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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怪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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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苦身不能动,眼见黑袍怪客眼瞳泛红,毛茸茸的胡须险些碰到自己脸上,不由吓得尖声大叫。恰在此时,斜刺里一颗小石子飞来,撞开了她被封穴道。她手足一得自由,不假思索骈指戳出,正中那怪客胸前“膻中穴”。
黑袍人身子微晃,随即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将这一指承受了下来,只是目中露出诧异之色,问道:“小夭儿,你干嘛戳我?”
阿苦却觉手指一阵酸麻,一股炙热暗力反击上来,沿手臂流入体内,所经之处有如火灼,顿时全身剧震,“啊”的痛呼出声。
叶初棠忙问:“怎么了?”想要伸头去看,黑袍人厉声呼喝:“滚开!”又是一掌拍出。叶初棠只得飘身退后,眼见阿苦脸上潮红,身子颤抖,想是痛楚难当,蹙眉道:“前辈,你伤到她了。”
黑袍人怒道:“放屁!我怎会伤了小夭儿!”
忽听东南角树丛中一人淡淡问道:“南老弟,咱们还比不比了?”语音清和温润,正是先前出言嘲讽叶初棠那人。
黑袍人怔了怔,应道:“比!怎么不比!”俯身将阿苦轻轻放在草地上,狠戾的目光瞬时柔和了许多,望着她道:“小夭儿,等师哥打败了这老家伙,就带你回家。”
只听树丛中人笑道:“口气不小,我且问你,方才你我谁先出了树丛?”黑袍人又是一怔,直身说道:“有人用针扎我……”
树丛中人又道:“既已有约在先,便是地动山摇亦不可引为借口。愿赌服输,料来南老弟不至做出言而无信之事。”
黑袍人愣在原地,过了片刻,呐呐道:“不错,南某绝非无信小人,是……是我输了。”
叶初棠在一旁本欲伺机偷回阿苦,忽见那黑袍人目光不善翻眼望来,心中微凛,朝对方含笑点了点头,不着痕迹悄悄向后挪步。猛听一声怒喝:“臭小子害我输了比试,杀了你!”人影晃动间,叶初棠脚底抹油,黑袍人随后急追,两人一前一后蹿出,当真是迅若疾电,不一刻便走了个无影无踪。
树丛中那人问道:“这位姑娘,无恙否?”
阿苦依照谢离所授的运气疗伤之法,将体内热力引入丹田,身上燥热灼痛之感随之消失,从地上爬起了身,思及方才那颗解穴石子定是这人所掷,当即谢道:“多谢老伯伯救我。”
那人一窒,语意中颇为恼怒,哼道:“谁说我是老伯伯了!”
阿苦眨着眼睛,心下疑惑:那黑袍怪人喊他老家伙,难道还不是位老伯伯?顺嘴问道:“那,那我该叫你什么?”
那人道:“自然是叫大……”他隔着树丛,见阿苦满脸好奇,一副天真俏皮的少女娇态,这“大哥”两字便说不出口来,清咳一声,道:“叫大叔罢。”
阿苦哦了一声,目光在树丛间转了几转,见内中隐隐露出白袍一角,忍不住又问道:“大叔,你已赢了那怪人,怎么还不出来?”
那人语声蕴笑:“你若想见我,不如自己过来。”
阿苦暗忖叶初棠与怪客尚在左近,这会离开任遇见二者其一,都是糟糕之极,当下举步上前,伸手拨开树丛。但见一个白袍男子席地而坐,含笑向她点头招呼,身边却放着一对青木拐杖。
阿苦讶然道:“你……你的腿……”
那男子形貌清雅,眼角唇边几道浅浅痕迹,颇具风霜之色,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纪,顾盼间却带着股潇洒之态,淡淡道:“不错,我现在身不能动,否则方才那小子欺负你时,便已出去英雄救美了。”说话间朝她细细打量几眼,脸上露出喜色,轻叹道:“清婉灵秀,婀娜可喜,在这荒野之间得遇佳人,幸哉,乐哉。”
阿苦听他语出至诚,称赞自己美貌,也不禁觉得欢喜,抿嘴道:“大叔,你生得也很俊啊,都快赶上我师……”语声忽地一滞,心下黯然,忙转过话题,强笑道:“大叔你赖皮,自己不能动,跟人家比坐在树丛里不出来,自然是你赢了。”
那人淡笑道:“小姑娘又懂什么。”想起方才她被黑袍人劲力所伤,这会看面色却是无碍,心中暗奇,道:“你过来让我瞧瞧。”示意阿苦坐到身边,伸指搭上她右手脉搏,突然轻轻咦了一声,眉心稍敛:“你练过炎血神功?好端端一个美貌小姑娘,为何要学这等伤身的邪功?”
