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墨白》易木黛

8、星空

　　夏天终于到来，朱小路在熄灯后重新温习了一遍《盛夏光年》，关于青春，不应该总是疼痛。
　　如果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森林之北周年party后，非白跟朱小路这两个名字绝不会同时被提起，成为一种病态的禁忌。
　　偶尔朱小路的耳朵中还是或多或少的擦进一点消息，朱小路甚至不思考就直接从脑中过滤掉，像漏斗一样，记忆只是经过。
　　花嘉在宿舍鬼哭狼嚎了半天，朱小路拿起小台扇吹着刚洗的头发，思考着如何规劝花嘉不要参加C市大学生艺术节。温静雅埋头在书桌上做着题目，镇定自若。李佳很少在宿舍，也少被花嘉折磨。
　　“花嘉，你确定你的破锣嗓子可以被评委欣赏？”朱小路将头发绕在指尖，松开，再绕起来，如此重复，不厌其烦。
　　“我就是女版罗大佑，下一个流行音乐的教母。”花嘉面朝窗户，信心百倍。
　　“你是发情的酵母。”温静雅幽幽地说。
　　花嘉眉毛纠结到一起，攥紧手中充当话筒的毛概书往温静雅的方向砸去，就看到温静雅优雅地转身，从容地拿起离散数学迎面一击，毛概书转向直接砸到花嘉脸上。花嘉应声倒地。
　　“静雅你省了我好多口水。”朱小路惊疑地看着花嘉。
　　“节约水资源，人人有责。”
　　本来要爬起来的花嘉又挺尸在地。
　　尽管如此，花嘉还是背着全宿舍偷偷报了名参加艺术节，并信誓旦旦地要为A大捧回特等奖的奖杯，要整个乐坛为之震荡。朱小路一点都不怀疑花嘉具备让人震荡的能力——脑震荡。
　　花嘉拉着朱小路做参谋帮忙选择演出服装。
　　朱小路翻了翻白眼说：“花嘉你的歌声足以万众瞩目，没有人管你是不是穿了阿玛尼。”
　　“什么意思？”
　　“因为所有人都会惊叹‘尼玛’唱得太惊天动地，人神共愤了！”
　　“我也不想这样，可上天赐给了我一副好嗓子，如果我不用它歌唱，我的人生将是怎样的黑暗！”花嘉像个神经质的诗人。
　　“路仔，你知道我参加艺术节的最重要原因吗？”花嘉坐在街边的长凳上，舔着草莓味的甜筒。
　　“为了A大，为了荣誉。”朱小路用手扇着风，夏天果真来了。
　　“为了一个男生。”
　　朱小路转头看到花嘉红了脸，那种羞涩，难得一见。
　　“某个星期四的下午，我在该隐音域遇到他。高高瘦瘦的，背着画板，站在CD架前，低头寻找他想要的碟。我就那样站在角落里，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英俊干净的面容，没有艺术生的那种放浪不羁，似乎很友好。”
　　“花嘉，你像是在形容一个童话。”
　　“那我是灰姑娘吗？”
　　“如果那人是王子的话。”
　　花嘉盯着手中的甜筒，傻傻地笑了。
　　大学生艺术节本来跟朱小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花嘉要求全宿舍都给她去当后援团。好在艺术节的举办地点就在A大礼堂，省了奔波的麻烦。朱小路早早地买了荧光棒，走过花店的时候还买了束鲜花，付完钱就后悔了。谁有勇气送花给破锣嗓花嘉？
　　朱小路抢到第四排的好位置，抱着花觉得自己好可笑。李佳买了好多零食。温静雅目光呆滞地坐在位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口袋里揣着雅思词汇。
　　花嘉第七个出场，当主持人念道花嘉的名字时，朱小路立即打了鸡血一样挺起身板；李佳将最后一片薯片吞下去，没有再接着拆下一袋；温静雅终于元神回归本体，眼神有了焦距。
　　意料之中的，花嘉一开口，全场都安静了。然后笑声快要刺穿朱小路的耳膜，朱小路看到李佳跟温静雅脸上同样不爽的表情。
　　李佳抽身从我身边经过顺带抢了我的花，小蹄子蹬蹬地就往舞台上冲，冲到台上单膝跪地，将花束献给花嘉。在台上的花嘉错愕万分，但是低头触到李佳鼓励的眼神，眼泪还是不听话了。
　　温静雅站起身来，将手摆成喇叭形状，大声喊：“流行音乐教母，继续歌唱啊！”
