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傅叶]人似秋鸿》repo君

6、第六章

　　6、
　　三年来，叶开曾无数次路过无间地狱门口，却没有一次敢踏进去。
　　那扇石门之后是座幽暗的房子，坐着他冷若冰山的母亲，他们几乎决裂形同陌路，内心却无法割舍血缘之亲。
　　若真是有前世今生之说，怕是他叶开上辈子欠了傅红雪，而花白凤欠了他，所以他们三个总是互相折磨。
　　“母亲，叶开来了。”傅红雪将叶开带入无间地狱，一路上二人无话，直至见到花白凤。
　　叶开愣了一愣，原来她也会老，岁月悠悠，花白凤的两鬓竟有些灰白。
　　花白凤见到叶开，压制住内心激动，起身背对着他二人，“好久不见了，叶开。”
　　叶开垂首，心情复杂，低声问，“这段时间，您过得好吗？”
　　花白凤闭上眼，有些疏远的说，“从前不好，但我的儿子回来了，现在很好。”
　　“我的儿子”指的自然是死而复生的傅红雪。
　　“那就好。”叶开心中又悔又痛，本来他是不在乎花白凤飘渺的母爱，不惜忤逆她，反驳她，甚至恶语相向。
　　“红雪，我有话要和叶开单独讲。”花白凤忽然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傅红雪吩咐道，“冰姨为了熬了莲子羹，你先去喝。”
　　傅红雪本来就觉得叶开和花白凤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但他满腹狐疑，只得点点头退了出去。
　　待房门重新关上，花白凤走下高台，颤声道，“开儿……”
　　叶开莫名心酸，他受了一肚子委屈，强压悲伤来到无间地狱，与花白凤久别重逢后，再难以维持，像个小孩子一样抽了抽鼻子。
　　“红雪回来了。”花白凤是想安慰叶开，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可是他失忆了。”
　　“能活下来就很好。”
　　叶开抬头，突然双膝跪地，向花白凤磕了一个头，“我对不起您。”
　　花白凤扶起他，柔声道，“别跪，地上凉。”
　　“我在无间地狱外见到了许多西域人，他们都是魔教的人？”叶开整理情绪，问起了正经事。
　　“是，他们都是随红雪一道回来的。”
　　“救下傅红雪的曲九洋，您见过没？”
　　“见过，他是教中总管，追随父亲多年。”
　　叶开认真问道，“他，可靠吗？”
　　“对魔教绝对忠心。”
　　“那么，对傅红雪呢？”
　　花白凤皱眉，“你在担心什么？”
　　叶开说出自己的顾虑，“我担心傅红雪被利用。他身边必须有绝对可信之人。”
　　“红雪的武功今非昔比，没人能动得了他。”
　　“当年父亲的武功也是天下第一，不是也被暗算杀害了？”叶开一针见血的反问让花白凤无话可说。
　　但她转念一想，“不是还有你在吗？有你帮助他的话……”
　　“可是，我要走了。”叶开打断花白凤的规划，“我不会留在这里太久。”他的声音竟然有些苍凉。
　　花白凤怔然，她走上前，仔细打量叶开的眉眼，眼角那浅浅的眼纹，让花白凤心疼。时光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例外，哪怕他曾经多么快乐……
　　“如果离开会开心的话，”花白凤执起叶开的手，“你就去吧，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红雪。”

