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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道路险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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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后,我不再像从前那样,日夜颠倒。我像上班时早起,十一点前睡觉。白天写写小说,偶尔约小黑打打桌球,周末和胖子、死鱼他们打打网球或麻将。每天保持健康的生活,积极向上,像一个有志青年一样。有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青春期,朝气蓬勃,只是偶尔镜中眼角出现的几道桃花纹暴露了年龄。有时和张羽岚喝喝咖啡,我把小说的事情告诉了她,她经常鼓励我。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就和她就成了朋友,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而在我看来,对她也许只是同情吧。偶尔游莉也会发两条短信来,我每次只是打开看看,然后把手机仍到一旁。
日子就这么过着,无惊无险,无起无落。小说终于完成了,我把它寄到了出版社。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等待小说的出版。
下午我和小黑,还有胖子和死鱼开车到医院接付静。医生说她已经康复,只是可能以后受孕的几率相对比较低,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医生说完这话时,我们都很震惊。只有付静和小黑很平静。
次日清晨,接到小黑的电话。电话里他告诉我,昨晚付静向他提出分手,同时他向付静求婚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承担后果。对我们自己所做的每一件错事付出代价。所以对于小黑,我给他的钱就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虽然这并不能弥补他们沉重的痛,但也算是对自己良心的一点安慰。对于当时胖子和死鱼恶作剧开玩笑送小黑一个扎破了的避孕套时我没有制止的一点自我惩罚。或许付静宫外孕不是因为这个,但也无从考证。
婚礼很简单,小黑和付静看上去那么幸福。我,胖子,死鱼醉的一塌糊涂。对于付静和小黑,也许有一天奇迹会出现,她们的伤口会愈合。而对于胖子和死鱼,以及我,我们的良心上的伤口可能这一生也无法痊愈。因为我们无法回到开玩笑那天去改变一切。
人生本就如此,我们不可能再有一个童年;不可能再有一个学生时代;不可能再有一个初恋;不可能再有从前的快乐、幸福、悲伤、痛苦。从前,昨天,上一秒,通通都不可能再回去。生命原本就是一场无法回放的绝版电影!人生的旅途从来只售单程票。
婚礼后,我送了小黑两张去马尔代夫的旅行团票。然后自己买了张飞香港转台湾的机票。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游莉也偶尔跑到我家按门铃,每次我只是把灯关掉。
第一次到台湾,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是行人说话听不太懂。吃的东西也不怎么样。台湾人比较歧视大陆人,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所以就更不敢和他们讨论祖国统一的大业了。
我没去101,没去日月潭,也没去阿里山。对这些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是去了她家附近,就是我理想的那个她。我并不是想在自己没有能力之前就去巧遇她,或者像个小粉丝一样去看看她。我只是想在等待出版社回应的这段时间来这里看看。看一下她的生活环境,或者说是在她家周围感受一下她的气息而已,其实我也不摘掉为什么到这里。
来台湾快一个礼拜,想想明天就要回去了。走出酒店,来到夜市,买了点黑糖棒棒糖和烤野山猪肉片回去给爸妈和朋友们。百无聊赖,一个人走在台北街头,想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我总是爱在最迷茫的时候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和陌生的人交谈,然后就能把那些熟悉的烦恼都抛掉。也许这正是人们热衷于旅行的原因吧。要不为什么人们总是说,真正的风景不在旅行的目的地,而是在去往目的地的途中。这话说得极为有道理,我们不也只能享受人生旅途的过程,而不可能去享受目的地,因为那里只有一抔黄土。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发现自己了迷路。路上没有什么行人。眼前路边角落里,两个男人正在扯一个中年老妇人的包,老妇人极力挣扎,她的穿着雍容华贵,而他们拉扯的包还是爱马仕铂金版。我瞬间在脑袋里分析了形式,如果我去帮忙2V2,人数上他们不占优势,可是又一分析,我算一个人,老妇人年龄那么大,不仅帮不上忙,还回扯后腿,所以她只能算负0.5个。现在是2V0.5,看来没什么胜算,何况我又人生地不熟。于是我掉头,准备离开不属于我的战场。刚一转身,就听见老妇人大声喊了一句:“抢劫,救命。”说实话,她喊的是闽南语,我根本听不懂。但是从她呼喊声中透出的浓烈绝望,我确定她是这个意思。
心突然软了,我立马掏出手机,拨通110,打开MP3里边以前下载来玩儿的警笛的声音,然后打开闪光灯。转身对着他们照去,然后用普通话大喊了声:“警察!”喊的时候故意带着特别别扭的台湾腔。开闪光灯的作用是闪着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看不清我穿的衣服。两个歹徒一听果然吓跑了,我象征性的追了几步,然后看他们走远,接着我把电话贴着耳朵,想告诉警察情况。可是一听,考,占线,台湾110居然也和大陆一样。看来祖国的公务人员里,依旧还是城管大队和拆迁部队最具行动力,他们所到之处无不寸草不生,凄凉一片。地上歹徒刚扔下的匕首闪着银光,这时我才后怕,万一两个歹徒没跑,或者举起手投降,警察又不会来,我不就完了。我定了定神,回过头走到老妇人面前,然后对他说:
“阿姨,您没事吧?”