　　李佳搭着花嘉的肩头，两人接着唱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
　　礼堂里安静，渐渐有人跟着后面唱，最后变成了大合唱。
　　朱小路竟然有流泪的冲动。都是藏了心事的孩子，所以才会在此刻找到共鸣。
　　花嘉回到观众席的时候，对朱小路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因为你厚颜无耻惯了。”
　　“不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姐妹们会让我一直肆无忌惮下去。”
　　朱小路起身抱了抱花嘉，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表现很好，他应该也看到了。”
　　花嘉的脸又不可救药地红了。
　　四个女生终于安分地坐在位子上继续观看比赛。
　　“接下来请欣赏C大非白、杨一一同学联袂为我们带来《枫》钢琴和小提琴合奏。大家掌声欢迎。”
　　花嘉自然不会注意到身边的朱小路脸上的笑容是怎样一点点垮掉，她忙着惊叹男才女貌，C大人才辈出，A大怎么就没有如此尤物，碎碎念了半天。
　　很久没有听非白拉小提琴，原来不管怎么忘掉曾经，却还有天赋。
　　温柔的光束打在两人身上，优雅动人，珠联璧合，朱小路想到很多美好的词语，可是却在此刻感到语言的苍白，词汇的贫乏，双手不由自主地交握，像在汲取力量。在人群里，朱小路可以贪婪地看非白，看他修长如玉的手指，看他瘦削有力的肩膀，看他碎发底下熠熠生辉的眸光。。。
　　演奏完毕，非白绅士地弯腰，伸手邀请杨一一。杨一一高傲的脸庞上有点点温柔笑意，将手轻轻交到非白手中，宛如一幕完美的话剧。
　　朱小路被这一幕刺痛了眼睛，低下头看着发白的骨指，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明明看到杨一一的视线直直地投射到自己身上，朱小路在想这是场战役吗？她不知道自己早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吗？
　　花嘉感觉身旁没有动静，转头看到朱小路低着头发呆，用手肘轻碰朱小路，却对上朱小路梨花带雨的模样。
　　朱小路跟花嘉说这首曲子太感动，然后起身说要去洗手间。
　　在洗脸池前看着镜子里的颓然样子，朱小路鄙夷地笑了，俯下身将水量开到最大，用冷水冲洗着微红的眼睛。再直起身时，朱小路朝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走在通往观众席的过道里时，朱小路遇上等在场边的杨一一，她在等她。
　　“小路，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谈谈。”
　　“带着你的非白离我远一点，我想说的，仅此而已。”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
　　“杨一一，一直以来你都是玫瑰。你在害怕什么？”
　　“我怕你不安现状。”
　　朱小路第一次在杨一一面前冷笑，以前她在这朵玫瑰前，从来只是不亲近，却不会有如此疏远的表情。
　　一转身就看到徐子墨，脸上的冷笑还来不及撤离，面目像被蹂躏的面团。
　　“你也参加这种无聊的艺术节？”
　　“因为总有你这种无聊的人愿意看。”
　　“你是当场泼墨作画还是讲解生化危机？”朱小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却没有更多精力应付徐子墨的调侃。
　　“我的学生临时有事不能来，你作为我的学生有责任救下场。”
　　徐子墨说得一本正经，拽起朱小路去了后台。
　　非白在旁边站了好久，谁都不知道站了好久，或者谁都知道。
　　“怎么救场？”朱小路貌似友好地问道。
　　“你只要在台上画一幅画就可以，没有任何要求。”
　　“如果我搞砸了呢？”
　　“那你就做我女朋友。”
　　朱小路满头黑线。
