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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徒 ...

  •   当晚两人早早就寝,睡至中夜,谢离忽听得黑暗中窸窣声响,一团小小的身影摸索着爬了过来,正欲出声训斥,只听阿苦声音细弱,带着哭腔道:“师父,我……我肚子痛!”

      谢离坐起身在她腹间一摸,哼道:“这么贪吃,不痛才怪。”心知她饿了多日,突然吃了那许多干饼,食滞所致,便道:“我传你一门功夫,依法运气,肚子便不会痛了。”当下念了几句练气口诀,又一句句详加解释。

      阿苦修习炎血神功已小有根基,加之悟性颇强,在谢离点拨之下,内息在体内诸穴间游走一圈,果然觉得腹痛渐止,喜道:“师父,你教的法子当真灵得很。”

      谢离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只要你每日勤加练习,日后没我护着也可在峭壁间来去自如,到时别人见到你都怕得紧,自然没人再敢来欺负你。”

      阿苦侧头想了一想,道:“我想要别人喜欢我,却不想他们怕我。师父,反正我跟在你身边,也没人敢欺负我了,这样我就不用勤加练习,可以多点时间玩儿。”

      谢离怔了怔,冷冷道:“历来各门各派出了偷懒磨滑、不肯练功的弟子都是奇耻大辱,若你真这么打算,与其将来连累师父给人笑话,不如现在一掌打死了干净。”

      阿苦忙道:“我练!我练!”谢离哼了声,又传了几句内功入门口诀,令她念诵背熟,这才各自安睡。

      接下来两日之中,谢离在洞中教导阿苦内息运行之术,令她一日三次勤加习练。阿苦为讨好师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专心修习,进境竟是颇为迅速。

      到了第三日上,谢离命阿苦盘膝坐在自己面前,嘱道:“一会我真气进入你体内,千万不可运力相抗,否则走火入魔成了瘫子,师父可救不了。”阿苦虽不懂什么是“走火入魔”,在外流浪时却也是见过瘫子的,心下畏惧,连连点头。谢离双掌分别按抵于她胸前“膻中”、脐下“气海”两穴,脸上青气闪过,闭目吐纳运功。阿苦只觉一股寒意浸入体内,沿着诸穴逐一游转,将蓄在其内的内息牵动着聚在一处,最终又随着那股寒气缓缓流出了身体。

      谢离任吸纳入体的内息在受损脉络间运转半晌,这才撤开双掌。自觉阿苦现下功力尚浅,但以她体内微弱的炎血神功之力相辅,仍令这沉疴已久的内伤有了起色,一时间胸怀大畅。

      阿苦见他脸上露出笑容,便也乐呵呵地仰头问道:“师父,我的功夫是不是练得很好?”

      谢离挑眉沉笑:“是很好,没想到你这小家伙天资聪颖,竟是练武的良才美质。”眼见阿苦涨红了小脸,目中闪现出雀跃神采,心内暗忖:你修习的内力虽十之七八为我疗伤所用,但经我乾寒功疏导,亦免去了日后炎血神功反噬时奇热灼身之苦,说来也不算欺你太甚。

      原来谢离修习的内功性属阴寒,自一年前与人交手时三阴脉络遭受重创,便一直缠绵难愈,非寻修习阳刚一路的内家高手辅以疗伤不可,但他仇家遍布江湖,又岂能轻易将性命交与人手。恰逢阿苦身习炎血神功这等高深内功,却又根基浅薄,加之年纪幼小,可相助他疗伤且不具威胁之力,实为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而据谢离所知,炎血神功初习时上手虽易,但略有小成后便会日日经受体内奇热煎熬,稍有不慎即有走火入魔之虞。褚青甲将之授于阿苦,可谓用心险恶,只是他在龙隐宫身居高位,何以大费周章,用这等手段对付个小女娃,却着实令人揣测不透。

      阿苦见谢离垂目沉吟,抬着头等他吩咐,愣愣想道:师父这样垂着眼睛,看上去便一点也不凶了。他睫毛这般的长,不知道有多少根?正想一根根数过,忽见师父锐亮的眸光闪动,抬眼与自己四目相对,不由吓了一跳。

      谢离一笑哂道:“发什么呆呢。”阿苦张了张嘴,忽觉身子一轻,已被谢离抱在怀里,向洞口走去。她见师父另手握着长索,微微一呆,立时醒悟,喜道:“师父,咱们是不是要出去啦?”

