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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剑歌番外之 见鬼 ...

  •   韩信卸掉自己的胳膊的时候,刘邦正在唤人要喝热汤。

      然后韩信抓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来挠刘邦的痒痒,刘邦白眼一翻直接不屑地晕了过去。

      偶尔他也会将自己收拾得齐整干净,带着二十三岁的年轻英气,趴在刘邦身边嘟囔着拜将台上的往事。

      刘邦觉得他很烦,从生到死车轱辘话说了这许多遍也不嫌啰嗦,于是他说“爱卿啊,咱们换个话题吧。”这话出口,却变成自胸腔穿透喉咙的喘息,原来这老朽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在他那已不甚灵光的双眼里,能看到韩信恶劣的大笑,然后直接摘下自己的脑袋,放在手里扒拉着头发将发簪解下——诶,你说这人死了,怎么就变这么婆妈呢。

      这死鬼韩信,肯定是会读心术的,刘邦接着就张大嘴巴,看着韩信的头颅跳到自己胸口上,牙齿撕扯开刘邦薄薄的衣裳,在脖子上狠狠咬一口——诶,你说这人死了,怎么就这么……到底是年轻人啊。

      自从重病难起,刘邦便知道韩信来了,他必是来索命的。只是在刘邦还清醒的时候,韩信却不愿出来,未央宫寝殿里罗幔重重,那鬼魂必定是躲在哪一处阴影里,嘲笑着他这大汉天子老来的无能无奈。

      刘邦想,幸亏老子搂着小戚唱《黄鹄歌》的样子没给他瞧见,小戚也真是的,整天就会抱着如意哭哭啼啼,烦死个人,要说聊天解闷,还是跟那臭小子有趣好玩。

      刘邦于是又想起自己每次去找韩信的时候,那臭小子总是摆出一副嫌弃的嘴脸,过不了多久却会说得眉飞色舞,谁说他内敛来着,在老子面前明明很奔放。

      想起这茬事,刘邦又在心底深深地腹诽起韩信来:这欲拒还迎的姿态,生前做得还不够么,死了也要做个十足十。

      “臭小子,出来。”刘邦在无人之时,扯着嗓子喊,等了半晌,连个鬼影也无。

      “淮阴侯,你出来吧。”刘邦想了想,唤了个称呼,寝殿里卷起一阵阴风。

      刘邦暗道不好,这小子肯定生气了,于是放软了口气道:“大将军呐,你就出来吧。”

      阴风散去,但是仍无半个影子,刘邦想了半天,决定下血本,于是他道:“齐王殿下,出来与朕见面吧。”

      寝殿里一丝凉风也无,那鬼魂还是没出来,刘邦叹了口气,孤家寡人没人爱喽。

      隔天刘邦便叫人将寝殿罗幔尽皆撤去,那鬼魂却并未像他想得那般无所遁形。

      再隔天张良前来探病,刘邦拽着他的手满心委屈,他几乎想说:子房,为之奈何,那小混蛋不出来见寡人。

      然后他想起韩信与张良私交似是不错的,于是多留了他半个时辰,左等右等韩信还是没出来。

      刘邦便满怀委屈地看着张良告别,一派仙风道骨模样。

      再再隔天,却是萧何来了,一来就老泪纵横,刘邦便跟着老泪纵横了,他鼓着劲儿努力安慰道:“老萧啊,朕是天命所授,你莫伤心。”

      萧何不答,只是一个劲得老泪纵横,刘邦便觉得心里发虚,就让他走了。

      那一夜,刘邦睡得很踏实,夜里也没有奇怪的响动,没有谁踩着熟悉的步子走来走去。

      刘邦一夜好梦,清晨醒来便又有了力气伤感起来:小混蛋真是被伤了心了,老萧一来就躲得远远的。

      很快进了春三月,刘邦的病愈发沉重,他的视线愈发昏昧,他已看不清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些谁,他的脑袋却一如既往的清醒。

      他躺在床上整日里胡思乱想,从沛县的老学堂想到汉中的粟饭,再想到入关中的小道,淹了废丘的那场水——他是他第一次感到打仗是如此得酣畅淋漓。

      等他终于想到围困固陵的尴尬时,韩信便来了,刘邦半眯着眼看见他坐在龙床前,捧着一卷竹简看得津津有味。

      刘邦压着嗓子问:“爱卿,看兵书呐?”

      韩信拧着脑袋看他,脸上挂着孩子样天真的笑。

      刘邦打了个哆嗦,腆着脸继续问:“与朕一观可好?”