　　“同学们C大生物系的徐子墨同学今天将为大家带来音与画《蒲公英的约定》。”
　　主持人在幕前报完幕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尖锐的口哨。
　　帷幕后坐在画板前的朱小路却像被雷劈的树木要倒地一般，在帷幕缓缓拉开之际，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徐子墨，眼中弥漫起雾气。
　　徐子墨并没有看她，在布幔完全拉开，前奏响起的时候，静静伫立在舞台的另一侧，像隔绝了整个世界。
　　干净温暖的男低音缓缓流泻在礼堂里，音符浮游在空气中，有种温暖的静谧。穿着灰蓝格子衬衫的徐子墨在眼中渐渐模糊，渐渐跟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重合。
　　观众的目光都被徐子墨吸引过去，没有人注意到舞台另一角内侧的女生在画板前失神好久。朱小路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恰好挡住了台下万种目光。终于朱小路提起笔在画布上落笔，此前无论老师布置的任何作业，朱小路完成的过程都像怀孕，此刻，朱小路忘了布局，忘了结构，忘了技巧，只是在渲染一种情绪。
　　太沉浸其中，就当徐子墨在间奏部分从舞台另一侧缓缓向自己走过来，朱小路也浑然不知。
　　徐子墨站在身后看到朱小路画板上的葱茏的山坡上开满了蒲公英，一个女孩蹲在蒲公英丛中，背景是漫天霞光。朱小路就这样止住了笔，低着头坐在画板前。徐子墨俯下身来，握住朱小路的手，慢慢抬起来。朱小路的手顿时僵住，却不敢转头看身后的徐子墨，怕他看到自己满眼泪光。像是一种不可违抗的指引，又像一种莫名鼓励，徐子墨握住朱小路的力道加大，朱小路不再挣扎，任由徐子墨握着自己的手在画布上继续绘画。
　　台下议论此起彼伏，怪叫声、口哨，好嘈杂。
　　在间奏结束的时候，舞台的另一侧有清朗的声音跟着节奏响起。自然又是一片喝彩。
　　朱小路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谁，她紧紧盯着眼前的画板，看着徐子墨如何带领自己在小女孩的旁边幻画出一个面容温暖的男孩。徐子墨你笔下的男孩怎么和我记忆里的非白一个模样？当初我们的青涩模样。
　　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
　　音乐跟歌声都停止的时候，徐子墨松开朱小路的手，将画板展示给观众。切合歌曲的最直白的创作，所有人都觉得这画只是切题顺眼，并没有任何特色。当然，人生的绝大部分都是这样毫无特色。
　　徐子墨右手提着画板，左手牵起朱小路到舞台中央谢幕。朱小路的左边站着非白，三人一起向观众鞠躬，然后帷幕缓缓拉上。
　　“多谢你。”朱小路低着头从非白身旁经过。
　　“只是救场而已。”
　　朱小路不禁苦笑，我的非白不会这样冷冰冰地跟我说话。
　　徐子墨凝视着非白：“多谢你的救场。”
　　“各有所图，不用言谢。”
　　徐子墨没有接话，看到朱小路匆忙离开的身影，背着画板就追了出去。
　　非白想转身去看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却还是颓然地跌坐在身旁的沙发里。
　　校园里蝉鸣声越来越聒噪，跟礼堂里继续着的歌舞升平，搅得人心烦意乱。
　　“朱小路，你想逃跑吗？”徐子墨的声音因为小跑而有些微起伏。
　　朱小路停下脚步，转过身，狠狠推了下迎面跑来的徐子墨。徐子墨踉跄几步，总算找到重心，才没有摔进身旁的花坛里。
　　“一直以来，你是看客吗？徐子墨，你不知道看客最惹人讨厌吗？”朱小路难得提高声音讲话。
　　“鲁迅先生好像是说过，但我不是什么看客。”
　　“看着我在失恋过后再失恋很好玩吗？我很尽力地告诉自己不要放大悲伤，可是每当非白出现，我就不能控制地想要流泪。我说朱小路你怎么那么矫情做作，不就是个男人吗，两年你都没事人过来了，怎么他在你眼前飘下，你就怨天尤人得像个怨妇了。我每天都这样跟自己说好多遍，可我的好多遍，却抵御不了他的一个漠视眼神，一句疏远的话语。”朱小路的眼泪真多。
