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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尾声 吸血鬼日记 ...

  •   我的名字是叶尔羌,黄衣主教叶尔孤白和安息之子。
      今天一觉起来,我发现我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父亲失踪了,他最后留给我的是一只苹果。很多年前他在战场上把流浪孤儿的我捡回家,也是用这么一只苹果诱惑我的。那会儿我看那苹果又圆又大又清香,这家伙高高帅帅笑起来还有可爱的梨涡,就乖乖跟他走了。
      然后我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我父母的感情非常非常好,他们一起喝下午茶,一起看电影,一起泼墨作画……即使我父亲是吸血鬼,寿命远胜我的人类母亲。我也是血族出身的吸血鬼,因此我常常哀伤地想象,母亲百年之后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场景。可能基于这种心理,我惧怕面对母亲死亡时必然的悲恸,更依赖父亲一些,即使进入他的工作场所任职要改名避嫌、上下级有别不得以父子相待也无所谓。
      孰料百年之后,父亲也永远离开了我。
      我睡醒后找不到父亲,第一反应是去察看母亲的石棺。它完好地摆放在河流中央,可是我开馆一看,棺材是空的。潮湿的内壁下,父亲的心脏已经被取走了。
      赶来为我父亲的“罪行”善后的弗雷娅主教说,我的母亲安息其实并非人类,而是三方战时期,为了对付血族,人类联手黑羊制造的终极战争兵器。当时联军退守在迦叶镇,利用一代吸血鬼之王,黑羊主帅利连撒尔·该隐的威力在从极渊撕开时空裂缝,准备等血族军队一举攻城之际开启,将血族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不料方位估计错误,反把召唤来的时空裂缝扔向自己后方,造成己方——尤其是黑羊——大量人口消失去了宇宙的另一端,血族不战自胜。没了黑羊的魔法加持,人类见势不妙,赶紧跟血族达成和平协议,三方战至此告终。
      不过黑羊方面也留了一手。我的母亲,安息,作为定位时空裂缝的装置的母体埋在海底,根茎一般吸纳百变嘉宝的养分,支撑分身的她在地面上寻找合适契机扳回局面,重新启动时空裂缝。她表面作为战地护士,暗地里,奥利哈钢之石如机芯填充她的心房,近乎奴役地督促她完成任务。

      “拥有魔力的四叶草,在月光下轻轻摇曳,我悄悄走近,生怕将那叶片上美丽的露珠震落……四叶草,四叶草,请将幸运赐给我,哦四叶草,四叶草,请将幸福赐给我,心中的人儿,是多么地美好……”

