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色》安少卿

4、第4章

　　“报告”
　　正在办公室改作业的范澄下意识地抬头往门口望去，心里一惊，他看到嘴角和脸上带着伤的男孩已经进来径直往他的班主任的桌前走去。是啊，他甚至不是他的班主任，为什么去关心他呢，他心里苦笑着，低下头去继续批改作业。
　　那个脸型方正，被学生私下喊正方形脸的班主任一见到男孩就声色俱厉地开始教训：“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男孩不做声，但是脸上也没有难过，也没有恐慌，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班主任大概看到了他这幅表情越发地上火了，越发地提高了声调：“你在校外打架我管不到，但是你不能经常这么一副样子出现在学校里，这里是念书的，你当是搞帮派啊。这什么影响，还怎么念书？回去把家长叫来吧”。
　　男孩依然不做声。
　　“有问题吗？”
　　……
　　“站着做什么，回去上课去啊，外边打了架，回来又要旷课？明天早上9点，叫家长来学校一趟吧，你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男孩沉默站着，能够看见他拳头攥紧，又松开。
　　方脸老师也看见了，高声叫：“怎么外面没有打够，这样的态度，是要打老师吗？”
　　男孩低声说：“我没有家长”
　　“你以为我没见过你的资料吗？你爸爸是司机，你妈妈是护士，你以为宣西县城有多么大。再不行难道要我去家访。”
　　“我爸妈离婚了”
　　方脸老师沉默了，神色里稍微有点不忍。
　　“你先回去吧”
　　男孩走过去了
　　一边的男人低下头。余光看见了男孩迟缓的身影掠过去。教案本上的笔顿住，一滩黑墨。他伸手取纸巾来洗掉。
　　旁边的男老师给方脸老师说：“这样的学生还是尽量少管，谁知道他干出什么来”。有人插话说，“这小孩平时不说话，常见了都在埋头看书，不像斗狠的，不会是被看不顺眼的学生欺负吧？”一个年轻的男老师点点头：“这样性格孤僻不爱理人的学生很容易被修理哎，我们念书的时候就会去巷子堵那些念书好，穿的土又不爱理人的同学”。坐在范澄对面的女老师叹口气：“这孩子这么瘦，营养不良一样，父母又离婚，该不会去找人打架，还真是有点可怜呢”。方脸老师听到了女教师的发言赶忙搭话，“就是看上去太不合群了，还真的可能是被同学修理”。
　　女老师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男人，“范老师，你性格这样好，念书的时候很受欢迎吧？”
　　男人露出了笑容，“我也被堵过呢？”
　　不会吧？女教师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你这样好性格的？
　　男人喝了一口茶水微笑着有点坏心眼地盯着她的脸 “是吗？”女教师红了脸，低下头去电脑上打游戏。

　　他在心里想，那男孩子，跟自己当年真像啊，那样默不作声的表情。那样总是低着头的样子，那样掩饰情绪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带着一脸的伤回家时，姐姐的心痛的眼神，至今想起来亦叫他心痛，他想他是不怕痛的。也不怕被堵在巷子里忍受落在身上脸上的拳头，但是他却放不下为了他担惊受怕的姐姐。

　　那些日子过去了多久了，久的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有时候又会突然回到心头，宛如昨天。就像他看着男孩的带着伤得脸，那些少年时候的日子便一下回到心头。似乎又闻到了姐姐手上的香脂，他依然记得姐姐那盒香脂的盒子，远远的脸色的盒子上面有黄色的花纹，印着扁扁的三个字：百雀羚，是姐姐经常拿在手里把玩的，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姐姐手上的冻疮还没有全消，只有手尖是细细的。姐姐一边打水给他洗去脸上的血迹，一边抽泣着哭，“你为什么不听话，你让我怎么办呢？谁这么黑心的打到脸上，你为什么不听话？”姐姐是软弱的，不想邻居的家长会冲出门去冲着巷子骂街。当时她到底是个还没有女孩子，不能去给弟弟出气，只是一边恨着弟弟不争气，一边心疼他被打。而他那个时候竟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过。直到姐姐出嫁去外地的前夜，和母亲絮絮地说了半夜的话，后来看着半夜醒来迷惑地看着还没有睡的母亲和姐姐的他，只是哭，他当时，还是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过。他那样沉默，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今天当他看着眼前的男孩，脸上带着伤，那样沉默。他忽然心痛，眼前一直是姐姐的眼泪迷蒙的眼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