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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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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次日夜里,我换回来时自个儿的衣裳,戴着那只刻了我名字的荷色玉镯,轻装上路了。
虽然离开后的日子未必有我在这里好过,但我实在不想自己整日活在恐惧里,更不想自己活得这般不明不白。即便明白就算离开了走出去也未必就能恢复记忆,可就算是徒劳无功我也想尽力试一试。
出门时我又冲院里望了望,此时夜色正浓,院子里肃静冷清。我看着,脑子里不由想起这院子白天时的场景。
这院子中央立着一张石桌,楼衍闲来无事时一般都会在这石桌前,或抚琴或练字,再雅致些时,更会叫何望泡一壶好茶放在上面,细细品着。说起何望,其实他虽为这追忆楼的管家,但这里却也没什么需要他打理的。一日三餐皆是应水水在张罗,除了楼衍偶尔使唤他几下外,他做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捧书苦读了,可也不知是他记性不好还是真的太笨,背诗总会背错。就连我在他日夜朗读下都记住了是“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但他却总是把“泣”背成了“哭”,我偶尔纠正,他便振振有词道:“这泣和哭本就是同意,有何区别?不是我说你,绘愫啊,你有时就是脑筋太死,而且知道的也太少,正所谓‘要知天下事,须读古人书’,不如你以后跟我一起读吧?”
想着想着,我不由一惊,虽仅仅与他们相处几日,但这些场景竟已在脑子里印得如此清晰,心底更是泛起了层层不舍。
但再不舍又如何,我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这满身的伤疤是因何而来,万一我以前是个十恶不赦杀人无数的女魔头,那日后如果有仇家寻过来,那岂不是还要连累他们?
对,我不能再犹豫了,无论于自己还是于他们,我都必须走。
想着,我便头也不回,沿着小路下了山。
走了小半个山腰时,原本就寡淡的月光更是渐渐没有了,我抬头一看,发现是乌云遮住了月亮。没过多久,半空中突地劈下了一道闪电,紧随着的是轰隆隆的响雷,炸在这万物俱寂的山间,只让我觉得越发害怕。
看这样子这天像是要下暴雨了,我得赶紧走才行,不然一会雨水落下来,这山间小路恐怕要变得更泥泞更不好走了。
我加快了步子,可却还是快不过这老天,又走了没多久,这雨点就掉下来了,滴滴都如豆大般,才一会儿功夫我的衣裳就全被浇湿了。不仅如此,还正如我所料,脚下的路渐渐开始泥泞,我每走一步都提着万分小心。
可最后,还真是越怕什么就来了什么。
脚下一滑,我一个踉跄后便直接滑倒在了侧山坡下,好在我滑下来的地方没有什么大头石和树木,除了手划伤脚腕有些扭到外,也没什么大伤。
吃力地撑起身子后向山坡上瞧了瞧,看来爬上去再按原路下山是无望了,虽然不知从这里出去会到哪,但也只能从这向外走了。
雨越下越大,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很久,越走我越觉得这周遭环境恐怖,仿佛黑暗中总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一样。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没错,前方离我不远的树丛间,果真立着一条狼。它的眼睛散着幽绿的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仿佛在研究着怎么能一击毙了我的命,然后拆卸入腹。
我看着它,心中的惊恐比刚刚还要多上千万,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任由自己被它宰割。四下找寻着对付它的武器,但这山间哪可能有什么利器,除了树枝就是碎石,用这些对付它那就等同等死一样。
我原以为现下的情况已是最糟糕的了,但却忘了老天一贯愿与我开玩笑。
五脏六腑在这时突然巨痛了起来,这疼痛感让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脑子仿若有什么一闪而过,可却又瞬间被这疼痛打没了。我被瞬间击垮,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手捂着胸口,疼得缩成了一团。
雨水像瓢泼般洒在我身上,我模糊地看着头上黑漆漆地天空,心想自己肯定会就这么死了吧。
也好,死对我来讲可能也是种解脱,我不必再日日揪心自己的过去,每日在彷徨和惊恐中度过。
脑海里突然闪过楼衍何望以及应水水他们三人的身影,如果我能在失忆前就与他们一起生活,那该多好?
