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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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等沈初阳好好思索白衣女话中的深意，另一边的方遇已经赶来再度将他护在怀中。沈初阳见他单人与青衣女缠斗那么久，气息却是一丝不乱，实在有些惭愧：如果不是自己，方遇大概早就脱身了。
白衣女看见方遇脸色也有些难看，阴毒的目光在方遇和沈初阳身上扫来扫去，随后冷笑道：“你倒是护着他，可小心点，别把自己的小命给护没了！”话刚说完，只见她握着长鞭的手微动，银鞭已如一道闪电击向方遇的手腕。看样子她是要报妹妹的断腕之仇，也想折了方遇的手。明明是千钧一发的时刻，方遇却从容不迫。他轻轻推开沈初阳，剑尖在地上飞快划了一道，随后迎了上去。
然而这一场打斗并没有如预料一般继续下去，就在方遇的剑气一层又一层直逼得白衣女节节后退的时候，被迷雾重重锁住的战场忽然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蓝衣青年。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嘴里啃着一个包子，忽然就从迷雾中出现在戏台前，困惑地看着两人打斗。白衣女见这个不速之客竟轻而易举破了自己的千抄迷阵，心中一惊。她害怕是来了帮手，急忙退后几步收了招，站在青衣女身旁，准备先观望一番。方遇也因为这突然的变化不得不暂时收了剑势。他站在离白衣女的不远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准备再寻机会一击毙之。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紧张。
一旁的蓝衣青年看看白衣和青衣二人，又看看冷着眼的方遇，嚼了两口包子，迟疑道：“……演的……《白蛇传》啊？”
沈初阳：“……”
这会儿沈初阳已经认出那蓝衣青年就是先前在无厌斋和方遇打起来，抢夺《江湖乱谱》的人。蓝衣青年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高兴地跑过来：“小兄弟，又见面了。”沈初阳刚要开口，却忽然听见耳边响起刺耳的蜂鸣声，短促而急迫，像是一种信号——白衣女瞬间捞起青衣女踮起足尖，如蜻蜓掠过湖面快速地退出众人的视线。
迷雾已经散开。
三名“云鹤飞”的木偶技师倒在戏台下的血泊中，正对着他们的不远处，站着一个满身戾气，手执利剑的男人。夜晚的凉风一阵又一阵，吹过他的发梢和衣角，也吹得剑尖的血珠一滴一滴地落下。
这是一场显而易见的单方面的谋杀。恐怕任谁看到这一幕，心里都会这么想。
然而这一场戏似乎还没有结束。
在突然出现的杀手又突然离去之后，戏台处又忽然出现了一群像是士兵又像是江湖人士的人围住了方遇，他们个个手执长剑，眉头紧锁，着装并不一样，但是袖口处却又可以看到都用金线绣着同样的叶状纹样。
沈初阳心脏紧紧地缩了起来：那是优萝树的叶子。整个□□只有一种人会在袖口处使用优萝叶子进行装点——
天衡卫。
沈初阳在心里轻轻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心情有些复杂。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出来，还能与天衡卫扯上关系。
天衡卫是当今圣上为了调和江湖人和江湖以外的人的关系而建立的特殊组织。
其实□□历代帝王对于江湖中人的态度都有些微妙：一方面对于朝廷来说，江湖大小门派一旦成了气候，容易影响国土安稳，最好能有机会彻底围剿；另一方面，江湖中也有不少能人异士，他们在历代权力倾轧的漩涡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让人不得不忌惮，甚至不得不招揽。
总之，双方关系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偶有摩擦，也没出过大乱。
然后直到当今天子萧长明即位，事情开始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萧长明生母为前朝成德帝最喜欢的妃子，可惜红颜薄命，她在生产时落下病根，生下孩子后没几年便逝去。成德帝大恸，当即封萧长明为太子以慰哀思。然而帝王的宠爱并没有为年幼的太子带来安平喜乐，反倒是令萧长明时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不是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的伤害，而是暗地里一重接一重的算计，令人身心俱疲。总之，几番阴谋诡计折腾下来，萧长明与成德帝之间的关系淡了不少。
十二岁那年，萧长明以身体不佳难堪大任为由，放弃太子之位，退出皇宫的刀光剑影。随后他出宫拜药谷的枯石老人为师，成了“清风剑”颜师的师弟。本以为这个废太子从此茅屋清茶相伴一生，然而十七岁那年，成德帝忽然连下三道圣旨将他召回。未曾想这一回去，等待他的便是暗无天日的囚禁。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废太子会重新引起宫中的注意，大家只知道这件事惹怒了颜师。彼时颜师已经是江湖第一高手，他孤身一人杀入皇宫，一夜之间连杀三千禁卫，手刃成德帝，逆转局势，并亲手将伤痕累累的明太子抱上皇位。
自此，这个古老的王朝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一任君主。
曾有官员酒后失言说当今圣上这帝座一大半得分给颜师，如此大不敬之言被年轻的帝王听到，他非但没有发怒，反倒笑道：“孤深以为然。”
举国哗然。