      韩信也不离地,一只胳膊咔嚓一声断了开来,捏着那卷竹简来给刘邦看,刘邦看上面道:“汉王急,马罢,虏在后,常蹶两儿欲弃之,婴常收,竟载之……”(注1)

      刘邦气得直喘气:“胡说八道,老子……老子……”

      那断开的手臂缩了回去,韩信很是鄙夷地看了刘邦一眼,继续看那卷书简。

      刘邦半是惊吓半是愤怒地打着瞌睡,再睁开眼,发现韩信已经不知去向。

      韩信第二次出现的时候,穿了件血红的袍子,等他近前来,刘邦闻得一股血腥味,于是刘邦便嫌弃地闭了眼,不跟他说话。

      韩信却道:陛下,看我这样子,你不高兴得很么?

      刘邦听不见他说话,但却明明白白知道他在说什么。

      于是刘邦心里道:高兴个屁。

      韩信大概是很高兴,于是刘邦感觉他兴致勃勃地问道:那陛下哭一个给我看。

      刘邦怒道:哭个屁。

      于是韩信生气了,他又走了。

      刘邦委屈得很:老子那时候笑过了也哭过了,只是你没看见。

      韩信便这样隔三差五得出现,最大的乐趣便是翻新着花样研究怎么肢解他自己的身体,有时掰断手腕,然后将手扔在刘邦脑袋边蹭来蹭去,有时突然就摘下自己的头颅,放在刘邦脑袋跟前对着他笑,至于汤药里添了根手指,那更是常有的事。

      眼看就进入四月了,刘邦一个月来对韩信的存在已经习以为常。于是他能很镇定地吞咽着汤水米粥,一边欣赏着韩信翘着一只脚,将脚指头一根根掰下来。

      等到韩信终于连摘脑袋掰指头这样的事也厌烦了的时候,刘邦觉得自己大限已到了。

      这一日,他看见韩信衣冠齐整地走来,穿着诸侯王整套的繁复朝服,却依旧是拜将台上二十三岁的青年模样,英姿飒爽,几乎唤起来刘邦往日的豪情来。

      韩信在他床前跪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有那么点儿悲哀:陛下要死了。

      刘邦点头,想着今日可别与他吵了。

      他果然是没与韩信吵起来,因为吕后带着几位大臣前来问政了。

      韩信冷眼觑着吕后,安静坐在刘邦床头。

      吕后行了一礼,问道:“陛下,萧丞相之后,谁可以为相?”

      刘邦回道:“曹参老成持重……自可……”

      韩信在刘邦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刘邦暗道:别闹!

      吕后又问:“之后呢?”

      刘邦喘息了一会儿,努力道:“王陵吧,但是这人太老实,叫陈平帮他吧。”

      韩信却是又踹了一脚,刘邦知道他向不喜陈平,也不理他,继续对吕后道:“陈平足智多谋,但难独当一面。周勃么……朕说了别闹!”

      吕后道:“陛下何意?”

      刘邦胡乱摸索了一会儿,拽住韩信的一只手塞在背后,他继续道:“周勃深沉厚道,不通文墨,但安天下的,必定是他。”

      韩信这回没怎么折腾,贴在刘邦背后,想想许是不想看见吕后,很干脆地背过身去,握在刘邦手中的那只胳膊便又咔嚓一声断了开来。

      刘邦翻着白眼道:“小混蛋不让老子消停……”

      吕后道:“陛下说什么?那再之后呢?”

      刘邦只觉自己又说漏了嘴,忙道:“随后之事,便不是我能知晓的了。你快去吧。”

      吕后幽幽道:“陛下便如此憎恨臣妾么?”

      刘邦道:“没有。”

      吕后道:“分明连这最后一面也不想见我。”

      刘邦上气不接下气道:“哪里的……话,你速去吧。”

      吕后抹着眼泪与众人退了出去,刘邦努力翻身去看,却见缩在角落里的韩信已不知去向,然后他觉得有一口浊气憋在胸口,便运起全身力气,将这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陛下死得不一般啊。”

      “怎么个不一般法?”

      “我那日前去奉汤水,就听陛下干挺着叫了,却是‘你出来’,思来想去,该不是死在长乐宫的那一位吧。”

      “淮阴侯死得那般伤心,怎会回来寻陛下?”

      “这……却是不一定吧。”

      完

      注1:《史记·樊郦滕灌列传》 ,他穿越了!

      PS:于是这可能就完全是邦哥自己YY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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