她还惊魂未定,两只手不停的哆嗦。过了两分钟,她才回过神来,看着我,用台湾普通话说: “sir,谢谢。”
我看着她说:“我不是警察。”
她说:“太感谢了,现在像你这样的热心人不多了。”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了钱包硬要感谢我。我用手把她的手按了回去,然后说:
“阿姨,这就不必了,我倒是有件事要请您帮忙。”
她疑惑的看着我,我继续说:“我是来台湾旅游的,走着走着就迷了路,您能告诉我哪里能坐到出租车吗?这么晚了,路上又没人,您一个人很危险的,要不您也坐车回家吧!”
后来她把我带到了能打车的地方,我看着她先坐车走后,才打了辆车回酒店。路上她一直很热情的给我介绍台湾的景点和吃的.。我告诉她明天我就回去了,她说真可惜,然后留了个电话号码给我,说:“你下次来台湾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阿姨请你吃饭。”
飞机降落在双流机场的跑道上,四周开阔而空旷。下飞机,拿了行李,走出通道,通道两旁拥满了迎接旅客的人。我才发现,原来旅途的最寂寞不是途中没有人陪伴,而是没有人迎接旅途的结束。我想,人生的旅途大概也如此吧,身边没有人陪伴不是最寂寞的。旅途结束,离开人世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才是最寂寞的。所以为了最后一刻的不孤独,我们总是在路途中绞尽脑汁,竭心竭力,拼了命的寻找另一半,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坐在出租车后排靠右的位置,透过车窗,眼前这个熟悉的城市充满着生机。冰冷的风刮过脸颊,但阳光照在进车里,有些春意。心情有些焦急和期待的我掏出了手机。出版社庞编辑说一个礼拜后给我回复,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感觉离那个她越来越近了。
电话通了:“喂,小易啊!”
“是我,庞大编辑。”
“有什么事吗?小易”庞正涵电话里有些支支吾吾,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庞大编辑,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关于我小说出版的问题,您不是说今天给我答复吗?”
庞正涵愣了愣,然后“哼、哼”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的说:“哦,这件事啊!小易,确实不好意思。”
我没有惊讶,然后说:“庞哥,是不是我小说写得不好?”
“也不是,小说本身没什么问题。”庞正涵说。
“那是为什么?”我说。
“小易,我确实不知道,你就别问了。我还有事,对不住了,先挂了。”说完庞正涵就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里,庞正涵说话时一直支支吾吾,我断定肯定不是我小说的问题。
有时命运就像一次野外探险,当你满怀希望的冲向一汤温泉,结果冷不丁“啪”的一声就掉进臭水沟里。有人说生命的乐趣正在于此,永远是未知的新奇。我真想把说这话的人摁在臭水沟里试试。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的人生永远是温泉,而有的人人生却永远是臭水沟呢。我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但同时我也是一个不认命的人。即便我眼下臭气熏天,我也要将其变成温泉!