阿苦大为佩服,赞道:“大叔你当真厉害,这么随手一撘,连我小时候练过的功夫也知道了。那是一个恶人迫我学的,后来师父从恶人手里救了我出来,我跟着师父学武,便再没练过那邪功了。”
白袍男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手指搭在她腕间停了一会,神色却越发显得凝重,忽道:“这么说来,你与那小子相斗时所使的剑法是你师父教的?他姓甚名谁,出自哪个门派?”说着眸底精光一现,抬眼望住阿苦。
阿苦暗觉不妙,她见白袍客见闻广博,生怕对方已识破自己的师承来历,不由目光闪躲,嗫嚅道:“我,我干嘛要告诉你?”转念又想,师父传授的剑法多为他这些年在谷里自创,就连爹爹与江叔叔也认不出来,这人自是绝无可能知晓。
却听白袍男子冷笑道:“你当不说我便看不出么?你内力根基虽弱,体内气息却是寒热相融,小半为炎血神功,另一半却是至阴至寒一路,想必是那不长进的小子传授的乾寒功了。”
阿苦听他说出“乾寒功”三字,心下大震,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立刻逃走,还是装傻充愣、死不认账。白袍人看着她眼珠乱转,纠结之极的小模样,一笑摇头,语气中微带感概:“听闻他当年受伤颇重,之后便在祁山坠亡,原来是偷偷躲了起来……哼,消耗个小女娃儿体内的功力疗伤,此等阴险取巧的法子,也只有这小子才想得出来。”
阿苦心下不快,忍不住道:“师父待我很好,耗费些功力助他疗伤又算得什么了,不许你说我师父阴险。”
白袍客微微一怔,动了动唇想要反驳,却又忍住,摇头笑道:“小姑娘倒挺重情义,这么护着你师父。好,冲着你的面子,不说便不说了。”他沉吟不语,想到阿苦功力虽低,助人疗伤却是极富经验,自己走火入魔无法动弹,说不得只好借她之力突破难关,主意一定,便抬头道:“小姑娘,你可愿帮个忙,助我打通经脉?”
阿苦垂着脸儿似有所思,听他问话方回过神,慢吞吞道:“只要大叔你不再说我师父坏话,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我功力低微……”
白袍男子微笑道:“那倒无妨,你只须按我说的运气之法行功即可。”当下传授了她一段口诀,阿苦记心甚好,一会儿功夫便已背熟,那人又点拨了几句关键之处,便与她双掌相抵,运起功来。
导气疗伤之于阿苦可算是轻车熟路,说也奇怪,这白袍男子的疗伤之法却与谢离反其道而行之,阿苦只觉一道浑厚内息注入体内,源源不断流向丹田,初时还不觉如何,渐渐体内真气鼓荡,竟觉有些难以消受。她按那男子所授之法运气化解,才慢慢将之纳归诸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白袍男子头顶散出淡淡水汽,显已到了冲破玄关的紧要关头,他却忽然睁开双目,撤了手掌,低声道:“小姑娘,你找块布蒙上了脸,这就去吧。”
阿苦奇道:“大叔,你还没打通经脉……”白袍男子摇了摇头,道:“快走,我传你的口诀可别忘了,日后说不定对你会有些好处。”
远处蓦地响起一阵冷笑,笑声未绝,人已迫近。月光之下,一个人影现身树丛之外,冷冷道:“你还没走,那就最好。”嗓音微哑,竟是那黑袍怪客复又回转。
阿苦身子微颤,白袍男子伸指划下一截衣袂,按在她脸上,又向她打了个手势,口中却道:“怎么,南老弟输了赌约匆匆而走,这会儿想起给我送彩头来了?”