　　徐子墨一步上前将朱小路搂进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你是金鱼吗？眼泪这么多，应该活在水里。”
　　朱小路眼泪更多地顺着面颊流下，流进徐子墨的衬衫领口。
　　两个人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拥抱是多么暧昧的姿态。
　　“朱小路，我不喜欢你流眼泪。”
　　朱小路坐在徐子墨旁边不说话，安静乖巧得像只猫。
　　“因为我脖子里都是咸咸的泪水味道。”徐子墨仰头看着满天星光。
　　“徐子墨你对好过朋友界限了。”
　　“是么？我怎么没觉得。朱小路，你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
　　“我是不知足，明明说好要他幸福，却还在自私地幻想，所以我难受因求而不得。”
　　“可你却嫌弃我对你的好，我自认也没沦落到市场里促销价吧。”
　　“你是专柜里的昂贵香水。不要因为觉得我可怜就对我好，我并没有乞讨，你也不需要施舍。”
　　“朱小路，我并不是没有风度的人，但是你的每一句话都要我失了风度吗？”
　　“对不起。”
　　朱小路脸上的泪很快就在这燥热的夏季里风干，她准备离开，想开口对徐子墨说再见，却被徐子墨接下来的话呛到。
　　“我只是当你是兄弟，你却一直臆想我对你不轨，我是专柜的话，怎么会对你这种地摊货感兴趣呢？”徐子墨无奈的语气。
　　朱小路剧烈咳嗽了两声，侧过身，朝着徐子墨挥了一拳：“兄弟，都怪我想多了！”
　　徐子墨佯作受创地大叫，那样的顽皮样不是之前所有的徐子墨。
　　朱小路仰头看着星空，脑海里划过五月天的《星空》。
　　那一年我们望向星空
　　有那么多的灿烂的梦
　　至少回忆会永久
　　像不变星空
　　陪著我
　　最後只剩下星空
　　像不变回忆
　　陪著我
　　夏天终于到来，朱小路在熄灯后重新温习了一遍《盛夏光年》，关于青春，不应该总是疼痛。
　　如果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森林之北周年party后，非白跟朱小路这两个名字绝不会同时被提起，成为一种病态的禁忌。
　　偶尔朱小路的耳朵中还是或多或少的擦进一点消息，朱小路甚至不思考就直接从脑中过滤掉，像漏斗一样，记忆只是经过。
　　花嘉在宿舍鬼哭狼嚎了半天，朱小路拿起小台扇吹着刚洗的头发，思考着如何规劝花嘉不要参加C市大学生艺术节。温静雅埋头在书桌上做着题目，镇定自若。李佳很少在宿舍，也少被花嘉折磨。
　　“花嘉，你确定你的破锣嗓子可以被评委欣赏？”朱小路将头发绕在指尖，松开，再绕起来，如此重复，不厌其烦。
　　“我就是女版罗大佑，下一个流行音乐的教母。”花嘉面朝窗户，信心百倍。
　　“你是发情的酵母。”温静雅幽幽地说。
　　花嘉眉毛纠结到一起，攥紧手中充当话筒的毛概书往温静雅的方向砸去，就看到温静雅优雅地转身，从容地拿起离散数学迎面一击，毛概书转向直接砸到花嘉脸上。花嘉应声倒地。
　　“静雅你省了我好多口水。”朱小路惊疑地看着花嘉。
　　“节约水资源，人人有责。”
　　本来要爬起来的花嘉又挺尸在地。
　　尽管如此，花嘉还是背着全宿舍偷偷报了名参加艺术节，并信誓旦旦地要为A大捧回特等奖的奖杯，要整个乐坛为之震荡。朱小路一点都不怀疑花嘉具备让人震荡的能力－－脑震荡。
　　花嘉拉着朱小路做参谋帮忙选择演出服装。
　　朱小路翻了翻白眼说：“花嘉你的歌声足以万众瞩目，没有人管你是不是穿了阿玛尼。”
　　“什么意思？”
　　“因为所有人都会惊叹‘尼玛’唱得太惊天动地，人神共愤了！”
　　“我也不想这样，可上天赐给了我一副好嗓子，如果我不用它歌唱，我的人生将是怎样的黑暗！”花嘉像个神经质的诗人。
　　“路仔，你知道我参加艺术节的最重要原因吗？”花嘉坐在街边的长凳上，舔着草莓味的甜筒。
