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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至苍山云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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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你看,外面下雪了!”忆薇兴奋地叫道。
落落一怔,面朝窗外。果然,纷纷扬扬的雪,轻柔得撒落,就只是远远地看着,也知道那是洁白的凝聚。不是透明的水珠,能溶解世间的微尘;也不是寒封的霜花,能冰冷尘世的空气。宛如创世之初襁褓中的婴孩,微微睁开了眼睛。
如果那是水,为什么如此寒冷?如果那是冰,又为什么如此温暖?在我的双眸里漂泊零落的,是儿时草地上飞扬的蒲公英,张着雪白的羽翼,颤动着些许的影子,随着嘴前轻轻流动的空气舞蹈,直到远了,才发现它们已经飞离了你的视野。它们终究会驻留,直到它们生根、萌芽、开花、结籽,聚集的那处领域,是你无法企及的遥远。
有首歌谣曾经流传在耳边:“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这是我的花儿,却早已经衰败;这是我的爱,却早已经离开。
落落的嘴角翘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尽管没有听见声音,也知道有雪在飘零,如果能把世界的所有都遮掩了,该有多好,抑或是把所有的记忆都抹去了,该有多好。可惜,雪只是雪,面对萧萧红尘的离合悲欢,不过是一个过客,或者,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所有的痛楚凄凉,都只能由我们独自承担。
想起昨天临别时分,自己对他说:“这些天,就让我们当作一场梦吧。”是梦,终归是要醒的。落落无法分清,自己的话中含着多少戚苦悲凉,只知晓,他在听了这句话后略略一顿,然后,是更紧的拥抱。
他离去的是背影,留下的却是气息。他深暗的眼神,久久没有徘徊。他这样对着她说:“如果我们能够再次相遇,我不会再放手了。”
落落忽然仰头,对着从纱窗里流出的清凉似水的月光,泪水,悄然无声。只知道,这滴泪,是最后的祭奠,祭奠我们渐暮的青春,祭奠我们逝去的爱。
“今天,是圣诞节呢!”婉婷忽然喃喃自语。
落落一怔,耳边似乎在往昔的某个时候,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声音:
“圣诞节是我的生日。”
是的,那是他和她,度过的最浪漫的生日。
她曾经亲手帮他围上她挑选的围巾,温暖的触感依留指间,可是我们已经在人生旅途中跋涉得太久太久,久得连我们自己都忘记了——距离那时的青涩,光阴,已经白驹过隙般飞逝,谁和谁,又能看得多少分明?
今天,是他的生日。可是我,已经无法再亲手为你围上围巾,无法再亲自在你身上留下我的温度。
婉婷忽然说:“落落,忆薇,今天我们家会举办晚宴,会宴请很多人,你们也一起来吧!”
晚宴?落落想,怎么是今天这个日子?难道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婉婷,今天你们家为什么要举办晚宴呀?是不是请的都是有地位的人?我们去,好像不太好……”忆薇看上去也有些犹豫。
婉婷的眼睛里倏忽间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可是她还是微笑着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今天不是圣诞节吗?其实主要还是我们家的一些朋友。”她说着,语气上带了份哀求:“你们一定要来嘛,这样我就不孤单了。”
落落抬头,婉婷如烟般朦胧的眼睛里含着她读不懂的娇羞。
“其实,今天是季风的爸爸妈妈从国外回来的日子,我们家当然要宴请他们,而且,可能还会商量我们结婚的事宜……”
落落的耳边蓦然像雷霆炸裂开来,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可是眼前一片昏暗,她想伸手去触摸什么,可是这个世界仿佛飞快远去,身边的声音,身边的表情,都淡漠了,褪去了,甚至,曾经闪耀在自己生命中的光芒,也渐渐熄灭了。
原来,我以为自己够坚强,可是我终究,还是放不下。
季风,看来我们,真的不可能再相遇了呢。
落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纯白色的晚装,胸前的蝴蝶结,领口微微的褶皱,裙摆上隆起的花纹,因为怕麻烦,所以还是只是把头发披散开来,夹上水晶发夹,没有过多的装饰,看上去却是宛如天使一般纯洁,她叹口气:“果然是豪门世家,随便一件衣服都这么精美。”
如果不是婉婷借给自己这件晚装,恐怕自己在宴会上都会手足无措吧?
