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闲事谱》苹果树树树

2、第一章

　　沈初阳是骑着一头毛驴上了长离山的。

　　那时正值黄昏，天色有些阴沉，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潮湿气。毛驴哒哒哒地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沈初阳坐在驴背上，转头向身后看去，满目的郁郁葱葱，已经不见来时的路了。

　　沈初阳上山是为了去挖一种名为“赤心兰”的兰花，这种兰花需要在晚上点燃松香为引，等叶瓣完全舒展开来后，才可以挖取。仔细想想也挺有趣：小小的草木也如同人一样，有着奇怪的脾性。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沈初阳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边想着兰花的事情。正出神着，却忽然感觉脸上一凉，抬头一看：下雨了。山里的雨真是说来就来。没过一会，雨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细密地落下。这雨不小，他出来得着急忘了带伞，万幸的是前面不远处连排长着几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沈初阳索性就赶着毛驴走过去，准备躲到雨停再继续上山。

　　不过等到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树下早已经站着一位青年。那人身着一身白衣，头发用一根发带简单的束起；腰上系着一块木牌；右手边是一把青锋隐隐的长剑。不知道是不是雨天的原因，明明是颇为挺拔的身姿，沈初阳却莫名地觉得他单薄地像个影子——

　　如同从湖底看岸上的景物，模模糊糊，让人看不真切。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树下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雨水忽然飞进了眼睛里，凉凉得让人有些不自在。沈初阳赶紧牵着毛驴走到树下，轻掸身上的雨珠，礼貌地拱手道：“这位兄台——”
　　青年：“方遇。”
　　沈初阳一愣：“啊？”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方遇。”
　　沈初阳：“……”
　　沈初阳：“……方公子，在下——”
　　方遇：“好。”
　　沈初阳：“……”
　　沈初阳认真地往四周看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他人。他低低地咳了一声：“方公子，你说什么？”
　　方遇：“你不是想等雨小了借我的伞撑一下上山么？”说完他指了指树干的一侧，那里的确放着一把伞。
　　沈初阳沉默了一会说：“我并没有——”
　　方遇用一种“别装了，我都知道的”眼神看着他，沈初阳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两个人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在树下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一时间气氛有些古怪。

　　沈初阳虽初入江湖不久，但一路上与人交往周全有礼，一直很顺利，怎么到了方遇这儿似乎就有些行不通了？他有些挫败，忍不住偷偷打量起身边的青年：面容清俊，神色漠然，倒像是普通的江湖人士。

　　过了一会，雨渐渐小了，方遇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拿起放置在一旁的伞，撑起伞就向山上走去。没走几步，就见他转过身来，看着沈初阳道：“走吧。”他的口气自然地好像彼此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对于沈初阳来说，其实完全是个陌生人。沈初阳愣了愣，没有动。方遇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波澜。

　　周围有些吵。风吹得林间的树叶簌簌作响，像是要吵醒因夜晚快要来临而显得有些沉寂的山峦；周围似乎又有些静，静得沈初阳甚至清晰地听见雨珠落在伞上发出轻微的破裂声：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只见沈初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声应道：“好。”

　　他总归是要上山的。而不管对于这座山，还是放眼整个江湖，自己都不过是一个无名小人物，怕什么呢？

　　沈初阳利落地牵过毛驴，钻进了方遇的伞下，微微颔首：“有劳方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