玉冰榻上被褥凌乱，四周全是血迹斑斑，被褥上蜷缩着一条白龙，龙背上有一条深达半指的鞭伤，伤口血肉模糊。似是感应到身旁有人，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白龙猛地睁开了双目，挺起身子咆哮着扑向了床边的两人。
　　澄云和澈云忙侧身闪过，白龙在一扑落空之后似是没了力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发动攻击。
　　“九弟，是我。”澄云等白龙平静下来后，走到它身边坐了下来，平摊开左手掌心，凝聚念力抚上了白龙的额心，看着手下仍怒睁血目的白龙轻声安抚。
　　在澄云的安抚下，白龙原本因狂怒而变得血红的双目渐渐恢复了明月一般的色泽，然后缓缓阖上了双眼。
　　澄云收回了手，抬头对站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弟弟吩咐：“把它送回床上去。”
　　澈云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地从床边挪过来，小心翼翼地帮着哥哥将躺在地上的白龙抱起，送回了床榻上。
　　澄云在床边坐下，将湛云的冰魄珠置于左手掌心，右手掌心向下覆于其上，闭眼运功调息。
　　澈云站在床头一边，同样合起眼来，双手掌心上下相对，将灵力凝于掌心之间，将冰魄珠逼出。
　　待到澈云的冰魄珠在手心里成型，睁开眼时，便看见两颗不同颜色的珠子出现在澄云的手心里，，一颗幽蓝深邃。一颗虽蓝但并不清明。
　　“澈云，你将冰魄珠逼出后，以你目下的灵力最多只能维持人身一个半时辰，等下我说什么你就照做，时间紧迫，如果不能及时将冰魄珠收回体内，你也会和湛云一样回复龙身，到时就麻烦了。”澄云将手里的两颗珠子交给澈云，叮嘱他说。
　　澈云点了点头，走近床边。
　　“那一颗幽蓝的珠子放在伤口上，另一颗珠子强迫湛云把它吞下去，再把你的冰魄珠压入湛云的额心，召回湛云离散的神魂封入他的体内。”澄云起身走到一旁的锦墩处盘膝坐下，边吩咐站在床边的弟弟。
　　澈云迅速按澄云所说的，放置好了两颗珠子，然后双手结加持印咒，缓缓地将自身的冰魄珠封入白龙的额心。
　　另一边，澄云也阖目调息，利用本身的冰魄珠将自身的灵力转移到湛云体内，合两枚冰魄珠之力为湛云疗伤。
　　“澈云，镇魂术！”
　　澈云手势迅速一变，翻腕结印，将凝聚在掌心之下的蓝色灵光全数封入冰魄珠之中，并且将冰魄珠全数压入白龙的额心。
　　约过了半个时辰，澄云和澈云的额上也微微渗出了冷汗。
　　“封魄！”随着澄云的一声低喝，兄弟俩同时将自身的冰魄珠收回了掌心，隐入身体。
　　也许是冰魄珠的灵力逐渐得到恢复，加上澄云方才以灵力疗伤，湛云背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并开始渐渐愈合。湛云也因神魂冰魄的归位而慢慢褪去了龙形，恢复了人身。
　　澄云和澈云这才松了口气，各自运起灵力平复因冰魄珠离开神体太久而造成的损伤。

　　雪樱心情忐忑地看着那道变换着七色流光的光幕，来回地踱着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澈云，把结界收了吧。不然樱儿该着急了。”澄云调息完毕，吩咐澈云说。
　　澈云依言收回了光幕，就见雪樱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九哥已经没事了，好好休息几天就好。”澈云知道她的心思，未等她开口就先一步告诉了她答案。
　　“十三哥哥，谢谢你。”雪樱的脸色在听到湛云没事的瞬间才微微放松了些。
　　“我们是兄妹嘛，何必说谢字，你一定吓到了吧？毕竟九哥他......”
　　“不，九哥哥是樱儿最亲最爱的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是龙还是人，他都是樱儿的哥哥！所以樱儿不会怕。”雪樱打断了澈云的话，眼里闪着坚定地光芒。
　　“那你去看看九哥吧。我和大哥先送母妃回澄澈宫，晚些时候再过来。”澈云听到她的话，微微惊诧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了常色，说。
　　雪樱笑着点了点头，兄妹俩侧身而过，但随后就听见雪樱的一声惊呼：“大哥！”
　　澈云闻声回首，却见澄云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心口，眉头紧蹙，脸色苍白，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犹为可怖的是他原本乌黑如墨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银白色，从发根直至发梢。
　　“大哥你怎么了？”澈云走回到澄云面前，关切地问道。
　　澄云稍稍平甫气息，抬头看到面前的弟弟妹妹一脸的焦急之色，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算是安慰他们。
　　澈云吩咐侍卫扶了澄云回澄澈宫，便陪同云妃也回去了。