      谢离道:“那还用问。”瞥了眼阿苦乱发下脏兮兮的小脸,不由蹙了下眉:“再呆上几天,说不定你真就变成了只小野猴儿,岂不糟糕。”

      阿苦默想:野猴儿不用练功就能爬高玩耍,还可以到处摘果儿吃,我若变成了小猴儿可也没什么不好。忽觉微风贯耳,谢离已离洞跃出,急忙搂住师父脖颈,老老实实将头埋进他胸膛,不再胡思乱想。

      谢离攀回崖顶,山间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他为求稳妥,早在洞内备下了乔装衣物,只是当初遇上阿苦却在计划之外,当下抱着她寻到一处山溪,令她将遍身污垢洗净,再从包袱里翻出件短衫截短了袖襟给她套上。

      阿苦打扮停当,见师父不知何时也换过了一身青布衣衫,她瞪大眼睛朝谢离脸上凝视半晌,疑道:“师父,你……你的模样怎么变了?”

      谢离垂头笑问:“怎么?”脸上肌肉却无丝毫牵动,眼见阿苦一副见了鬼似的神情,不再逗她,伸手在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皮膜,露出原本面目。

      阿苦又惊又喜,求道:“师父,这是什么?我也要戴!”

      谢离道:“胡闹,这人皮面具专做易容之用,你当是小孩子的玩意么。”说着拣了条布带将阿苦洗净的头发束在脑后,上下打量了两眼,牵唇笑道:“小脏鬼洗干净后,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自然也无须易容。”

      两人下了祁山,为避人耳目,尽拣僻静小路行走。行了大半日后,途经一处小村镇,便在镇上寻了家客店歇下。

      饭后谢离命人将浴桶热水送入房内,取出只瓷瓶倒了少许药粉入水,又扯开布帘将浴桶隔开,转头向阿苦吩咐道:“我沐浴时不喜被人打搅,你去乖乖练一会功,切勿跟我说话。”说着除下外衫和人皮面具,步入布帘之后。

      阿苦没了师父监督,练功时便有些心不在焉,耳听帘后水声轻响,之后便没了动静,心道:师父想要洗澡,早上跟我在山溪里一起洗了就是,偏还要这般麻烦。眼珠一转,目光落向搁在床头的人皮面具,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悄悄走上前去,暗忖:师父不许我跟他说话,那么我现在想戴一戴面具玩儿,也不用先问过他了。于是拿起面具贴在脸上,对镜一照,不由大乐。

      谢离坐在浴桶中默运内功,令药力随蒸腾的水汽渗入五脏六腑,只觉通体舒泰,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过得良久,水温渐凉,这才缓缓睁开双目。他忽觉帘外静寂异常,心下微微一惊,掀帘看时,阿苦果然已经不在房内。

      谢离心念急转,又朝床头一瞥,面上即现出怒色,飞快拭身穿衣,推开窗子一跃而出。他展开轻功,沿着镇子四下寻找,忽见前方几个小孩正匆匆朝镇外跑去,心中一动,便随后跟了过去。

      镇外一棵老槐树下已聚集了五、六个男孩,待那几个孩子奔近,纷纷嚷道:“快过来围住了他,别让杀狗贼跑了!”

      只见古槐之下,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倚树而立,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却一脸沉稳之色。他手中握着柄沾着血迹的烂柴刀,双目警惕地望着身前几个男孩,一条黑狗伸长了舌头死在一旁,看来群童口中的“杀狗贼”便是指他。