　　“为了A大，为了荣誉。”朱小路用手扇着风，夏天果真来了。
　　“为了一个男生。”
　　朱小路转头看到花嘉红了脸，那种羞涩，难得一见。
　　“某个星期四的下午，我在该隐音域遇到他。高高瘦瘦的，背着画板，站在CD架前，低头寻找他想要的碟。我就那样站在角落里，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英俊干净的面容，没有艺术生的那种放浪不羁，似乎很友好。”
　　“花嘉，你像是在形容一个童话。”
　　“那我是灰姑娘吗？”
　　“如果那人是王子的话。”
　　花嘉盯着手中的甜筒，傻傻地笑了。
　　大学生艺术节本来跟朱小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花嘉要求全宿舍都给她去当后援团。好在艺术节的举办地点就在A大礼堂，省了奔波的麻烦。朱小路早早地买了荧光棒，走过花店的时候还买了束鲜花，付完钱就后悔了。谁有勇气送花给破锣嗓花嘉？
　　朱小路抢到第四排的好位置，抱着花觉得自己好可笑。李佳买了好多零食。温静雅目光呆滞地坐在位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口袋里揣着雅思词汇。
　　花嘉第七个出场，当主持人念道花嘉的名字时，朱小路立即打了鸡血一样挺起身板；李佳将最后一片薯片吞下去，没有再接着拆下一袋；温静雅终于元神回归本体，眼神有了焦距。
　　意料之中的，花嘉一开口，全场都安静了。然后笑声快要刺穿朱小路的耳膜，朱小路看到李佳跟温静雅脸上同样不爽的表情。
　　李佳抽身从我身边经过顺带抢了我的花，小蹄子蹬蹬地就往舞台上冲，冲到台上单膝跪地，将花束献给花嘉。在台上的花嘉错愕万分，但是低头触到李佳鼓励的眼神，眼泪还是不听话了。
　　温静雅站起身来，将手摆成喇叭形状，大声喊：“流行音乐教母，继续歌唱啊！”
　　李佳搭着花嘉的肩头，两人接着唱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
　　礼堂里安静，渐渐有人跟着后面唱，最后变成了大合唱。
　　朱小路竟然有流泪的冲动。都是藏了心事的孩子，所以才会在此刻找到共鸣。
　　花嘉回到观众席的时候，对朱小路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因为你厚颜无耻惯了。”
　　“不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姐妹们会让我一直肆无忌惮下去。”
　　朱小路起身抱了抱花嘉，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表现很好，他应该也看到了。”
　　花嘉的脸又不可救药地红了。
　　四个女生终于安分地坐在位子上继续观看比赛。
　　“接下来请欣赏C大非白、杨一一同学联袂为我们带来《枫》钢琴和小提琴合奏。大家掌声欢迎。”
　　花嘉自然不会注意到身边的朱小路脸上的笑容是怎样一点点垮掉，她忙着惊叹男才女貌，C大人才辈出，A大怎么就没有如此尤物，碎碎念了半天。
　　很久没有听非白拉小提琴，原来不管怎么忘掉曾经，却还有天赋。
　　温柔的光束打在两人身上，优雅动人，珠联璧合，朱小路想到很多美好的词语，可是却在此刻感到语言的苍白，词汇的贫乏，双手不由自主地交握，像在汲取力量。在人群里，朱小路可以贪婪地看非白，看他修长如玉的手指，看他瘦削有力的肩膀，看他碎发底下熠熠生辉的眸光。。。
　　演奏完毕，非白绅士地弯腰，伸手邀请杨一一。杨一一高傲的脸庞上有点点温柔笑意，将手轻轻交到非白手中，宛如一幕完美的话剧。
　　朱小路被这一幕刺痛了眼睛，低下头看着发白的骨指，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明明看到杨一一的视线直直地投射到自己身上，朱小路在想这是场战役吗？她不知道自己早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吗？