      我的父亲,爱上了这样的母亲,陪她喝茶加冰块,冷天开加湿器降温,共阅《真理书》,甘愿用自己的心换出操纵她的魔法石,以防止她受本能驱使做出毁灭天地的行为。她也深爱我父亲,抽尽自己从该隐那儿吸收的魔法增强他的法力,使他坐上吸血鬼之王的宝座,得以在战后稳定民心。弗雷娅、昴冰、绮空三位主教在现场目击她失去能量,像失去枝干的花朵碾碎在泥潭深处,筋脉寸断,从此再也无法行走。
      可惜加上这股继承的力量,父亲也抹杀不掉奥利哈钢之石,于是委托友人代为保管。千回百转,魔法石落到克劳德·唐手上,玩笑似的创造出一个双胞胎弟弟格雷斯·席睿俄斯,魔法石便也镶嵌在他的心房二十多年。母亲储存于魔法石的记忆间接腐蚀了格雷斯的思想,纵使只得千分之一,也足够影响他根据我母亲的一个概念实际培育变异阿米巴变形虫,想方设法执行那道毁灭程序——
      无论是谁,无论借何人之手,无论是什么力量,带去从极渊,巩固时空裂缝,让它永不关闭,时刻警告这个世界,这就是遗弃黑羊的代价。
      父亲失忆的戏码出自我母亲的愿望。从魔法石还在她体内时起她就强烈地祈盼着,祈盼父亲彻底忘记她。这份愿望到死纠缠她,她大限降临的时刻,惟独父亲与我陪伴她。
      你看,阿白,我们缠斗了一生,你就是不肯放弃,就是不能不爱我。她乐呵呵说,泪水沿皱纹滑落嘴角,滴过耳垂。她既欢愉又痛苦,既感动又失落,既爱慕他的痴情又憎恶他的执着。
      那么这么办吧!倘若“爱”能够离开你的思想,你的头脑和身体便不服从它的指挥,你将勇敢地前去取得最后的胜利。拖累你的羁绊会伴我而逝,阿白,说完这声我爱你,请你真的不要再记起。
      表面上看,寄生齐薇朵体内的变异阿米巴接收到她的意志灌注,实现了她的遗愿,但是我更愿意相信,我的父亲自筹办金色黎明会伊始,就写好了铺垫。是他自己将变形虫的毒素逼进颅内,迫害自己的大脑,从而投入到对敌状态当中。
      后来我支付了三百年寿命,下潜去从极渊探望过他。他趺坐在一个坑洞边上镇压随时可能爆发的时空裂缝,表情无喜无怒无哀无乐无伤,仿佛就是那块巨大岩石的一份子,没有爱没有希望,更谈不上绝望。只是我明白他空空如也的心里还有对母亲的执念。他不记得她,不记得他的爱情,却知道自己遗失了很多很多东西,要坐在那里全部想起来。即便“爱”作为一种意识离开了他的身体,他深爱她的事实,客观存在天地之间,无可更改。
      所以他的思维波动干涉周围的百变嘉宝,幻化成同一个女子骄傲的笑脸。
      你看,阿白,我们缠斗了一生,你就是不肯放弃,就是不能不爱我。
      阿白,我也爱你。
      我只远远看过父亲这么一次,之后怎么也找不见从极渊的地址,也再没什么独角雪冰鱼替我领路。我采摘了那里的百变嘉宝,它们的汁液能够对付变异阿米巴。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念头突兀地就扎根我脑海了,别人日后问起,我只得胡诌是医药传播者,大天使拉斐尔化身为鱼传授我的。
      回到陆地上的世界,世人只知我父亲曾深受万众敬仰,后杀人劫狱,潜逃在外,令教廷受辱蒙羞,为教皇开除教籍,前尘功绩一笔抹去。其他三位主教念着父亲的面子从不以身份束缚我,于是征询我的意见,要不要继续沿用长久以来的化名“麦彦”在教廷工作,以免无辜牵涉进民众的愤怒及攻击里。
      我当然说不。我的名字是叶尔羌,那只苹果我吃得很开心,在我们最后相处的日子里,我的父亲叫我麦彦。现在麦彦这个名字才是他惟一留给我的东西,我必须好好珍惜。
      我不可揣测他对母亲的爱究竟有多深沉。格雷斯死后,克劳德·唐不计前嫌救助父亲逃出拘留所,假扮他的模样引开警方的视线,已算是对我们心存大义。而父亲,他只要记得母亲一个微笑的片断他就成了懦夫,非得抛却记忆才能逞一回英雄,连日记都不敢写。这样的他,是个自私自利的狭隘的小人吗?
      我父亲叶尔孤白是二代吸血鬼之王,利连撒尔·该隐避世后继承空悬王位的人;是1314三方战的英雄,教廷惟一连任两届的黄衣主教;是金色黎明会的创办者,我们竞相仰望的救世主。
      谣言顶替不了真理。
      真理,即神的职责,维护世界自身正常的运转。一个国家的覆灭,一个物种的消亡,对于身处其中的人事物来说会产生无数影响,可是之于这整个的世界,就像天际一场烟云的更替,因为渺小而无足轻重。真理就是世间一切存在的运行规律,无论经受它的人如何感受它造成的悲喜,它就在那里,不会为任何力量左右,停下来,或倒回去。不论从事科学研究还是神的奴仆,这则真理永远无法被参透,世界开放的、可知的、为人所研读的部分,永远微缩在极致细微的那一角。
      与宇宙的奥秘一样的真理就是,我的父亲,永远爱着我的母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尾声 吸血鬼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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