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匿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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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离唇角轻勾，长身站起。有了这女娃儿体内炎血神功相助，困扰他已久的内伤便有望痊愈，说来褚青甲倒是为人作嫁，无意间送了自己一份大礼。想到此处，不禁冷笑出声。
“师……父……”阿苦仰起小脸跟着傻笑，伸出满是泥垢的小手，轻轻拉扯着垂于面前的素白袖袂。谢离蹙眉，目光在她脏兮兮的笑靥上顿了顿，便脱下白袍，翻转过来罩在她身上，牵着襟口道：“走罢。”
阿苦轻轻一挣，却从袍底钻了出来，转头道：“师……父，等一下。”说着屁颠颠跑向殿角，从褚青甲尸身旁捡起只烧饼攥在手中。谢离视若无睹，转身出了庙门，耳听阿苦细碎的脚步声自后追来，并不回头，反手弹出一枚碧色弹丸，直落入殿内火堆。只听“轰”的一声，火焰顿时高窜丈许，向四处急速蔓延，眼看不出片刻便会将这古庙付诸一炬。
阿苦回头望着殿内火势咋舌不已，蓦地听见身后蹄响，转眼看时，谢离已然跃在庙外那匹红马背上，正拨转缰绳作势离去。这下她不由大急，叫道：“师父，等我呀！”慌着跑上前伸手去拉马尾。红马傲然长嘶，飞蹄向后蹶踢，阿苦惊叫一声，霎时间只觉一股大力从旁牵引，身不由主腾空而起，越过红马高扬的后蹄，自半空落向马背，等回过神来，已被谢离隔着袍子接在怀中。
谢离一抖长袍，将她乱发一并覆住，才淡淡道：“以后再不听话乱跑，可没人等你。”
阿苦委委屈屈应了声，小心挪动身子，倚在他胸前坐稳，想了一想，又举起手中烧饼仰头讨好道：“师父，你饿不饿？”谢离垂目瞥了眼沾着灰的烧饼，不置一词，双腿轻夹马腹，纵马离庙而去。
天色渐明，阿苦缩在谢离怀中啃着烧饼，只觉两侧树木如倒退般不住从眼前掠过，正看得十分有趣，前方忽有十余条人影窜出，拦在路中呼喝道：“是谢离！”“停下了！”“看刀！”寒光闪耀，数道兵刃随之迎面招呼过来。红马跑发了性，见有人阻路，忽地奋力蹬蹄，从众人头顶一跃而过，起落之间，已纵至数丈开外。
那群人大声喝骂，当即纵马追赶，暗器如雨点般射来。谢离挥袖振处，顿将袭来的暗器尽数震飞。阿苦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师，师父，怎么这么多人追你？”谢离哼道：“这样就怕了？”忽地一勒马缰，只听飕飕数声轻响，一片碧光自他袖中向后飞出，身后群人未及近身，便纷纷惨叫着跌下马去。
谢离“嘿”的一声冷笑，抱着阿苦一跃下马，将她放落在地，道：“闭上眼睛，乖乖在这等着师父。”阿苦依言闭目，隐觉身旁微风飒动，谢离纵身离开，不多时一股血腥气飘了过来。她好奇心起，偷偷睁开道眼缝，这一看却吓得险些晕去。只见谢离手持一柄匕首，面色淡然，正有条不紊地肢解着地上的死尸。
目瞪口呆间，谢离忽然抬眸，恰对上她惊恐万分的眼神。便在此时，远处一道锐声破空，跟着四处皆有火信相应。谢离心知江南诸派得了自己行迹，须臾便将齐聚来袭，正欲跃回，阿苦猛然退后几步，转身朝道旁野地间奔去。谢离喝道：“回来！怎地又不听话了？”阿苦大叫道：“你是恶鬼！我不要你做师父啦！”说话间不忘没命飞逃。
谢离眼望她蹒跚跑远，却未追赶，眸间冷意凝聚，忽地轻笑一声，自语道：“恶鬼。”便回身跃上红马，径向西南古道疾驰而去。
行了一阵，地势渐高，前方林木愈见繁盛，已到了此间闻名的险峰祁山，谢离目光闪动，当即弃马徒步上山。他似对周遭地形颇为熟悉，在藤木丛生的陡坎山道间蜿蜒穿梭，迅捷自若。耳中隐闻山脚下阵阵马嘶声传来，料想各派中人此刻多半已紧追而来，唇边不由微微现出冷笑。
眼见将至山巅，谢离估摸众人搜上山来尚需段时辰，索性寻了处灌木丛匿身其后，静坐相待。许久过后，忽听脚步声响起，不远处有人说道：“搜山时还带着这小鬼，万一遇上了谢离，岂不碍手碍脚。要我说不如一刀杀了，反倒省事。”
另一人道：“你懂什么，这小孩身披谢离外衫，又故意指错路欲助他脱身，定与这魔头大有关联，倘若找不到谢离，说不定便要着落在她身上问出那东西的蛛丝马迹，怎可轻易杀了？”
又有人嗤笑道：“谢离这恶贼罔顾伦常，连自己的庶母都敢染指，这小鬼虽又脏又臭，模样倒还伶俐，我瞧……啧啧，说不定是他养的小姘头？”
猥琐低笑声中，夹杂着几声呜咽，入耳却颇为熟悉，谢离微微蹙眉，果然听见阿苦细柔的声音响起，抽泣着道：“别碰我，我胳膊断了，呜呜……”
谢离长身纵出，轻飘飘落在来人身前。只见对方共有五人，阿苦身上罩着自己那件白袍，双臂被人以绳索反缚了拎在手中，泪眼婆娑，一副惧怕模样，身旁尚有一人伸手捏着她尖瘦的下巴。那几人见谢离突然现身，愣了一瞬，骇然欲呼，早被他以重手法瞬息击毙。