　　傅红雪坐在厅中，冰姨为他端来的冰糖莲子羹细滑入口，甜丝丝的。
　　“母亲和叶开的关系也很好吗？”
　　冰姨微笑道，“因为教主和叶开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公主对叶开也像对待教主一样。”
　　“我觉得，不太一样……”傅红雪喃喃道，“对了，曲先生去哪儿了？”
　　“曲总管本来担心教主出事，派小庄出去接应之后，就自己去了点苍阁。”
　　傅红雪心想，曲九洋未免太心急了罢。
　　说曹操曹操就到。厅外响起了曲九洋教训花蝴蝶的声音。
　　“还有脸回来！”
　　“曲总管别骂啦，教主武功高强哪需要我们保护，兴许正玩得开心呢？”
　　“玩，就知道玩！”
　　傅红雪无奈的摇摇头，扬声道，“曲先生，我已经回来了。”
　　花蝴蝶加快脚步跑到傅红雪身前，盈盈笑道，“我就说教主安然无事吧？”
　　曲九洋见到傅红雪又恢复恭顺的模样，“教主以后莫要单独行动了。”
　　傅红雪对曲九洋的管束有点厌烦，到底他是教主还是我是教主？冷冷道，“知道了。”
　　花蝴蝶东张西望了一阵，问道，“叶大侠呢，没和教主一起回来吗？”
　　“吵什么吵！”花白凤严厉的声音从内院传来，她一出声，没有人敢回答，饶是傅红雪也忍不住有一丝心悸。
　　那是曲九洋第一次见到叶开。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代替傅红雪报仇的叶开。身份破朔迷离的叶开。不简单。
　　“红雪，我想请叶开在这住上一段时间。”花白凤抛给傅红雪一个询问的眼神。
　　傅红雪立刻回答道，“叶开是我的恩人，理当如此。”傅红雪看了眼叶开，他哭过，眼睛红红的。这人似乎还挺爱哭的。
　　叶开没有看向他，只是在观察曲九洋。一席蓝袍布衣，普通的文弱书生，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然在江湖上最忌讳以貌取人。越是不起眼的人，越是要仔细提防。
　　而后，叶开望见了花蝴蝶，出于对女孩子的怜爱之情，叶开冲她笑了笑。
　　花蝴蝶受宠若惊，也甜甜的回笑。
　　叶开问，“请问南宫翔如何了？”
　　“他没事呀，我们后来就在林子里分了手。”花蝴蝶随口扯了谎，说得毫不费力，谁能知道她腰间那条鞭子已是夺了几人性命。
　　“谢谢你帮忙。”
　　花蝴蝶心想，他可真客气呀，忙摇手，“不谢不谢。”
　　叶开似乎没看到花蝴蝶身旁的傅红雪似的，只跟冰姨说，“冰姨麻烦你了。请带我去房间。”
　　冰姨没察觉到不妥，“你跟我来。”
　　叶开没再看傅红雪，直接跟着冰姨走掉了。
　　被无视了？
　　傅红雪感到莫名其妙，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叶开的确住了下来，他本想借此机会和花蝴蝶，小庄拉近关系。奈何一个缄口不言，一个装疯扮傻，虚虚实实间他根本套不出几句话。
　　小庄缄口不言，行踪飘忽，是因为傅红雪派他做了别的事情，去调查叶开。
　　小庄领命，天蒙蒙亮就出门，傍晚时已将情报搜集好，还仔细列了个条目呈给傅红雪。那上面记录着叶开的武功绝技以及江湖关系，几乎是本小传。傅红雪草草扫过，似乎没找到他要的内容，问，“没了？”
　　小庄细想下，补充道，“还有一些我没记。”
　　“说来听听。”
　　“叶开最爱吃的是醉仙楼的蟹黄包。”
　　傅红雪端杯茶到嘴边，听到此处，茶杯停在半空，“还有呢？”
　　“还有龙井虾仁，叫花鸡，冰糖莲子羹。”
　　傅红雪这才饮下那杯茶，“继续。”
　　“最爱喝的是二十年的女儿红。”
　　傅红雪放下茶杯，“小庄。”
　　“是。教主请吩咐。”
　　“晚上到醉仙楼备一桌酒菜，邀请叶开前去。”
　　小庄不明白傅红雪的意图，不过他贵在言听计从，应了声闪身而去。

　　叶开走进醉仙楼才发现，这里居然被包场了。
　　他本不愿意赴宴，害怕再听到傅红雪一本正经的说那些所谓‘知恩图报，有求必应’。他是愿意追求快乐的人，几日来对傅红雪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奈何冤家总要和他狭路相逢……
　　傅红雪坐在桌子另一头，和颜悦色的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为了满桌好酒好菜，我也会来。”
　　傅红雪为叶开倒了酒，夹了菜，开门见山道，“你在躲我。”
　　叶开故作轻松道，“你又不可怕，我为什么要躲你？”
　　“我不知道，你宁可去小庄那碰钉子，也不愿直接来问我。”
　　叶开放下筷子，低头不做声。
　　“这里没有外人。你想问的，都是和我有关的事情，为何不直接问我本人？”
　　叶开抬头，喝了口酒，直击核心道，“魔教之中，你信任谁？”
　　傅红雪看着他，好犀利的问题。
　　“我的外公和曲九洋。一个是我的亲人，一个是我的恩人。”
　　“你不信任你的母亲？”
　　傅红雪淡淡道，“我尊敬她，但是在她身上，我找不到母亲的感觉。”
　　叶开怔了怔，傅红雪说的是实话，他若是不相信花白凤，花白凤如何为他权衡利害关系？而曲九洋恰是最深藏不露的一个。
　　“那花蝴蝶和小庄呢？”
　　傅红雪摇头，“他们只是下属，只忠于强者，随时会背叛我。”
　　看来他也很明白魔教内的复杂关系。叶开稍微放了心，傅红雪仍有警惕之心。
　　“你担心我被出卖么？”傅红雪反问道，“或是被利用成为一个傀儡？”
　　叶开看着他，“我知道你很强，但越是强的人越是要谨慎，像当年的杨大侠……”叶开欲言又止，傅红雪听他一番肺腑，忽然心头一暖。
　　“除了魔教之外，我还信任一个人。”
　　“谁？”
　　“你！”
　　叶开苦笑，“因为我不要你的黄金白银，奇珍异宝？”
　　“不，”傅红雪望定叶开，认认真真的说，“因为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你明明就不记得了，这句话都是听来的，何必故作豪情。
　　“我信你不会骗我。”
　　“为什么？”
　　叶开望着一桌美食，美酒，都是投其所好。
　　“我虽然忘了人，却仍记得感觉，彼此信任的感觉。”傅红雪察觉到他的去意，在挽留他。
　　简直是迷信。叶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夹起一个蟹黄包递给傅红雪，像过去那样说道，“先吃个包子。”
　　傅红雪看着他递过来的包子，想也没想就说，“我不饿。”
　　叶开忽然笑了。这才是傅红雪该有的反应。
　　他向傅红雪举杯，而后自己一饮而尽。
　　二十年的女儿红，一杯就能喝醉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