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曾记明月照江东》珺之

13、殷商末裔

　　那声音仿佛从极悠远的地方传来，周瑜转过身，不远处淡淡的花影里，一袭素裳的女子娉婷而立，素面无波，逆光处看不清容颜，只觉得那女子清丽的如冷月照寒雪，她站在那落英缤纷中淡然的望着周瑜，仿佛有出尘逸仙之气。周瑜一时出神，想起了军营中流传的那些传说，她难道就是那传说中居住在山中的仙人吗？
　　“你是谁？你是周人么？”那女子问道。周是指哪个周？周瑜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女子见他不答话，也不生气，只是仍旧淡漠的看着他，想了想才道：“你是从外面来的？”“正是，在下周瑜，从山外来，误入此处，姑娘你……”周瑜思忖，若问她是不是神仙，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知道此事绝无可能。可又不明白她一个女子为何在此处，更奇怪的是她身上的衣裳形制虽十分古旧，但深衣委地，广袖飘飘，绝不是居住山中的异族山民猎户，而她刚刚阻止自己饮水，显然对此地甚为熟悉。是以问了一半便停住了，那女子见他欲言又止只以为他不便问女子姓名不知道如何称呼，倒是大方的说道：“我姓殷，名玉商。”
　　“殷姑娘刚才阻我饮水却是为何？”周瑜这会渴的冒烟，也顾不上追问她的来历。
　　殷玉商自那花影中走出来，先指了指那溪流的尽头，再将腰间所坠的玉壶取下放在周瑜手中道：“此壶中的水虽少也可以让你暂时解渴，请先饮吧。再随我过来，你便知为何。”说罢，转身顺着溪流往下游走去。周瑜见她赠水，便先行一礼，再将壶中水饮尽。
　　殷玉商见他行动间虽累极却仍具风范，不禁问道：“你是周室贵族还是诸侯之子？”周瑜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却想到分封诸侯之举自汉武之后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天下几大势力虽有诸侯之实却无人敢有其名，见她问的如此坦然，又猛然想起她刚才问起自己是否是周人，难道那个周便是指的从前的周朝，不禁骇然。看她言谈举止，衣着打扮皆不似今人，初时只觉得奇怪，如今联想起来皆是书中所记载的上古之风。‘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样的典故从前也听兄长们讲过，难道被自己遇上了？
　　正想着就见殷玉商停在一处，原来已是溪流尽头，周瑜紧走几步与她并肩而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极奇异的一处景色，溪流流入树林之中，分成极细的许多支水流，然后蒸腾化雾而起，此时周瑜便明白过来，这溪流便是林中瘴气的源头所在。“这水被我们称作黄泉，触之即死。”殷玉商轻声说道。
　　二人返回草坡，周瑜见那浓雾在暴晒之下仍未散去，不禁犯难，那阵法尚可慢慢摸索研究，可这毒雾不知道何时散去，根本寸步难行。当下只得问道：“殷姑娘，你即居于此处，不知道可有出去的办法？”
　　“出去？我自出生就从未出去过。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殷玉商道，“若是可以，我也真想出去看看”。
　　周瑜心中一惊，“为何不能出去，难道也是被毒雾迷障所困，难道我也再不能出去了？”
　　“非也，此雾虽毒，却不过三日。那水由一处泉眼所出，每当月圆再缺时，便会喷涌而出，但三日而竭。而那林中的迷障本就由我所设，又何来困境。我之所以不能出，乃是困于先祖的一条誓言。三日之后迷雾尽除，你自然能出去。”殷玉商缓缓道来。
　　周瑜肃然，那林中阵法虽简，却暗合天道，尽得术数之精妙。若是耄耋老者那便还罢了，却想不到竟出自这样一位少女之手。
　　“姑娘既然是困于誓言，不知道可否说出，瑜或能解。”周瑜见她对山外的天地亦有向往，并非不愿出去，于是问道。