身后的那只狼此刻嗷呜地叫了一声,接着就只感它散跑向我的步子越来越近,我忍着巨痛缓缓闭上眼。
一切,都结束吧!
我原以为下一刻那狼就会欺身过来咬我,可等了好久也没再听见它有什么动静,不由想回身望去,却在睁开眼时发现我身前多出了一道身影。
虽然四周漆黑,但我却也依稀能辨出眼前这个穿着月白色袍子的人是楼衍。
“楼……”话还未说完,我就疼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山洞中,我半倚在楼衍怀里,身旁簇簇燃着堆火。
也不知他从哪里拾出了一个小瓷杯,杯里似乎还盛了些许东西,只见他拍了拍我的脸,将瓷杯递到我的嘴边,柔声道:“绘愫,先将这杯里的东西喝了。”
我虽然醒过来,但身上原本的巨痛却一丝未曾减少,他在这时叫我喝那东西,想必能缓解我身上的疼痛。思及于此,我便没了犹豫,一口饮下。
温热粘稠的液体一路顺着喉管进入我的体内,除了感觉喝下去后,嘴里会留下些腥甜外,几乎没什么异样。过了不久,我身上的疼痛便有了明显的舒缓,后来渐渐的全部都消失了。
“感觉怎么样?”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楼衍轻声问道。
“好多了,已经不疼了。”说话间我对着他的眼睛,才发现我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脸颊微烫地轻推开他,自顾撑起身子。过程中,目光不经意扫到了刚刚他喂我喝东西的那个小瓷杯上,不由一怔。
“你刚喂我喝的……”我失神地喃喃发问,不因别的,只因那杯子内壁里全然是一片血红。
“你没猜错。”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药粉,一边涂抹于自己手腕上止血一边又说,“你喝的确实是我的血。”
“你的血?!”
“对。之所以会把你带回追忆楼也全是因为你中了毒,我平日里虽也替人解过一些稀奇古怪的毒,但你身上的毒却是千毒露所致,除了每四日饮一次我的血,饮满半年后方能解毒外,别无它法。”
我虽失忆,可却也隐约明白一般的人血是不可能解毒的,所以不禁惊讶:“那你的血为何会……”
“这你不必知道。”他打断我的话,抬头看向我,目光不再复往日的温和,微冷道,“你只要记得,你的命是我次次割腕放血生生喂回来的,下次再抉择生与死时,好好斟酌斟酌便可以了。”
看着他说话的语气与神态,我知道他生气了。
想来也是如此,换作是自己次次喂血救活的人,活下来却不懂得惜命外,估计我的怒气会比他还要大吧。
可又能怎么办呢?当时那种情况,我除了选择闭眼安静的等死外,还能怎么办呢?
我垂着眼,不再说话。想必看我如此反应,楼衍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他轻叹了口气,扳过我的肩膀与他对视:“绘愫,我不明白,你既然连生死都放得下,那过去放下过去种种又有何难呢?”
我顺着他的手下滑,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边哭边将自己心底所有的恐惧与难受都一股脑地朝他倾诉了出来:“其实我可能不是什么好人,我满身都是刀疤,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仇家上门……我虽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但更不想的是连累你们……”
越说越觉得难受,眼泪唰唰唰地都顺眼眶滚了出来。
感觉肩膀被楼衍握了住,他轻摇了下我的身子,“绘愫,抬头看着我。”
我抽噎着抬头,隔着泪水望向他,只听他柔声道:“即是如此,你不觉得自己失忆更是好事吗?上天想让你重来一次,无论你过去做过什么,他肯定都希望你以后能重新活过。昨日种种已死,来日种种新生,你何必死守着过去让自己的将来日日痛苦呢?”
“新生?我根本不知自己是谁,怎么新生?”
“不,你只是不知道过去自己是谁。将来如果有人问起你是谁的话,你完全可以说……”他顿了顿,动作温柔地替我抚了抚额前半湿的长发,浅笑说,“追忆楼,绘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