黑袍人默了一瞬,方道:“你趁南某头脑糊涂时狡言哄骗,那样的赌约怎做得准!”阿苦将白布系在脑后,心下却自暗暗称奇,这黑袍人此时谈吐颇为文雅,且条理分明,与之前那癫狂粗鲁的疯汉判若两人,竟似是神智全然恢复了一般。
白袍男子悠然道:“你要反悔,那也随你,只可惜南宫主一世英名,到头来却落得个……”
黑袍人不待他将话说完,已厉声喝道:“住口!”声音远远传出,震得四周树梢撼动,细枝密叶簇簇而落。他哼了声,忽然阴沉沉一笑:“好,我不反悔,等下杀了你,南某就在你坟前将那彩头念给你听,这样总行了吧?”
白袍男子咳了一声,道:“这也不必……不如取个折中之法,咱们再比一次,一场决胜负。不过嘛,我此刻动弹不得,便将剑法传了这小姑娘,请她代劳与你比试,她若输了,我将彩头双手奉上。南老弟,不使内力,只比剑法,你敢是不敢?”
黑袍人连声冷笑,嗤道:“亏你想得出这种馊主意,南某有什么不敢的。”说罢转身走远了些。
白袍男子向阿苦招了招手,让她靠近身边,轻声道:“我现在教你三十六路剑招,姓南的自恃身份,定然不会先行出手,到时你记住了路数,顺势使出,一路抢攻即可。只须撑上一盏茶时间,我便可自行运功打通经脉了。”阿苦低声道:“大叔,我害怕……”白袍男子苦笑道:“实在撑不住时,认输就是。只是当心别被他看到了脸,这小子一见美貌女子便会狂性大发,到时是福是祸,那可就说不准了。”
说罢折了木枝,借着月光在地上划出图示,将那三十六路剑招一一传授给阿苦。阿苦见他所授剑招精微变幻,亦不失堂正之气,心内暗暗佩服:这人的剑法可高的很啊,单以剑招而论,比之师父以往所授,似乎仍要高出一筹。当下潜心习记,那白袍男子待她将一套剑法从头到尾试演无误,点头微笑,以示嘉许,转头唤道:“南老弟,过来比剑。”
阿苦捧着两截木枝怯怯上前,黑袍人接过木枝,抬眼见她白布蒙面,哼了一声,却未多言。他先前错认阿苦时神智已失,此刻只依稀记得对方是个稚嫩少女,自然不会将她放在眼里。阿苦见他不再发疯,心中惧意渐去,木枝横胸,手腕陡转,将新学剑招的第一式施展了出来。
黑袍人低低咦了一声,他与这白袍男子本是老对头,两人之间交手不下十余回,早已熟知对方剑路,这时见阿苦使出的剑招竟是向所未见,不由微觉吃惊。阿苦一招既发,更不止歇,后招连绵而出,黑袍人凝神拆解之际,已知这是白袍男子近年来创出的新剑法,心中存了观摩之意,出手便又少了几分狠劲,只盼多看得几式妙招,再将阿苦一举制住。
不知不觉间,阿苦这三十六路剑法已使出了三十五式,她心下嘀咕:再有一式,我可就没招了,不知大叔打通经脉没有?眼角不禁朝树丛那边瞟去。
黑袍人正沉浸于她层出不穷的精妙剑招之中,忽见阿苦右臂微微下斜了半分,露出破绽,不觉喝道:“这招使得不对!”顺着阿苦目光瞧去,眼见树丛缝隙之间,白袍男子闭目静坐,头顶氤氲凝聚,心念一转,已知其究,冷哼道:“原来如此!”手中木枝疾探,点在了阿苦肩头。他本道阿苦内力浅薄,加之有言在先,手中并未使力,只想以木枝尖端撞在她肩头要穴,迫得她弃剑认输,哪知阿苦体内陡然间生出一股暗力,“啪”的一声,木枝立时折断。
黑袍人怒道:“又想使诈么!”右掌挥出,朝阿苦当胸拍去,这一掌已然使出了十成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