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洛》陆之洛

8、这些年，那些事

　　从此我多了一个称呼，成了别人的宝贝。

　　“宝贝，今天我给你带了咸豆浆哦。”

　　“宝贝，你要乖哦。”

　　“宝贝。。。。”

　　“唐浩天。”我很严肃地站在他正对面，“你要不要给我讲童话故事？”奇怪，我是小孩子么？或者我长了一副小孩的脸？为什么跟我讲话就像是再带一个二年级小学生一样。

　　“宝贝，你又开玩笑了。”他说，然后我给了他一瓣橘子，自己也塞了一瓣。

　　遇见齐瑞是我遂不及防的一件事，他还只那么帅，不怒自威，棱角也更分明了，眼神更凌利，这几年吃的牛排也没让他宽上几公分。不过他身边的金发美女倒挺活泼的，我们仅仅打了声招呼，就又分道扬镳了。

　　我还遇见了冯素，世界真狭窄。她带了一个小孩在逛街，看到我，她骇然，真傻，我觉得，我都已经长这么大了，难道还会动手么？或者我会在大街上动手打人吗？我问她还好吗？她说还好，她补上一句，其实，你爸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们，特别是你，他一直很自责。我说哦，叫他好好注意身体。她就笑了，我终于明白我爸为什么会爱上她了，这个女人笑起来很美，可以点亮你的眼睛，这笑可以让它的主人平添了几分妩媚。她叫我有空去坐坐，临走时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跟我挥挥手，姐姐再见。我愣了一下，朝她笑笑，再见。

　　齐瑞回来了，做了总经理。

　　我去找工作，填写了一份又一份简历，我没有得到实习报社的任用。坐在冗长的走廊里，我的手心里全是汗，唐浩天坐在我旁边，他帮我拿着水。每一次从他身边站起，他都会说：一佳，我在这里。我对他笑笑。

　　每天晚上我都败兴而归，老妈说慢慢来，一明说，不怕，以后我养你。

　　一明和妈妈在看新闻联播，我出了门，来逛大路，一个人心情郁闷的走着，累了就到公园的椅子上坐下，看星星。旁边有人坐下，他很安静，没有打扰我。为了这个陌生的时刻，我感激他。但是当我看到他的脸时，我就笑了，清明的月光下，两个面容精美的人对视着。没想到这身西装挺合身的，他穿起来更添霸气。

　　阒静的公园里，只有我们两个，散步的老头老太太早回家了，树木在路灯下各领风骚。这里有属于夜的声音，虫鸣鸟叫，风吹草动。我看着静静的公园，身边有齐瑞陪着，此时低低地说：“叫他不用来了，我送你回去。”

　　电话那端的一明听到我的答复后，隔了一段时间，“哦。”他说。

　　唐浩天的名字也在电话上闪烁。

　　“喂？”我说。

　　“宝贝，在哪呢？我今天找到工作了，带你去庆祝吧。”他随时都充满活力，在他面前，我好像他妈。

　　“哦，我也是，我在那个大喷泉下等你。”

　　“嗯，宝贝，亲一个，等下见咯。”我们结束了通话。

　　齐瑞只淡淡看了我一眼，我放下刀叉，站起身，他也站起来。

　　“我送你过去。”他说，那束玫瑰花在餐厅椅子上盛放。

　　中心广场人一直那么多，我从他宝蓝色的车里下来，我们没有说多余的话，他只是在我下车时说了一句“再见”。我想了一下，低下头用掷地的声音跟他说“再也不用见”。然后不顾他的表情，转身就走。

　　我还是太低估齐瑞了，他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呢，他的嘴角不过翘起了微妙的弧度，他知道我在气什么。

　　那天唐浩天骑车带我绕这个城市，我们走到婚纱店外，我有些窘迫，唐浩天牵了我的手，指给我以后我要穿哪件礼服才好看，我们站在大河边，唐浩天指了远处的一幢楼，说以后要在那里买一套房子，我们建立一个家庭。他还特意带我绕到了郊外的教堂，圣洁的钟声响起，塔顶的十字架庄严而肃穆，这是这里最大的教堂，他说这里将是我们结婚的地方。

　　那天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紧，两手都是汗了他也不放开，我在担心一件事。

　　看见了吗？有没有？

　　一明也长大了，大学里他总是招蜂引蝶，每次我开车到学校门口接他去吃饭，这小子都在很多女生目光的簇拥下，很傲气的坐上副驾驶座。

　　那天他把我从驾驶座上赶下来，自己做上去之后，把我送到公司，把车开走了，事后发短信跟我说“姐，车子借我，我去接女朋友。”坏小子，我还没吃饭呢就把我放在这儿，而且，他的驾照要下个月才能拿到。但是，也没用了，我只能自己到公司对面吃饭了。

　　待我回到公司，王小姐就进来了，“凌先生找你。”

　　我把包放下，“哦，是吗？我马上去。”

　　“凌浩，你找我？”我在他对面坐下，他把头从文件夹中抬起来，年轻的脸上有同龄人少有的锐利，眼神犀利，直入人心。

　　“那个签售会场的租金问题，还有前天跟赵总谈的那个案子。”他顿了顿，换了个姿势看着我，“你去搞定。”