　　花嘉感觉身旁没有动静，转头看到朱小路低着头发呆，用手肘轻碰朱小路，却对上朱小路梨花带雨的模样。
　　朱小路跟花嘉说这首曲子太感动，然后起身说要去洗手间。
　　在洗脸池前看着镜子里的颓然样子，朱小路鄙夷地笑了，俯下身将水量开到最大，用冷水冲洗着微红的眼睛。再直起身时，朱小路朝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走在通往观众席的过道里时，朱小路遇上等在场边的杨一一，她在等她。
　　“小路，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谈谈。”
　　“带着你的非白离我远一点，我想说的，仅此而已。”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
　　“杨一一，一直以来你都是玫瑰。你在害怕什么？”
　　“我怕你不安现状。”
　　朱小路第一次在杨一一面前冷笑，以前她在这朵玫瑰前，从来只是不亲近，却不会有如此疏远的表情。
　　一转身就看到徐子墨，脸上的冷笑还来不及撤离，面目像被蹂躏的面团。
　　“你也参加这种无聊的艺术节？”
　　“因为总有你这种无聊的人愿意看。”
　　“你是当场泼墨作画还是讲解生化危机？”朱小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却没有更多精力应付徐子墨的调侃。
　　“我的学生临时有事不能来，你作为我的学生有责任救下场。”
　　徐子墨说得一本正经，拽起朱小路去了后台。
　　非白在旁边站了好久，谁都不知道站了好久，或者谁都知道。
　　“怎么救场？”朱小路貌似友好地问道。
　　“你只要在台上画一幅画就可以，没有任何要求。”
　　“如果我搞砸了呢？”
　　“那你就做我女朋友。”
　　朱小路满头黑线。
　　“同学们C大生物系的徐子墨同学今天将为大家带来音与画《蒲公英的约定》。”
　　主持人在幕前报完幕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尖锐的口哨。
　　帷幕后坐在画板前的朱小路却像被雷劈的树木要倒地一般，在帷幕缓缓拉开之际，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徐子墨，眼中弥漫起雾气。
　　徐子墨并没有看她，在布幔完全拉开，前奏响起的时候，静静伫立在舞台的另一侧，像隔绝了整个世界。
　　干净温暖的男低音缓缓流泻在礼堂里，音符浮游在空气中，有种温暖的静谧。穿着灰蓝格子衬衫的徐子墨在眼中渐渐模糊，渐渐跟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重合。
　　观众的目光都被徐子墨吸引过去，没有人注意到舞台另一角内侧的女生在画板前失神好久。朱小路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恰好挡住了台下万种目光。终于朱小路提起笔在画布上落笔，此前无论老师布置的任何作业，朱小路完成的过程都像怀孕，此刻，朱小路忘了布局，忘了结构，忘了技巧，只是在渲染一种情绪。
　　太沉浸其中，就当徐子墨在间奏部分从舞台另一侧缓缓向自己走过来，朱小路也浑然不知。
　　徐子墨站在身后看到朱小路画板上的葱茏的山坡上开满了蒲公英，一个女孩蹲在蒲公英丛中，背景是漫天霞光。朱小路就这样止住了笔，低着头坐在画板前。徐子墨俯下身来，握住朱小路的手，慢慢抬起来。朱小路的手顿时僵住，却不敢转头看身后的徐子墨，怕他看到自己满眼泪光。像是一种不可违抗的指引，又像一种莫名鼓励，徐子墨握住朱小路的力道加大，朱小路不再挣扎，任由徐子墨握着自己的手在画布上继续绘画。
　　台下议论此起彼伏，怪叫声、口哨，好嘈杂。
　　在间奏结束的时候，舞台的另一侧有清朗的声音跟着节奏响起。自然又是一片喝彩。