连当今皇上都对江湖人士如此推崇，民间自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大家纷纷以加入各种江湖门派为荣。有官员曾向帝王进谏，认为这不是一件好事，恐容易引起动荡。萧长明笑了笑：“这样啊，那就专门找一些人，处理这些事情吧。”
这就是后来的天衡卫。
天衡卫中所有人都是有门有派实打实的江湖人，有的是自愿加入，有的是门派指定加入，没有一个是官府中人。因着这两点，江湖中人对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虽不至于完全认同，倒也不排斥。
而真正让天衡卫树立起威信便是无厌斋中毒之事。
沈念接下无厌斋之时，年仅十六岁。沈雁池在世时，江湖中觊觎无厌斋的人已经不在少数，现在这么大一块肥肉落入一个黄毛小子手中，惹得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暗流涌动。
江湖虽快意恩仇，但并不是世外桃源。有人平地起心思，有人壁上观，沈念能不能守得住这偌大家业，一切都是未知数。而就在此时，天衡卫却帮助沈念铲除了不少虎视眈眈的敌人，其中不乏成名的杀手、潜藏多年的内奸，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这个边缘性组织代表的是朝廷的立场，此时下场，个中原因实在令人玩味。躁动不安地江湖也因此慢慢趋于平静。
不管怎样，无厌斋在沈念的带领下，总算是熬过了最艰难的几年。而沈念从一个成天笑嘻嘻只知风花雪月的少爷，快速蜕变为沉静冷淡的沈大当家，过程之惨烈，大概只有那一头如雪的发丝才能知晓。
沈初阳慢慢呼出一口气。
天衡卫中为首的一人开口道：“我们接到线报，有江湖人士在此屠杀平民，你师承何派，因何杀人？”江湖人士仗着武功杀害手无寸铁的平民是被严厉禁止的，一旦确认这种杀戮行为存在，杀人者必定要被抓捕偿命。当然，很多杀了人的江湖人士通常都是立刻就会溜掉，反正死无对证，像这样抓到现行的，还真是少数。
方遇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天衡卫的人互相看了看，手慢慢按在了长剑上。沈初阳见情况不妙，赶紧开口：“不是这样的，我们遇到了两个杀手，那三位技师是被她们杀害的。”
那人转过脸看向沈初阳：“你可有证据？”
沈初阳顿了一下：“……她们走得太快……”
“既然这样，那就配合我们和官府做个调查吧。”
“敢问大人，到底是何人报案？”
“天衡卫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小公子，只是去调查，与他无关会放他回来，你百般阻挠又是为何？”
沈初阳一下子没了声。杀手是真，天衡卫也不似作伪，这一切就像是戏台上演过无数遍的话本，配合得刚刚好。这种明知道是阴谋却解释不清楚的憋屈感，让沈初阳感觉糟透了。
最重要的是，方遇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从这群人莫名其妙围住他开始，方遇就有些不耐。人不是他杀的，他凭什么跟他们走。如果不是沈初阳跟他们说起话，他的剑早就出去了。而眼下，方遇的耐心已经告罄。
方遇的手腕微微转了下，然而还没怎么样，却忽然被人强行压住。他转头一看，是那个蓝衣公子。他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一行人竟毫无所觉。
“你不能动手。”那人压着他的手，用微弱的气音说道。
方遇皱起了眉头。
“你一旦动手，便再也无法洗清嫌疑。”以方遇同他打架时那股狠劲看，恐怕杀掉几个天衡卫也不当回事，到那时可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不在意，想想你的朋友。”
方遇眉头微动，转过脸看向沈初阳。
沈初阳正着急地看着他，因为隔着几个人，显得脸庞模模糊糊。方遇只瞧见他眼里的担心，满得风一吹，便要溢出来。方遇忽然想到先前看戏，看到风天海显些被仇家抓住的危急时刻，他紧张地扯住自己的衣袖。他又想，沈初阳盼了好久的云鹤飞的木偶戏，总算是看了一出完整的，还好。
那就去一趟吧，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方遇手一松，长剑掉落在地。
沈初阳看见方遇忽然放下了佩剑，一时间心乱如麻。他本来担心方遇会硬碰硬，与天衡卫冲撞起来，然而现在方遇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跟他们回去接受调查。
这是最稳妥的选择，可沈初阳心里特别难受。他头一次恨起自己愚钝，没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疑点，把这天降的争端解决掉。
他只能安安稳稳地站在先前方遇画的一个圆弧内。
是的，在对上白衣女前一刻，方遇的剑尖在地上划了一道。他划了一道圆弧，示意沈初阳待在那里，等他回来。
天衡卫掏出了蛇骨筋捆住方遇的双手。江湖中人身负武功，普通的捆绑对于他们无效，只有蛇骨筋，除非绑的人亲手解下，否则越挣扎会缠绕越紧。先前看方遇一脸倨傲，天衡卫们还担心这人不好对付，好在还算是知道厉害。
天衡卫的首领领着捆绑好的方遇，一群人准备离开。谁曾想刚走了两步，后面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首领转身看去，却见是那跟他辩解的瘦弱小公子，他的手抓着方遇的手腕一动不动。
他挑挑眉：“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沈初阳面色苍白，眼眸微垂。
首领有些不耐：“既然无事，那告辞了。”
沈初阳缓慢地收回手，抬起头冷声道：“大人要带走他，问过我无厌斋了吗？”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