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墨白》易木黛

3、一个人的表情

　　一个人的消失，寂寞了一世。——棉里
　　当朱小路在街上拥挤的人潮中看到非白的时候，日光就这样残忍地倾倒在眼底，灼伤了眼睛。
　　非白，她的棉花先生，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该隐音域的橱窗后，不是梦，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意外，那么真实。
　　朱小路在想她应该冲出人潮的包围，直接冲向非白，然后狠狠地拥抱他。可是她的脚步挪动不了，在她大脑停止作息的间歇，一个女生来挽了他的手，那么自然，那么熟悉，那么亲密。而那个女生在四月末的电话里漂洋过海陪朱小路一起流泪。
　　嘴张开了，口型是非白，却发不出声音。朱小路的脑袋很沉重，她不清楚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怎么可以那么自然？怎么可以那么熟悉？怎么可以那么亲密？
　　朱小路走进该隐音域，失魂落魄的样子淹没在范玮琪飘忽温柔的声线里。歌里唱“我找不到，我到不了，你所谓的将来的美好”。
　　当非白转身看到眼底藏着无以言表的情绪，盯着自己入神的朱小路时，习惯性地问候道：“同学，你也听五月天？”
　　到了嘴边的话消失在空气中，我怎么就沦落为了“同学”？
　　“小路，你也在啊。”杨一一微笑着跟朱小路打招呼，像偶遇一个半生不熟的朋友，礼貌的寒暄。
　　“我怎么就成你同学了？烂棉花！”朱小路的矜持到了边缘。
　　非白对于朱小路的撒泼一脸无辜，皱眉询问杨一一。
　　“是……是以前的同学，朱小路，你还记得吗？”轻轻的试探，你还记得她吗？
　　“你说呢，明知故问的臭丫头！”非白宠溺地揉乱了杨一一的头发，“明知道我都忘了，以前的事就是团浆糊，越想越浆糊。”
　　“不记得我了。”不是疑问句，朱小路神色平静地吐出一句陈述句，转身就走。
　　“一一，你的这位老同学有点奇怪。”不是疑问句，非白挑了五月天的《第二人生》去试听。
　　杨一一有些恍惚地点头，他说的是我的老同学，你真的忘了吗？轻轻叹息，杨一一继续挑碟。躲不掉，终究躲不掉的。
　　朱小路走出该隐音域，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原来以为等在这里，你就会回来。而现在你回来，却不是因为我。你忘得干净，我怎么忍心再提？沿着街边一直走，似乎没有尽头。朱小路抬头看迎面走来的路人戴着各色的表情，她觉得好可笑，一切都是如此可笑。他忘了我，还牵起我的好朋友的手。
　　眼泪止不住了，不知不觉走到与该隐音域隔了一条街的森林之北，朱小路推门走进去。径直走到最角落的座位，这里人永远不多不少，朱小路难过快乐都来这里。没有要常喝的蓝山，点了杯曼特宁咖啡，苦涩充满了整个口腔，是不是应该尝试棉花先生曾经推荐的卡布奇诺或者玛奇雅朵？
　　曾经我们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吧，午后的阳光会轻柔地洒在我们身上。意外的相遇，意外的咖啡。
　　“柳朵，一杯曼特宁，你呢？”非白略微邪气的笑容像个孩子，阳光都在他肩上跳舞，不知为什么朱小路就想到了《神的孩子都在跳舞》这首歌。
　　“蓝山。”朱小路有些微紧张。
　　“小丫头片子不喝卡布奇诺，喝蓝山？”非白眼底有笑弄更多的是诧异。
　　“咖啡就该是苦的。”
　　“要蛋糕吗？香草芝士还是黑森林？”
　　“不用。”
　　“我就知道你不要，柳朵，一杯蓝山和一杯曼特宁。”
　　“稍等。”名叫柳朵的女生在收拾前面一张桌子，虽然应了非白一声，但是头都没有回。
　　“你的蒲公英，我想办法赔你。”
　　虽然朱小路知道非白说的很认真，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我已经说了不用，你是想到花店问蒲公英有卖吗？”
　　“可以试试。”
　　“公园里，草坪上到处都有蒲公英的，我只要换个花盆就行。”
　　就在森林之北的拐角处，非白穿着轮滑鞋溜得飞快，迎面走来一个手里抱着一盆蒲公英的女生，险险地从女生身边擦过，刚想松口气，随即听到花盆摔碎的声音，非白的心脏也随之一落。
　　女生显得很手足无措，看来被吓得不轻，非白眉头微皱，毕竟是小女生，虽然貌似个子还挺高，
　　“同学，我没撞到你哎，是你自己丢了花盆的。”非白退回女生面前，以为会看到女生红红的眼睛，断线的眼泪，却只看到女生失神了一会就绕过自己走进森林之北，不一会又出来，手上多了扫帚跟簸箕。非白退到森林之北的墙壁边，倚在墙角看女生一言不发地将折断的植物跟泥土扫进簸箕然后倒进路边的花坛里，再将花盆碎片收拾进垃圾箱。
　　女生又走进森林之北，非白从书包里拿出运动鞋换下轮滑鞋，急忙也推门而进。
　　非白看到女生正在对柳朵道谢，就在门口等着。
　　女生转身朝门口走，看到非白站在门旁，些微诧异。
　　“我请你喝咖啡。”
　　“花盆是我摔碎的。”朱小路明白非白的意思。
　　“究其本质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
　　“同学，非白一向抠门，你不必跟他客气，靠窗那桌正好空着。”
　　就是这样因为一盆蒲公英，非白跟朱小路相遇了，但那时朱小路已经从柳朵的口中知道了非白的名字，而非白并没有问起自己的名字。
