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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伫候佳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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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日头偏西,夕阳的余辉柔柔地照进来,为整个雅阁都晕上一层金色,也将商桓的轮廓印得极其柔和。他将厚厚的外袍扔到一边,声音也柔柔地:“你方才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我殷勤地为他道上一杯茶水,浅笑道:“无非就是难民的事了。安王将此事交给你办,不知你有何打算?”
商桓看着我递茶水过去的手,双目精光乍现,好似我随便动上一动,他便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待我说完,他道:“这就要问你了,人是你带过来的,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看了看他的神色,试探道:“是不是我说如何,你便会如何?”
商桓垂下的眸子抬起来一点,叹息道:“哎!谁让我找了个这么会添麻烦的盟友呢?眼下既然已绑在一根绳子上,自然是要照你说的做了。”
我心下窃喜了一番,面上却严肃道:“好!我就知道三公子是个明白人!这些难民的身份我想你早已猜到,若是透露出去你我二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这两日我思前想后,觉得唯一安顿的法子就是找一块无人的荒地,建一座村落,再开几方土地,为他们安家落户。既然此事已全权交给你办,要做这些应该不难吧?”
商桓抬了抬眉毛:“你胆子倒是不小啊!既已知道我看得出这些难民的身份,怎么还敢赌我会帮你?要知道,这些人若留在大安,将来必成祸患。你这是要将我推向通敌卖国的境地?”
我将眼睛移到别处,有点不敢看他。因为青芸夫人的关系,商桓此生最痛恨的便是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我要他帮这样一个忙,也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但除了找他帮忙,我真的别无他法。
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我道:“只要三公子肯答应帮忙,我穆凝保证,将来若有举事的一天,我的部下绝不滥杀无辜,伤你大安百姓一条性命。”硬的话说完,我又软下来:“何况,我手里不过区区几百人,能翻得起多大的风浪?”
屋内静了一瞬。
商桓的手指在桌沿上缓缓地敲打着,皮肤白皙,指节光亮。紧跟着目光狡黠地盯了我半晌,方道:“你告诉我,你的复仇究竟想做到何种地步?”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问我这个,也毫无准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先杀了他所有的儿子,让他绝后,最终再杀了他?”商桓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眼睛,脸上毫无表情:“还是想,干脆覆了这天下?”
我被他盯得避无可避,干脆笑出来:“三公子未免太高估我的能耐,说到底,阿凝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覆了这天下?呵!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商桓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眼睛,好像要从我的瞳孔中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为了显得诚恳,我也只好认真地回看着他,直到他缓缓将视线下移,移到桌上的茶杯上,慢慢地端起来,再饮上一口。
“好吧,就算我答应帮你,可你带来的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男子,且身强力壮井然有序,哪里有点难民的样子?”他稳稳地将茶杯放下,又看着我道:“若要组建村落,势必要派官兵助阵,万一被人瞧出来可如何是好?”
这……这个我之前还真没有想过。但时间紧急,我该去哪找一堆女人孩子混进去啊!
正头疼着,我忽然灵光一现:“我的部下们个个孔武有力,又几乎都是男子,要组建村落完全可以身体力行。如此不仅为你们朝廷节约了劳动成本,也展现出你卓越的领导才能,不费一兵一卒,便什么都办妥了,不是很好嘛?”
“这样倒也不无不可。”他思索了一阵,慢慢地将两手抄在桌上:“只是,自我们结盟以来,似乎一直是我在帮你做事,而我要你做的却一件都没有做成,于我来说,似乎太过吃亏了点。”
真是只老狐狸。
我赶忙笑笑,安抚他道:“其实今日除了问你难民的事情以外,我还有宫里得来的消息要告知与你。”
“哦?”
“少阳昨日回来告诉我,他已经查到与惠颦夫人有关的一些线索。”我微微凑过去:“冷宫里有位映茗夫人还记得么?”
商桓皱眉:“记得,怎么?”