　　“山中岁月悠长，同你讲讲倒也无妨。这雾还需两日才能退去，你先跟我到居处休息，我慢慢同你道来。”殷玉商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二人走入她来时的林中，行了片刻再一转，便是一处山坳，繁花似锦，落英缤纷，仿若神仙洞府，再行片刻便愈见开阔。只一炷香的时间，山中竟现出一片平原，此处果真别有洞天，竟是一个数千人聚居的小镇。再走几步渐渐热闹起来，往来的行人衣着言语也皆是上古之风，看见周瑜眼中无不有惊奇之色，但他们似乎都对殷玉商异常尊敬，便是心中好奇也不敢表露，周瑜这才恍然，原来殷玉商一族避世而居，因而不知外间世事变幻，举止言行才与今人不同。
　　周瑜此时心中大定，反正还要几日才能出去，倒不如安下心来一观山中景色。到了居处，换了干净衣裳，这才觉得舒坦了不少。他在家时甚少穿白色，倒不是不喜，只是白色到底不吉利，这会也不能挑剔，自然是人家拿什么来他就穿什么。
　　殷玉商引他到一高台处，二人相对而坐，此时他们皆是一身白衣胜雪，风送广袖，真欲乘风而去。
　　微醺的暖风和着殷玉商清冽的声音一同飘过来：“为了先祖的一个誓言，我族避居此处已不知道多少岁月，呵……也难得他们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风光秀丽，人间仙境一般。只是再美丽的地方，看多了也就厌烦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了如指掌。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有多高兴，我真想听你讲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所以就算你是周人，我也不希望你死。”她俯视着高台下百姓，眼中有一丝悲悯。
　　“若是我猜的没错，你所说的周便是指周武王姬发所建的周朝。一路行来，我见百姓多着白衣，记忆中唯有商人尚白，而你腰间所配的玄鸟古玉正是殷商图腾。可我并未听闻有殷商遗民出奔此处？”周瑜说出心中所想。殷玉商低垂眼眸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许久才轻声说道：“你说的不错，这其中尚有许多曲折，不如我就把它当成一个故事讲给你听。”
　　许多年前，有一个王朝，它的国君叫帝辛。
　　帝辛热爱征伐，喜欢以武力去征服那些不臣的诸侯、部落。而他之所以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因为他得到了一本叫做龙甲神章的书，可他却并不知道凡事皆是过犹不及，这本书夺天之造化，书中所记休、生、伤、杜、景、惊、 死、开八门绝不能同时使用，否则便是耗尽了自身的气数，他肆无忌惮的使用使得这个国家愈加混乱，最后竟妄想八门尽用窥探天机，以求长生，结果反噬其身。
　　就在此时，东南的一个部族反叛，于是帝辛率大军去镇压，可是没想到，连年的征战早已消尽了国力，国内兵力空虚，加之气数将尽，西北的诸侯姬发便趁此机会大举进攻。帝辛仓卒之际回师救援，结果腹背受敌，牧野一战，商军尽墨。帝辛眼见大势已去，只得在摘星楼上自焚，此时悔之晚矣。
　　城破当晚，帝辛之子武庚携家眷仓惶出逃将这本书也一并带走。姬发自然穷追不舍，最后将武庚围困于殷之故都——商丘。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武庚之女少癸天资聪颖，通读全本后，将书一破为二，只将其中一千零八十局奇门遁甲交给了周朝的太公姜尚，以换取周武王分封诸侯之时将武庚封于殷，保全了殷商宗室。
　　岂料四年之后，姬发虽死，但其弟却得知这本书还有另一半在武庚手中，于是吩咐管、蔡二人唆使武庚起兵反叛，武庚自然是兵败被诛。可他们找遍了整个王城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都找不到剩下的半本残书。他们始终都不知道，武庚兵败当日，其女少癸公主因出任贞人一职而出城占卜祭祀，逃过了此劫，而龙甲神章残留的半本孤虚法始终由她贴身收藏。
　　少癸公主眼见父王兵败被杀，宗亲也被屠戮殆尽，便祭出奇门遁甲之术乘夜带领五千臣民远遁深山，改姓氏为殷，誓言不食周粟，也不再踏入其领土一步。而整理完整的龙甲神章便由每一代贞人掌握，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