在家呆了几日,我给庞编辑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
“庞哥,这杯我敬你,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这么用心的帮我。”说完,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易,你这杯我可不好意思喝,你的小说也没出版成。”庞编辑说。
“庞哥,别,今天找您来纯粹是为了喝酒,小说的事我们今天不谈。”我说。
桌上,对于小说我只字未提,只是一味的灌庞正涵喝酒。时不时的给他诉一下我的苦,以及批判这个世界小人多,很多人怕得罪权贵,像庞编辑这样有正义感的人已经不多了。我相信庞正涵知道我的用意。
果然,临走时,庞正涵对我说:“小易,没用的,有人给我们出版社总编辑打了招呼的要封杀你,你知道这一行只要是我们出版社退回的单子,其他出版社是不会接的。至于那个人是谁,我还真不知道。”
夜,深了,面前这本原本寄托着我梦想的小说,现在突然变成了一堆印着文字的废纸。现在的我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提前在网上发表,可很多网站要求最少字数要30万,而我的小说远未到达。我又不想为了堆砌文字而糟蹋心血。如果自己无偿的在论坛上发表又达不到我要的效果。
看着这堆文字,我有些迷茫了。到底是谁在背后踹了我一脚。我记得最近应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越想越摸不着头脑。
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烟雾弥漫着整个房间,我突然又变得如此颓废。铃、铃、铃电话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哪位?”我低沉着声音说。
“你猜?”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猜我会不会挂你电话?到底哪位,不说挂了!”我不耐烦的说。
“美晴啊,你吃了炸药啊!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
“怎么换号码了?”我说。
“不换个号码你怎么会接我电话!我说你良心被我家拉拉吃了吧,不告而别,还不接电话。”美晴在电话里抱怨,但从声音听得出来她一点怨恨都没有。
“美情,对不起,我以为这样对你和你姐都好。”我没有心思解释什么,只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对我们好?你知道什么事对人好吗?”美晴有些生气,继续说道:“出来喝一杯吧。”
美晴说的没错,也许我真的不知道到什么叫对人好。遇到这些事情我只知道逃避,不去真正解决问题。我一直都活得很自私,总是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去生活,想要什么就去追求。不懂得为了别人放弃自己所想要的。对她们是,对游莉也是,甚至对父母还是。
常常说自己很成熟了,常常告诉别人要有责任心,可是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最没责任心的那个人是我。到现在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负责任是那么累得一件事情。因为责任就意味着放弃,为了责任放弃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生活。
“不出来了,美晴,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改天吧。”我说。
“我有事情找你帮忙,你帮吗?”美晴说。
“好吧,半小时后你家楼下24小时咖啡厅见。”对于我爱的人,我可以拼全力去追求。但对于爱我的人,我只能在她们遇到困难时尽可能的帮助她们。
“不用,你家等我就行,我直接上来。”,美晴说。
“你没来过我家,怎么来。”我疑惑的说。
“你当时填的入职申请表里边有地址,我看了。”美晴特炫耀的说。
我打开电视,看着里面的她,感觉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有些失落和神伤。铃、铃、铃门铃响了。我打开门,美晴站在门口,左手拎了个很大的塑胶袋,右手牵了只拉布拉多。
“他就是拉拉吧!”我说。
“恩,你可以叫他全名本拉登。”美晴说。
“你可真会起名字。进来坐吧。”我说。
美晴把塑胶袋放到茶几上,接着从里边拿出了很多啤酒。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看着我说:“拿两个杯子来,酒就应该和‘悲剧’呆一块儿。”
“我是叫拉拉进来坐,你怎么坐下了!”我开玩笑的说。然后走到厨房,拿了两个杯子,放在了茶几上,接着说:“你说的对,酒和‘悲剧’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对了,什么时候养它的。”
美晴往两个杯子里倒满了酒,然后看着我说:“你辞职的第3天。我当时就在想,到底是找个男朋友,还是养条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后者比较靠谱。”
“嘿,你这是什么逻辑?”我说。
美晴看着我,接着拿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长叹了口气说:“真爽口。”接着又说:
“你想我每天只用喂它吃喝,它又不要求我什么,寂寞有他陪伴,而且它只对我一心一意,永远不会始乱终弃。你说是不是比男朋友靠谱。”
