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公園的即興劇場》貓鳥

75、初雪

　　“…………”保莱娜把玩了一会手枪，停了停，枪管朝着荷官的脸孔游移片刻滑落，在左胸口停留了两秒又继续下移，然后停在两腿之间…无可否认，有时候对男人下半身的打击确实要比上半身严重得多，在座除了她皆为男性，荷官那副死了好几转的模样也就可以理解了。

　　保莱娜吸了口烟，没有花太多时候在玩弄一名叛徒身上，她很快作出了决定——收起枪，未等荷官松一口气便发布了命令：“把他带到B区，好好剥干净用上，三轮之后给他一封辞职信…其他的你们懂怎么做。”

　　“当然。”

　　看似甜美可人的绿眼男子很快领了命令和负责拖着没力气站立荷官的保镖一起下去……保莱娜的注意力回到来客身上——“我没想过你会放过他。”面对海德的感言她只是淡淡回答：“放一个不守规矩的荷官去祸害别人总比杀了他我还要浪费人力替他收尸、清理房间的好。”

　　“说得对。”海德微笑着微微颔首。

　　汤姆看看海德又看看美艳毒辣的女人，心里一颤，才发觉无论是刚帮过他们大忙这样的恩惠，还是坏了这里规矩，似乎都未能在这两人心里留下影子。

　　就算是因为帮助他们受到私刑惩罚失去工作也没关系吗？
　　受人恩惠施与回报是常识，架不住对荷官的些微内疚，他看着海德。海德察觉到他的眼神，用手轻轻把他的头按在胸口上，没有作出解释，而汤姆也发觉自己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同情了。

　　他有些惊慌，但很快把多余的情绪隐藏起来。

　　“为什么？”

　　出乎意料，先开口的是海德，而不是看似准备对付他们的保莱娜。

　　“什么为什么？”女人状似无辜地侧过脸搧了搧缀有碎钻般装饰的长睫毛，故作姿态不到三秒，见没有人要捧场，她吸一口淡烟吐出，表情再次回复冷俊。

　　“首先，感谢你放我两名员工一马。”

　　她一弹指，有人捧来最近新出的掌上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好几个监视屏画面，其中一个正是二楼天台。

　　很明显，两人从潜入开始就全在她的监控之下，但她不仅没有吩咐下去抓拿两人，还放任事态进行…这可不像是对NET有敌意的的态度。

　　“刚才回答过你的问题。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为什么没有杀掉他们？”

　　冰冷的言语从染得黑红像揉烂了的玫瑰汁液颜色般的唇中吐出，那股对生杀无视的口吻真是随意得令人心惊。她说得轻微，海德也回得随便，金发男人微微侧头，表情和她刚才作状的模样如出一致，偏偏透着股大男孩的无辜感：“为什么要杀他们？”

　　保莱娜笑了几声，换了个坐姿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我说过好多次你不用装了，像你这种人，就算身在天堂穿着BIRTH的西装浑身白檀香味我也认得出底下恶心骯脏的玩意，何况这里是金时，正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放松地脱下外面那层虚伪的皮子才会有金时的出现。”

　　BIRTH是个以「纯洁无瑕」打出名堂挤身上流社会热爱的新兴牌子，如果恭维一个人「很适合BIRTH的设计」那无疑是种赞美，但配上前后的话就算再傻也只能认为那是种嘲讽——哪个人类能比天使纯洁？假如把自己与天使相比…无论从心灵还是外表那也是种自取其辱罢了。

　　弧度尖长的甲端轻缓地碾压盘上一枚红浆果，挤出的浆液似乎正认证了她所说的——黑而红，粘稠骯脏。

　　却也新鲜甜美，充满诱惑的性与口腹之欲。

　　“所以我得出结论…”她把玩着圆滚如珍珠大小的另一枚浆果，两指染得腥红，让人看得不寒而栗又挪不开视线——女人笑了笑：“我只能认为你不是个嗜杀的人，相反你非常现实，实用主义和功利，对你而言那两个人太卑微了，杀了他们除了惹怒我为我增加一笔损失外造不成任何实际威胁，还为你自己留下杀人罪名的证据，而那有违你前来金时的目的：假如你想威胁我，直接绑架我最实际，但如果你想和我合作，惹怒一个潜在合作伙伴未免太鲁莽了…你说我说得对吗？”