阿苦“哎哟”一声，跌在地上，随即瞪大眼睛，目中尽是惊喜之色，叫道：“师父？”谢离淡淡瞥她一眼，转身欲走，却听阿苦在身后哭着喊道：“师父，师父！你别走啊——”
他顿住脚步，挑眉道：“不怕我是恶鬼了？怎么又来叫我师父？”阿苦抽抽搭搭求道：“我……呜呜……我知道错了，师父……阿苦以后都乖乖听话……你就带我一起走罢。”
谢离哼了声，回身抱起了她，指尖运力，将她臂上绳索扯断，垂目问道：“胳膊断了？”阿苦吸着鼻子，苦着脸“嗯”了声，泪汪汪道：“师父，那些人好凶，你别丢下我不管。”
谢离一摸她臂骨，却是完好无损，斥道：“哪里断了，又来胡说。”当下更不停顿，抱着她往山顶掩去。
他走走停停，身法并不如何迅速，过不多时，只听身后响箭穿空，心知方才那几人尸首已被人发现，目中微露笑意，当即足下发力，提气疾奔。
山顶地势愈见开阔，想要藏匿身形已颇为不易，阿苦趴在谢离肩头不时向后张望，蓦地见到远处现出了几个模糊的人影，慌道：“师父，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谢离回头望了眼，心中满意，暗忖：这几人都是江南各派首领，自他们口中传出去的话，料来足以令江湖中人信服。转目向旁瞥去，已见到山壁旁自己先前所留认记，揽着阿苦的手臂不由得一紧。
阿苦直觉有异，扭头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师父，前面……快，快停下！哎呀——”伴随着这声惊叫，谢离已然一步踏出，自横亘面前的断崖跌下，直向崖底深渊坠去。
阿苦紧闭双眼，但闻耳畔呼呼风响，被谢离搂在怀里急速下坠。片刻后忽觉身子一震，下落之势顿止，大着胆子睁眼看时，只见谢离手中拉着条精钢细索，抱着自己正身贴绝壁，悬在半空。垂目微瞥，下方雾霭缭绕，幽寰寂谧，可不知有几千几万丈深，自忖若掉下去势必尸骨无存，不禁又一阵心惊胆寒。
谢离察觉她身子颤抖，低声道：“别乱动。”说话间足登山壁，飞索扬起，两人又再下坠一段。这回阿苦看得清楚，细索一端锻做钢爪，牢牢扣在石壁缝孔间。谢离借助山藤树杈减缓下坠之力，沿着峭壁不断下滑，如此落下近百丈后，忽地身子一卷，跃入了深凹进山壁的一个石穴中。
洞内不甚宽敞，供他二人栖身却仍绰绰有余。谢离思及江南各派众人自远处目睹坠崖一幕，定会以为自己不熟山路，逃亡间不慎滑入万丈深渊摔死，自己死讯一经传出，日后便可免去被各派无休止纠缠追杀的烦恼，不由心情颇佳。眼见阿苦双臂双腿紧环住自己脖颈后腰，如同一条小八爪鱼般死死盘在身上，伸手揪住了她后心衣衫向旁拎开，轻斥道：“还不放手！”语气中却带了丝笑意。
阿苦双足落地，愣了一会，才抚着胸口呐呐道：“师父，我刚还以为咱们会摔死的，真吓死我了！”
谢离摆手示意她噤声，盘膝坐在地上，自行闭目调息。他与褚青甲恶战之后，内力已颇受损，方才在峭壁间一番攀援又耗力不少，此刻才得以潜心吐纳，将体内渐趋涣散的内息纳归丹田。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外面天色昏暗，耳听腿边传来细小含混的“咻……咻……”声，垂目一看，阿苦裹着白袍，在旁哼哼唧唧睡得正沉，口水流得满脸都是，手指却牢牢攥着他衣衫一角。
他伸指戳了戳阿苦额头，令她侧过头去，免得口水滴在自己腿上。阿苦脑袋一偏，随即惊醒，揉着眼睛爬起身来，喜道：“师父，你醒啦？”
谢离点了下头，见此时已近黄昏，沉吟片刻，道：“咱们在这里呆上几日，等山上人散尽了再离开。”说着取出事先备下的食水与阿苦分食。
阿苦生怕谢离扔下自己不管，这时听他愿意带着自己，又见有的吃，自是喜笑颜开。连吃了几块干饼，想再伸手去拿，却见谢离坐在一旁斜目望来，神色颇为古怪，便有些讪讪地道：“师父，我饱了。”
谢离扬眉道：“饱了？那就跪下磕头吧。”
阿苦心中奇怪：师父这规矩倒也古怪，以前主人给我饭吃，可也没让我向他磕头。但不敢多问，依言跪下连磕了几个头。
谢离道：“现下行过了拜师之礼，你便正式成为我的弟子。从今往后，须得谨守师父训诫，倘若再敢违逆，我可是断不会轻饶的。”说罢目含警示，冷冷瞥了阿苦一眼。
阿苦点头“哦”了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说道：“阿苦今后事事听从师父的吩咐，决不敢有丝毫违逆。如有不遵，甘受龙焰焚身之苦。”
谢离听她语声温驯连贯，显是从前说顺了嘴的，只不过将“主人”二字换成了“师父”而已。想起褚青甲被飞焰刃洞穿胸口的惨状，唇边浮现一丝讽意，淡淡道：“起来吧。若是背叛我，师父也不用你受什么龙焰焚身之苦，只不过会捉了你丢去喂毒蛇而已。”
阿苦身子抖了抖，脸上这才露出惧色，乖乖爬起身来。谢离满意一笑，指着远离自己的角落道：“今晚你就睡那里，没我允许，不得靠到我身边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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