“是啊!你真明智,那改天你们的孩子满月记得请我喝满月酒。”我开玩笑的说。
“死吧你!”美晴说完用胳膊狠狠磕了我一下。
“好了,好了,不和你贫了。你不是说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吗,什么事?”我说。
“这个待会儿再说,咱们这么久没见了,是不是该叙叙旧!”说完,她目光盯着电视,接着又说:
“你还真怀旧,几年前的电视剧了。”
“你不懂。”说完我把电视关了。
这时美晴的目光盯在了我放在桌上我小说上,然后看了起来。
“写得如何,评价一下。”没想到美晴居然成了我第一个读者,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
“没想到字写得那么狂野的人,文笔居然还有些功底。”美晴说。
“字迹和文笔本来就不矛盾。不过写的再好也没用了,出版社不出版。”我尽量隐藏我的低落,可是在语气还是很低沉。
“为什么?”美晴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不知道我得罪了谁,居然有人跑到出版社找总编辑封杀我。”我气愤的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于是停了停,挤出笑脸,又开玩笑的说:“老实交代,是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的。”美晴严肃的说。我突然觉得后脑袋被人啪地敲了一下,脑袋嗡嗡的,然后立马看着她,她的目光和我对视着。过了几秒,她突然笑了起来:“开玩笑的,你也信。”
我想也许我太敏感了,其实即便是美晴,我也不会追究。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不在谈论小说,也没谈论感情问题和她姐姐美嘉。我们只是开玩笑,像个多年没见的老朋友,回忆着以前上班时好玩的事和好玩的人。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此刻,这个第一个用粮食酿酒的杜康在我心中已经上升到了一位伟大的发明家的位置,与爱迪生,诸葛亮,齐驾并趋。转念又想,我喝的是啤酒,与他关系不大。
酒已经被我们喝了大半,我有些迷离了。看了看剩下的酒,估计要是把它们都喝光,我俩肯定不省人事。
“差不多了吧。”我指了指桌上的酒,接着说:“如果继续,那今天被干掉的肯定不是它们。”
美晴笑了笑,说:
“没事儿,难得一聚,上次是你没良心,今天得听我的,来,喝!”
说完她又再一次拿起了酒杯。听她说这话时,心里有些酸楚。又想起小说泡汤,更酸了。我端起酒杯,说:“行,我们做一回拆迁部队,来,把它们全干掉。”
桌上的酒差不多了,此刻美晴居然借着酒精开始向我诉相思了。我没有阻止她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因为我确实无言以对。
突然美晴把酒杯一放,嘴唇靠近了我的双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转头回避了。醉眼中,眼前这个女人傲慢的身姿,微红的脸颊,迷离的双眼,性感的双唇,确实让人无法按捺。虽然我醉了,但我清楚她是在向我投怀送抱。可是看着定格在电视画面里的那个她,想着控制不住的后果,我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草地,我就是邱少云,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看着美晴眼眶里的泪花,我意识到刚刚可能又伤害了她。空气凝固成一团,我和她靠坐在一起,相视无言,屋里寂静一片,气氛霎时尴尬。我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可无论怎么转动马达,绞尽脑汁,脑袋里始终空白一片。不知过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句话,并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
“美晴,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帮忙吗,什么事,赴汤蹈火,义不容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我用余光瞥着她。气氛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得到缓解。美晴低下的头慢慢抬起,眼眶里的泪终于溢了出来。她看着我,沉默不语,和她同样沉默的是她静静流下的两行泪。看着美晴,心里有些难过和忧伤。也许是因为她,也许是因为小说,也许是因为电视画面,也许是因为想起了游莉,亦或也许是因为理想。
过了许久,美晴终于开了口,她缓缓低下头,轻声说:“我没有什么找你帮忙。易翔,你知不知道我在电话里听你说心情不好,我只是想过来陪陪你而已。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所以找了个借口来看看你而已。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刚刚的我就像是根冰棍,可是看着眼前为我伤心的这个女人,我被眼泪、酒精和忧伤融化了。我转身一把抱住她,她滚烫的脸颊贴着我的面,然后缓缓的将两片柔软的唇轻轻地贴到我的耳朵上。此刻我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和我同样急促和有力的心跳声,顿时邱少云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