　　朱小路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谁，她紧紧盯着眼前的画板，看着徐子墨如何带领自己在小女孩的旁边幻画出一个面容温暖的男孩。徐子墨你笔下的男孩怎么和我记忆里的非白一个模样？当初我们的青涩模样。
　　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
　　音乐跟歌声都停止的时候，徐子墨松开朱小路的手，将画板展示给观众。切合歌曲的最直白的创作，所有人都觉得这画只是切题顺眼，并没有任何特色。当然，人生的绝大部分都是这样毫无特色。
　　徐子墨右手提着画板，左手牵起朱小路到舞台中央谢幕。朱小路的左边站着非白，三人一起向观众鞠躬，然后帷幕缓缓拉上。
　　“多谢你。”朱小路低着头从非白身旁经过。
　　“只是救场而已。”
　　朱小路不禁苦笑，我的非白不会这样冷冰冰地跟我说话。
　　徐子墨凝视着非白：“多谢你的救场。”
　　“各有所图，不用言谢。”
　　徐子墨没有接话，看到朱小路匆忙离开的身影，背着画板就追了出去。
　　非白想转身去看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却还是颓然地跌坐在身旁的沙发里。
　　校园里蝉鸣声越来越聒噪，跟礼堂里继续着的歌舞升平，搅得人心烦意乱。
　　“朱小路，你想逃跑吗？”徐子墨的声音因为小跑而有些微起伏。
　　朱小路停下脚步，转过身，狠狠推了下迎面跑来的徐子墨。徐子墨踉跄几步，总算找到重心，才没有摔进身旁的花坛里。
　　“一直以来，你是看客吗？徐子墨，你不知道看客最惹人讨厌吗？”朱小路难得提高声音讲话。
　　“鲁迅先生好像是说过，但我不是什么看客。”
　　“看着我在失恋过后再失恋很好玩吗？我很尽力地告诉自己不要放大悲伤，可是每当非白出现，我就不能控制地想要流泪。我说朱小路你怎么那么矫情做作，不就是个男人吗，两年你都没事人过来了，怎么他在你眼前飘下，你就怨天尤人得像个怨妇了。我每天都这样跟自己说好多遍，可我的好多遍，却抵御不了他的一个漠视眼神，一句疏远的话语。”朱小路的眼泪真多。
　　徐子墨一步上前将朱小路搂进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你是金鱼吗？眼泪这么多，应该活在水里。”
　　朱小路眼泪更多地顺着面颊流下，流进徐子墨的衬衫领口。
　　两个人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拥抱是多么暧昧的姿态。
　　“朱小路，我不喜欢你流眼泪。”
　　朱小路坐在徐子墨旁边不说话，安静乖巧得像只猫。
　　“因为我脖子里都是咸咸的泪水味道。”徐子墨仰头看着满天星光。
　　“徐子墨你对好过朋友界限了。”
　　“是么？我怎么没觉得。朱小路，你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
　　“我是不知足，明明说好要他幸福，却还在自私地幻想，所以我难受因求而不得。”
　　“可你却嫌弃我对你的好，我自认也没沦落到市场里促销价吧。”
　　“你是专柜里的昂贵香水。不要因为觉得我可怜就对我好，我并没有乞讨，你也不需要施舍。”
　　“朱小路，我并不是没有风度的人，但是你的每一句话都要我失了风度吗？”
　　“对不起。”
　　朱小路脸上的泪很快就在这燥热的夏季里风干，她准备离开，想开口对徐子墨说再见，却被徐子墨接下来的话呛到。
　　“我只是当你是兄弟，你却一直臆想我对你不轨，我是专柜的话，怎么会对你这种地摊货感兴趣呢？”徐子墨无奈的语气。
　　朱小路剧烈咳嗽了两声，侧过身，朝着徐子墨挥了一拳：“兄弟，都怪我想多了！”
　　徐子墨佯作受创地大叫，那样的顽皮样不是之前所有的徐子墨。
　　朱小路仰头看着星空，脑海里划过五月天的《星空》。
　　那一年我们望向星空
　　有那么多的灿烂的梦
　　至少回忆会永久
　　像不变星空
　　陪著我
　　最後只剩下星空
　　像不变回忆
　　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