　　喝完咖啡，非白执意要去花店买一个花盆配给朱小路。花店里的花盆种类样式令人眼花缭乱，但是朱小路甚至一眼没看，就挑了个棕褐色的陶盆，售价三元五毛钱。接着非白陪朱小路去公园找蒲公英，夕阳下的一片山坡上开满了蒲公英，晚风拂过，漫天花絮，分外美丽。或许非白本来会奇怪朱小路为什么会种蒲公英，可现在看到纷纷扬扬的花瓣时，这无与伦比的美丽深深震撼到了他。朱小路蹲在边小心翼翼地移植一株蒲公英，及肩的头发软软地搭在肩上，米白色的针织衫上落了些蒲公英花瓣，整个人像柔软的绒球。
　　“为什么要将蒲公英种在花盆里？”
　　“因为我想看到自由。”
　　非白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女生，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将蒲公英养在阳台上，看着它盛开然后被风带向远方，我就像看见了自由。如果我不能经常来这片山坡看这些蒲公英，我还能靠阳台上的一株蒲公英来怀念或者幻想。”
　　非白觉得这个女生像个孩子，虽然很少有孩子的表情，因为没人给她棒棒糖。
　　思绪纠结，朱小路的眼泪砸在咖啡里。
　　“本店不为顾客擅自加调料导致咖啡口感不佳负责。”
　　朱小路抬头看到一位陌生的服务生，除了柳朵和江南又添了新人么？
　　“我调的曼特宁能喝出眼泪？”
　　这个服务生有些不依不饶，朱小路低着头不说话，就这样将他晾在一边。
　　“非白，为什么来这里喝咖啡？去星巴克不是更近吗？”杨一一的声音。
　　“走着就走到这儿了，我对这里似乎有不一样的感觉。”
　　朱小路猛然抬头，盯着眼前的服务生，眼里全是绝望，她想逃离这里，却连跟非白碰面的勇气都没有。
　　幸好森林之北每张桌子之间都有磨砂玻璃隔开，加上朱小路背朝门口，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她。他们就坐朱小路背后的那张桌子，非白就跟她背靠背坐着，隔了一曾玻璃。
　　“请问两位……”柳朵的声音在朱小路头顶斜上方消失，她也是诧异万分的。
　　“非白，是你？”柳朵不敢相信地试探。
　　“是本少爷，美女你也认识少爷我？”非白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位斜扎头发的女生，但还是习惯性地耍嘴皮子。
　　“死性不改，对了，你不知道小……”
　　“柳朵，江南找你去下后厅。”那新服务生拉了柳朵就往后面走，朱小路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跳回原地。
　　好近，如果转头就可以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在玻璃上的投影。
　　“非白你的曼特宁，一一你的卡布奇诺。”柳朵端上两杯咖啡还有一小碟芝士蛋糕。
　　“美女你似乎很知道我们的口味啊。”非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咖啡。
　　“您贵人多忘事，消失了两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可都记得你们的口味。曼特宁，蓝山，卡布奇诺什么的，哪次需要你们开尊口点啊。”柳朵心里有些憋火，刚才在后厅徐子墨跟她说千万别在非白和杨一一面前提起朱小路。
　　“蓝山？谁喝蓝山？”非白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不知道？”柳朵断定非白在装模作样。
　　“只觉得熟悉。”
　　“非白，算你狠，老娘算认识你了。喝完你给我滚蛋，森林之北不欢迎你！”柳朵嗓门突然高起来，本来就安静的咖啡厅因为柳朵的一声怒吼更加安静，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隅。
　　“小姐，你不能因为我不喝蓝山咖啡就如此愤怒吧，再说这咖啡厅是你家的？”
　　“你小子反了你，怎么跟朵朵说话呢？”江南火速从后厅杀出来解救柳朵。
　　江南是森林之北老板的弟弟，老板因为喜欢常年在国外旅游，所以这家咖啡厅其实是归江南在打理，大家都尊称江南为二当家。
　　“非白你小子两年不见，拽得七荤八素啊，老娘说的森林之北不欢迎你。”江南左手往柳腰上一插，右手指着非白。柳朵喜欢自称老娘，江南也喜欢自称老娘。
　　“大家误会非白了，他只是不记得大家了！他失忆了！”说这话是的不是杨一一，是朱小路。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包括非白跟杨一一。
　　“不要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朱小路坐在位子上，低着头，没人能知道她说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将钱留在桌上，起身走出去，平静得像个看客，留一屋子惊愕，事不关己。
　　徐子墨追着朱小路出来。
　　“还有什么事？”朱小路终于对徐子墨开口，恐怕是因为刚才的帮忙。
　　“下次来喝蓝山，你喝蓝山不会流眼泪。”
　　“再说。”
　　五月的时候，徐子墨与朱小路相遇，双方都不知道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