      这时树后忽又探出一个小小脑袋,叫道:“谁敢过来!”脸上肌肉僵硬,木然诡异,与清脆的语声颇不相配,正是戴着人皮面具的阿苦。

      那群男孩本来畏惧对方手中柴刀,又见阿苦形容怪谲,一时不敢上前,这时来了帮手,自觉己方人数大大占优,渐渐去了顾忌,有人叫道:“讨饭的还敢拿刀伤人不成,上去揍他!”群童便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阿苦“哎哟”一声惊呼,急忙缩身树后,那破衣少年手指紧了又紧,终还是蹙眉任柴刀掉在地上。群童恼恨他杀狗,是以拳脚均冲他而去,那少年也不还手,只伸臂护住了头脸,一会功夫便被打得浑身青肿。阿苦悄悄从树后爬出,见那柄烂柴刀混乱中被踢到了黑狗尸首旁,一转眼珠,蹑足挨过去将刀捡在手中。

      那群男孩打得兴起,忽觉一股血腥气味飘进鼻端,有人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叫出声。只见满地血污中,那黑狗尸首已被肢解得七零八落,阿苦身上溅满血点,木着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孔,冷冷持刀睥睨群童,端的煞气骇人。

      不知是谁先颤声叫了句:“妖怪!”群童发一声喊,一齐回头朝镇上四散逃去。

      阿苦心下得意,丢下柴刀,跑回少年身边,笑道:“好啦,欺负你的人都逃走啦,你不用害怕,快起来吧。”伸手要去扶他,那少年身子微侧,避开她手,沉着脸自己爬起。阿苦又道:“疼得厉害么?我以前挨了打,用樟树叶揉揉伤处可以止痛,要不要我去采些给你?”那少年默然看她一眼,也不出声,转身就走。

      阿苦一怔,叫道:“诶?你……你这就走了?”眼望那少年头也不回地走远,心下颇觉失落。她垂下睫毛,瞥见脚边掉着一物,“咦”了一声,弯腰拾起,见是一只小小玉锁,上头穿着条红色细绳,绳头却是断的。

      阿苦捏着小玉锁左看右看,又拿在颈口比了比,心中甚是喜欢,自语道:“算他有点良心,留下这个答谢我的救命之恩……”忽听身后有人冷笑一声,她呆了呆,暗呼不妙,慢吞吞回过身去,呐呐唤道:“师父……”

      谢离沉着脸上前,揭下她脸上人皮面具,捡起柴刀就地掘坑,将黑狗尸首连同柴刀皆都深埋入地底,这才反手挟起阿苦,朝着僻静处飞掠而去。

      阿苦全身动弹不得,脑袋向下被师父夹在臂弯中疾行,不一会便觉头晕脑胀,烦恶欲呕,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哭了几声,便听谢离叱道:“闭嘴!”脑袋一轻,已被他重新抱在怀里。

      阿苦吸了吸鼻涕,抽噎着道:“师父,阿苦知道错了,你别再罚我了。”偷眼望去,却见谢离已戴上了人皮面具,看不出神色如何。

      谢离将她放落在地,淡淡道:“好啊,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阿苦忙道:“师父,我只想在门口玩一会的,不过……”不过她听群童商量着放狗咬人,一时好奇,便跟出了镇外。待见到被欺负是个少年乞儿,想起自己流浪时的经历,不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忍不住上前帮手。

      谢离眉梢轻挑,轻哼道:“不肯好好练功,使诈吓人的法子倒是学得挺快。”

      阿苦耸拉着肩膀,垂头丧气地道:“师父,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离目中笑意一闪,道:“不敢?是不敢不好好练功,还是不敢使诈吓人?……哼,若非看你还懂得拿刀割那狗子尸首吓人,略有可取之处,这回非狠狠罚你不可。”

      阿苦闻言大喜,仰头道:“师父,你……你不生我气啦?”谢离伸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道:“不过咱们现下须当隐匿行踪,你冒冒失失分尸,招惹旁人注目却是不该,知不知道?”

      阿苦连连点头,想了想又道:“师父,你将那些死人割成一块块的,看着虽很是怕人,却可令恶人见了害怕,不敢再来欺负咱们。”

      谢离笑道:“你又知道了?”抱起了她正欲回转客店,忽听前方树林里传来叮叮几声轻响,似是兵刃相交之声。他心知有异,低声吩咐阿苦道:“咱们过去看看,你记得不可出声。”身形随之滑出,朝树林无声掩去,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若是来人与己有关,定要立时下手除去,以免泄露了行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高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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