　　直到第五天的早晨，湛云才从昏迷中醒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这才看清了雪樱坐在床边的地上，趴着床沿，睡得正香；一旁的书桌后，澈云一手撑着脑袋，双目轻阖，也是睡着了。
　　湛云看着雪樱安静的睡容，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极浅淡又极温柔的笑意。
　　雪樱依旧睡着，黎明的阳光透过冰晶的窗子照进来，正好照在她的脸庞上，白皙细腻的肌肤映着晨光变得几近透明，笼着朦朦胧胧的金色薄纱。
　　湛云轻轻动了一下手臂，想抽回被雪樱握着的手，却不曾想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本能地低呼了一声。
　　“九哥哥！”雪樱从迷梦中被惊醒，睁开朦胧的睡眼，一眼便看到湛云清明的眼眸，脱口欢呼。
　　“嗯。” 湛云还很虚弱，只能浅浅地应了一声。
　　一旁的澈云也被吵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过来，问，“九哥，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湛云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力气多说话。
　　“我去告诉大哥，樱儿，你先好好照顾着九哥。”澈云边往外间走边吩咐雪樱，说。
　　雪樱跪坐在湛云的榻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哥哥好不容易才重又睁开的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迅速漫上了她的眼眶，压抑了多日担惊受怕的纷乱心情此刻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
　　“樱儿，怎么了？别哭，哥哥没事。”湛云忍着身上的伤痛，轻声安慰着哭泣的妹妹，但只是这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让他重伤方愈的身体再次透支了过多的精力。——他舍不得看她流泪，他希望她永远是幸福快乐的。
　　“哥哥，樱儿好怕会失去你，你不许丢下樱儿。”雪樱哭着说。
　　“樱儿，九哥醒了就没事了，傻瓜，别伤心了。你先去休息一会，让大哥看看九哥的伤。”澈云走近雪樱身边扶起她，劝道。
　　“是啊，樱儿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澈云就行了。”澄云也在一旁劝道。
　　雪樱抬起头看到澄云因为救湛云造成灵力损伤而变成银白色的头发，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劝走了雪樱，澄云坐到了湛云的床边，查看伤口愈合的情况。
　　湛云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将近一半，但由于冰魄珠的灵力尚未恢复完全，所以余下的一半愈合的速度非常慢，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湛云还不能完全恢复人身，自腰部以下还是覆满白鳞的龙身龙尾。

　　澄云看到这样的情况，不由得微微蹙起了剑眉，心里想着用什么方法可以帮湛云尽快恢复元气，正想着，却听到湛云微弱的声音喊了他一声，“大哥......”
　　由于重伤方醒，湛云的声音里全没了往日的清亮，反而透着沙哑。
　　“什么事？慢慢说。”澄云回过神来，看着湛云，问。
　　“大哥这一次为了救我不惜以自身冰魄做引，将灵力转入我的体内，才会损耗了过多的元气而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吧？这让湛云于心何安？”湛云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歉疚。
　　“湛云，我们是兄弟，何必计较那么许多？况且我的冰魄珠灵力很快就可以恢复，到时我自然可以恢复原貌。你先把伤养好，不用担心我。”澄云安慰他说。
　　“是啊，九哥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和我比武的，我可是盼了好久了。”澈云也在一旁帮腔。
　　“好。”湛云会心一笑，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