可是……当初婉婷把整整一个房间当做试衣间,并且堆满了种种宴会上适合的晚装供自己和忆薇挑选时,自己还是吃了一惊:眼前的裙子,没有一件是自己曾经碰过的,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
这就是天壤之别吗?尽管一直都知道她们之间的差距,可是知道和亲眼所见也是截然不同的。落落从未有一刻像现在那样清醒:童话,永远是虚幻飘渺的神话,灰姑娘的故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一眼就挑中了这件纯白的晚装,并不奢华,但是却让落落想起了雪的颜色。也许是偏爱吧,只知道,在那个冬天之后,自己就喜欢上了白色,白色的身影,白色的微笑,白色的冬季恋歌,白色的初恋底片。
“怎么样,落落?”忆薇走近她,她身着淡绿色的连衣裙,幽雅中带着俏皮,纯熟中带着朝气,朦胧中带着抚媚,落落尽管一直都知道忆薇的美丽,可是她第一次发现,忆薇的美丽甚至含着动人心魄的无言的哀愁。
“忆薇,你怎么了?”落落不禁问。
忆薇抬起头,澄净的眼睛里依稀有些模糊:“落落,昨天顾伊源向我告白,我……接受他了。”
“是吗?那不是很好,那你为什么……忆薇,难道你……”落落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一下子就被吓住了。
“落落,我好像……还是忘不了他呢……可能,就永远这样了吧……所以我想,不管如何,只要靠近他一点点也好……”忆薇的声音是如此微弱,但是在寂静的室内,落落依旧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忧伤和凄楚。
落落忍不住了,她使劲地摇着忆薇的肩膀:“忆薇,你不要傻了,你这样做能改变什么?什么也不可能!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放弃?”喊着喊着,连她自己都声音嘶哑,想哭的涩觉挥之不去。
“为什么不放弃?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痛苦?……”落落这样地喃喃着,难道一辈子,就只能爱一个人了么?难道最爱的那个人,只能擦肩而过了么?难道就连成全幸福,也只是奢望了么?
“落落,你好像,曾经就已经这么问过我呢……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说我傻也罢,我早就已经忘不掉了……我真的,很嫉妒,很彷徨,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忆薇的声音飘渺朦胧,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是从宇宙的尽头,是从世界的源始发出,由远至近,绵长得连光阴也切不断缠绕的哀伤,隐隐的痛顺着神经,缓缓靠岸,涉过无穷的回忆碎片,依旧拼凑不全幸福的轮廓……
没有的开始,也是没有的结束。落落禁不住抽噎着,泪水模糊的视野里,依旧能瞥见忆薇苍白而憔悴的微笑……
原来,早在我们初次相逢,就注定了此后的一切。我们,终将沿着宿命的轨道,直到沉沦,直到,万劫不复。
忆薇,你知道幸福的模样吗?还是,你和我一样,都太过执着……
“落落,忆薇,你们觉得怎么样?合身吗?”婉婷温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落落吃了一惊,急忙镇定下来,低声对忆薇说一声:“我去开门。”
她走到门前,拉开了门,婉婷穿着一席海蓝色的长裙,显得高贵文雅,优美的长发绾起,盘在头上,别上钻石镶嵌的头饰,看去美丽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落落惊呆了,她没有想过婉婷精心打扮后竟是如此动人。她也许就是上苍的宠儿,也永远是聚焦灯下最引人注目的公主。落落回头,看见忆薇也是难以置信的样子,落落心底叹口气:忆薇虽然美丽,但是和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熏陶的婉婷相比,依旧缺少那份端庄沉着、大方得体的气质。
季风,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婉婷打量了落落一眼,微笑着打趣:“很不错呀,哦,落落,你看谁来了?我想,还是把他领了过来,你们好好说说话。”
落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身后的那个人就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落落一下子怔在那里。虽然明明知道经上次一别终究会再次见面,虽然明明知道过去的牵绊不可能立即消失,只是,想到那一刻的伤痛,和几年的朝夕相处的平淡恬然,心,还是痛得一下子撕裂开来——那是程默。
他依旧是这样的淡然,这样的淳厚,可是落落感觉他的目光里掺杂了某种她读不懂的情萦,似乎是哀伤,却是如此平静;似乎是凄凉,却是如此恬淡;似乎是剧痛,却又明明含着微笑。
这样的程默,她读不懂。他好像变了,可又没有什么不同。他低头,对着她浅浅地宠溺地笑,这是她所熟谙的笑容,只是她的心,怎么没有丝毫受到幸福的感染,反而,涌上了莫名的沉重。悲伤覆掩,忧郁遍地,开满了寂寞的花朵,却依旧哀哀不放。似乎,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
“程默……”她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想找回她回忆中熟悉的他,但是徘徊的思绪纷乱冗杂,迷雾笼罩的光阴缠绕无边,梳理不尽。她伸手,想抚去他脸上的陌生,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天涯之大,他的陌生竟是如此真切地从海角蔓延,绝望如至苍山云海,延绵得让人窒息。
原来不直是你我,许多人,许多事,都在命运的长河里随波逐流,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