　　“那个合约他们没有递给你么？租金也已经搞定了啊。”我故作惊讶得看着他。

　　“哦？！”他的面部表情开始柔和。

　　“等下我送来给你。”我离开他的办公室。

　　要说我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那还多亏了凌浩，作为他的小助理，端茶递水，打印文件，帮他家的狗预定健康检查，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拖了一副臭皮子回家就躺下，第二天闹铃刚响，就从床上弹起，甩自己两巴掌。在我为两个部门似有可无地解决了问题之后，有一天，凌浩突然临危授命给我，有个部门主管要请假回去做手术，他要我去顶两天，本来也没什么，可那位上了年纪的主管一听说这事，就闹开了，所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况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子”。那天，他们在开会的时候，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要凌浩去接，我就推门进去了，刚推开一条缝儿就听见“你们想把我挤下去，做梦吧！我的位置要留给我的子女来坐！”没有一人出声，凌浩揉着太阳穴，我只好适时地开口。

　　“对不起，公司里好像还没有世袭制。”我知道我肯定又是大家讨厌的那副死人脸。

　　“什么？！你。。。。。”她站了起来。

　　我走到凌浩旁边把他叫出去，给那位“女子”端了杯茶，“喝口茶，歇歇。”然后对众人说：“回去上班吧，没事了。”

　　后来，她辞职了，她的子女把她接回家，临走时她叫我出去吃了顿饭。

　　MSN上唐浩天的对话框跳出来，他那边天气真好。

　　齐瑞的花也准时送到，今天是香水百合，王小姐进来把昨天的换出去，她应该已经习惯每天换花的工作。

　　回到家，我妈已经准备好饭菜了，一明还没回来，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妈和我坐在餐桌旁吃饭，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些瓶瓶罐罐挺管用的。

　　“喂？”我妈接起电话，面色沉了下来，“换上衣服，我们出去。”

　　赶到医院时，他们还在手术室外，冯素掩面坐在那里，小祖妤蹲在地上看她，一明看见我们，就走了过来。

　　“姐姐。”小祖妤朝我跑过来，冯素也抬起头，泪水朦胧地看着我们，我才发现，她也老了。

　　把小祖妤抱在怀里，她不停的蹭，这小妮子，体重又增了。

　　“祖妤下来，别让姐姐抱累了。”冯素把祖妤抱过去，又坐回椅子上，我妈在她旁边坐下来，这是第一次她们两个和平的坐在一起，不知道手术室里面那个人看到这种场面会不会被吓倒，但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手术室的灯熄了之后，陆建国被包着头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他的脸白的吓人，额头上皱纹更深了，胡子好像几天没刮过了，冯素又开始哭，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我妈也没有多少表情，站起来，看着陆建国从她面前经过。

　　站在医院走廊拐角，太阳光肆无忌惮穿过玻璃打在我脸上，靠在墙上，我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握紧双手，忍着胸口的一团气。

　　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一大片阴影让我一下适应不过来，过了一下会儿，一明硬朗的脸部轮廓出现在我眼前，他的眼睛更深邃了，精雕细琢的面部，让我忘记了那个在我背上流口水的小孩子。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低低的抽泣，一明只是静静地拥着我，他没有说一句话，但他全都懂。

　　躺在那堆白色里的人，气若游丝，他的脸上不再有往日的风采，正在盖的大楼，五层高的地方大块水泥砸在了来工地巡视的他的头上。以前我总咒他死，现在他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竟让我的眼睛刺疼得看不下去。

　　凌浩的车出现在医院门口，我已经三天没去上班了。

　　这家大饭店依旧辉煌，金碧辉煌，复古式吊灯还悬在头顶上，玻璃围成的电梯，三楼VIP房间里，有花式繁复的屏风，梨花木制大圆桌藏匿在后面。

　　王总姗姗来迟，虽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但并没有别人的啤酒肚，脸上也保养的很好，若不是有几次的接触，我还会以为他只有三十岁左右呢。

　　桌上大家寒暄了几句，互相敬酒，我今天特别想喝酒，抢着敬酒，脸上笑得风云色变。凌浩跟王总谈了这次的合同问题，他们迟迟不签，不知道弄什么东西。我端了杯酒走到王总面前，脸上淡淡笑着，不紧不慢地说：“王总，我们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有必要这么耗着我们么？”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液体。

　　“听说你们公司最近经营出现了问题，我们不能冒这么大的险。”他说。

　　既然对方松口，凌浩马上解释了关于那个谣言的问题，拍着胸脯保证没有问题。那个死老头还在犹豫，我要他开条件，他脸上一丝讪笑。凌浩立刻会意，愿意添加1%作为回扣给他。老头终于松了口，我让服务员给我送来电脑和打印机，几下弄好，让他们签了。真是麻烦。

　　凌浩说先去上个厕所，带上文件。这个王八蛋，他肯定又要遛了，我张了张口，没说什么。他可是老板。

　　我觉得自己没喝多少酒，但为什么那盏灯在我眼里晃得那么厉害，这张大桌子也在左右晃动，快跌倒时，靠在了一个怀抱里，有古龙水味，挺陌生的。

　　“陆小姐，小心啊。”头顶传来充满磁性的声音。

　　“呃，对不起。”我想挣开他的手，但那双手越搂越紧。

　　这样的姿势僵持了一会儿，我尽量把手伸进包里，捣鼓了几下之后，又缩回来。我不想再挣扎了，我累了，我斗了那么久的人他倒下去了，这场毫无悬念的斗争我赢了，但是我没有胜利者的喜悦，我心里充满悲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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