我道:“文真王姬有日和宫人玩耍,一不小心闯入了冷宫,于是见到了这个女人。当时她疯疯癫癫的,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但不知怎么,嘴里却骂骂咧咧地不断提到‘萧茹’两个字。你应当知道,这是惠颦夫人的闺名。若我猜得没错,这个女人之所以被打入冷宫,多半也是遭到了惠颦夫人的陷害,只要顺着她查下去,或许能发现什么更大的秘密也不一定。”
商桓眼神滞了一滞,喃喃道:“映茗夫人比我母亲晚进宫两年,当年也是宠极一时,但因企图谋害惠颦夫人而获罪,最终打入冷宫。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想不到她还活着?”
“十年前?比青芸夫人被害早了两年。”我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母亲知道了映茗夫人被冤枉之事,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商桓摇摇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且不说映茗夫人是不是真的被冤枉,就算是,且又被我母亲知道了,萧茹也绝不可能用如此冒险的方式来除掉她。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秘密。”
我点点头,他说得也有道理。
商桓摸着和空的茶碗,沉声道:“继续查下去,指不定这两件事之间会有什么联系也说不一定。”
我点点头。
事情谈妥,我便和商桓一前一后地出了酒庄。组建村落之事一定下来,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许多。
是以,一回到府中我便给看守民宅的“夫妇”写了封信。一是告知近来旧部的安顿情况,二是将此前约定五日后在青山寨会面的约定取消,待村落建成再一并迁移。三嘛,就是尚未安排的精锐们。
我要那木日另寻地点再起一座山寨,将精锐们都安排在那里。因此前并未向商桓透露精锐的事情,村落里也不便落脚。商允既是一路向西,那么寨子只要避开官兵讨伐的路线就行。地窖中隐藏的加上扮成商队的,所有精锐加起来笼统不过百多人,目标比之前小了数倍不止,再起山寨应该没有问题。
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夜晚躺在床上又想起另一件事。囚卑塔被盗已经好些时日,却不知为何,城中一点风声也没有,奇怪得很。
也不知是守塔的官兵怕上头怪罪而特意隐藏,还是商济早已知晓此事,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未敢张扬。若是官兵隐藏此事还好,可若是商济已经知晓,想必他的一众鹰卫已经在暗中调查了。到时为了求得高勒其首领的配合,消息势必会传到疏勒原上,万一捉拿起来,巴图和护送头颅的兄弟们就危险了。
但仔细想想,这件事即便担心也没有作用,要是商济有心保密,想调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不去想了。
接下来几日,朝廷又拨了钱粮出来,用作遣返难民和组建村落之用,同时在全国贴出告示,愿意返乡的百姓可由官兵护送回乡,不愿返乡的则需到行宫外的难民营中备案记名,以便将来统一安顿。
听商桓说,落建的地点就选在周家岭。那边草木丛生物产丰富,建房糊墙皆可就地取材,难民到了那里,无论是打猎还是种地都能存活。而我始终没敢告诉他,在密林南部的地窖中还藏了我百余旧部,不仅粮草充足,且挟带了不少军事用具。
总之,组建村落之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商桓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我却在府中卯足了劲儿地好吃好喝等消息。
直到第三日,吏部的指派名单下来,司徒楠由一个从九品校勘直升了正七品典簿。在朝中,这样跳着好几个品级的升迁可不多见,书房中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各路恭贺的同僚络绎不绝,送礼的送礼,拍马屁地拍马屁,一整个上午司徒楠都被人团团围着,身边的礼品堆了一摞又一摞,我与他共处一室,今日却像个透明人似地,被挤得老远。
不过司徒楠倒是个有义气的人,被堵在里头东张西望半天,一把将我从人群外拉回去,搭着我肩膀道:“虽说我运气好升了个正七品,但君卓永远是我的好兄弟。今日各位要送礼,除非准备了两人份的,否则我一律不收。”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看看吐气扬眉的司徒楠,又看看我,神色纷纷尴尬起来。
我亦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个,赶紧出来打圆场:“别听他的,司徒兄不过跟大家开个玩笑,他这是消遣我呢!”说完转头掐他一把,悄声道:“这种时候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你想害我是不是?”
司徒楠听完也愣了愣,约莫是想明白了其中的不妥,即刻转了脸色,笑道:“我与君卓玩闹惯了,大家别介意啊,呵呵,别介意。”
房内又静了一瞬,众人这才又热络起来:“哈哈,自然自然。”
到了晌午,该走的都已经走了,司徒楠方坐到我身边,严肃道:“君卓,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说真的,我升了典簿,你会不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