　　“反正也正合你意。”

　　似乎镶了一圈金边的金棕色眼睛像毒蛇一样滑过两人，保莱娜为海德的回答勾起轻笑。事实上他们并非在说同一件事情，但这不违和，因为这正是今晚两人见面的目的。

　　“闲话家常够了。”

　　她打了个响指，把手中烟管交给不知何时悄悄回到她身边的那位笑得可爱的绿眼男子手中，然后随手点了个位置，善解人意的下侍便取来了她想要的资料。

　　那迭两指厚的报告被放在海德面前，明明正是他来这里的目的，海德却似乎没有要翻的意思。

　　“不看看吗？”保莱娜挑起眉。

　　“我不想知道太多。”海德摇摇头，随后女人大失风度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无论保莱娜身后站着的是谁，是金时集团又或者其他都绝不会是NET，她明面上保持沉默却又未否认和两位目标人物的关系，政治层面上来说径直否认虽然会让其他组织浮想连篇，但不否认却更趋向肯定……经营着庞大娱乐帝国的她不会不懂的，那么她的目的就浮上水面了，要么这是个骗局，要么她在等人来问。

　　NET会怎么做呢？上一次大手笔的体育馆凶案历历在目，所有人都知道NET灭口的态度，保莱娜是有持无恐还是另有目的？光看黄金时代和金时集团的规模恐怕未能达到有持无恐的高度，背后很可能另有组织插手，那么NET的态度又会如何？那个白头发的家伙把敏感的任务硬塞给自己，却不阻止自己来金时，难道是种鼓励吗？还是知道一切后就会被灭口？

　　自己对这些像都市传说一样的黑暗面还处于盲人摸象的程度，就算被说虚张声势也好，海德也不可能直说自己还是菜鸟一无所知，那和「欢迎来宰」没有任何分别。

　　他只能赌博，藏起自己的牌让对方先出，如果对方拿不准自己该知道多少，那让对方自行选择来透露就最好不过了，因为只有对方知道整件事的重点，说太多了自己会被灭口没有效果，说太少了又达不到预期目的。

　　“哎，狡猾的狐狸。”

　　保莱娜笑着说，却如言从那迭文件挑出几张薄纸重新放到一边——两指厚的资料里竟然只有几页是海德该知道的事，可见她确实很不怀好意。

　　“为减轻我的阅读量致谢。”他收起那几页，看都没看一眼，领着汤姆就要走，这起码能保障他们安全地回到家里。

　　保莱娜也不留他，仿佛没听见似地重新拿起烟管。

　　…………………………
　　………………

　　离开那间腥红色的房间汤姆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他依然很多事都不明白，不过现在他只要跟着海德就好。

　　两人沿路出来经过的保安和服务员都和他们的女主人告别的态度如出一辙——无视，直到夜总会的出口附近，他们看见大厅新挂起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一个戴着面具的赤.裸男人被固定成狗趴的姿势绑在里面。铁笼很小，铁条把他固定得很紧无法转身躲避，在他身后有人来回动作着，他呜咽着挣扎却连几厘米都挪不开，从面具下方流出一些液体看不清是眼泪还是口水，围观的人大声叫好，铁笼下方负责只让申请了晶片的会员参加这项「会员优惠」的办理处排起了长队……

　　光看那身影有些熟悉，汤姆怔怔地看了几眼：“他是…？”然后从海德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低下头来。

　　没有被当场打死真的比较好吗？虽然戴着面具，但是像这样…公共场合下………他明明不是性.工作者，也不是色.情表演人员，只是一名荷官…

　　“犯了错，被抓住就会得到惩罚。”

　　温热的吐息擦过耳边，沉缓的声音也随之而去，汤姆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看着仍然在前领路海德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密室的机关、分尸、随身带着的刀具、厚厚的面具…如果海德对自己的事也这么认为，是否意味着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错所做的努力？
　　就像滚动的谎言，当一百件错误掩盖一件时，那一件错误似乎也不太重要了…他是不是这样想的呢？

　　没有答案。

　　“啊…下雪了。”

　　临近圣诞的深夜，华伦市终于下了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