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镇魂街》洛安之

6、二宗罪·轰鸣

　　“世有罪人，人有罪魂，生生世世，红莲火灼，不净其神。”
　　“世有罪人，人有罪魂，天堂不走，人间不留，地狱不收。”
　　“世有罪人，人有罪魂，魂无归处。”
　　喃喃低语，萦绕耳边，久响不绝。
　　黑色火焰如火龙飞腾而起，静静灼烧一切，迟缓的心跳声，从血管中流淌而出的血液涌动的声音。
　　失了焦的视线在黑色的焰火和浓烟滚滚中望见了一个人影。
　　青丝翩飞，白衣胜雪，身材纤细修长、亭亭玉立，如莲。
　　杰西的眼皮越发沉重，全身仿佛过了痛的极限而逐渐变得麻木而舒坦，灵魂仿佛在往深处坠落、沉降。
　　“轰——”
　　巨响在耳边爆炸，如此近。
　　空气里一阵阵的震荡，爆炸声清晰地传进了耳膜。
　　杰西麻木的身体突然有了本能的反应，下意识地想要缩起身，用双手捂住耳朵——然而手腕却仿佛被用力拽住，一阵阵钝痛，且不能动弹——他感觉到有什么用力按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口。
　　痛觉神经仿佛那一刻又重新回到身上。
　　杰西痛苦地睁开眼，对不上的焦点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
　　“轰——”
　　风扬起长长的青丝，掠过他的脸颊，微痒。
　　他眨了眨眼，勉强看清了些，忍不住要动弹——却被攥得紧紧的。
　　少女半跪在他身前，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松松地扣住，却仿佛千斤重，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大了口。
　　杰西用了挣扎着眨眼。
　　少女依旧是那一身白色的浴衣，安静地看着他，她身上原本拢的整整齐齐的浴衣不知因为什么而有些歪散，更因为她的动作而导致在杰西的视角望去风光旖旎。
　　“轰——”
　　很近的地方有什么在轰炸。
　　“你……”杰西连脸红的时间都没有，他大声说了什么，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少女偏了偏头，视线随着杰西的视线转了一圈，落在杰西被攥紧的手腕上，她安静地松开手——杰西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捂耳朵，一阵钝痛——立刻被少女拽回来。
　　杰西挣扎地看着她。
　　少女也不说话，不解释，只是静静地回望，表示她的抗拒。
　　“轰——”
　　爆炸的声音……
　　杰西感到自己的耳膜几乎被震碎——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杰西张口说了什么，在轰响中却什么也听不见。
　　——“小鬼。”有个声音穿过记忆而来。
　　——“蠢货，在这种冲击波面前，在这种空气强震荡面前，你以为捂上耳朵就行了吗？”
　　少女再次安静地松开了手，像是听到了在那成片的轰响中少年此刻干涸沙哑的嗓音——“我知道了。”
　　——“这样的动作面对强声波的攻击只会瞬间被穿破耳膜，甚至被震成傻瓜！”
　　这一回，杰西没有试图再用手去捂耳朵，反而更努力张大了口——尽管耳朵里已经渗出了细细的血丝，鼻孔里流淌出了鲜血——看上去惨不忍睹。
　　“轰！”
　　张大了嘴，让耳膜同时承受来自嘴部和耳部的声波冲击，勉强形成平衡而不破裂。
　　——“真是脆弱的人类。”
　　杰西没有抬手，反而是将双手交叠，麻木的钝痛又一次传入大脑皮层——他终是克制住去捂耳朵的欲望。
　　少女站起身，望了一眼那些被疯狂轰炸的地方。
　　她偏了偏头，又垂下头，似乎在打量着杰西。
　　杰西没有理会他满脸的狼狈，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要离开……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必须，马上离开。
　　站不起来——全身都麻木地无力——这时杰西才注意到自己满身血污的衣服，微微睁大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流出一抹惊恐。
　　——“杂货铺？杂货铺？！”伯爵抿了抿唇，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想也没想，他就掐住手中的□□朝着杰西扣下扳机。
　　——“砰——”
　　耳边有什么在回响。
　　——“砰——”
　　够了……
　　指尖止不住的轻颤，鲜红的血液逐渐衬衫底衫透了出来，浸染了外套。
　　——“你叫什么，小鬼。”背光的人身形挺拔瘦长，慵懒的口吻，以及带着些许上挑的磁性的嗓音。
　　——“杀人犯法？”冰冷的东西抵住他的额头，清清淡淡的嗓音在嗤笑。
　　他受够了……
　　冰冷、漠然地视线，连续地、疯狂地响着的枪声，杰西感觉耳边嗡嗡作响，大脑有一瞬间变黑，紧接着逐渐空白。子弹擦过四肢、磕碰在黑白瓷砖上，紧接着一颗颗贯穿身体，鲜红色逐渐染红了整件外套。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小鬼。”
　　——“砰——”
　　够了！
　　他受够了这个地方！！！
　　杰西的眼底满是恐慌，一种生命被掠夺却不能控制的后怕从脚底心一路窜上尾髓骨，一直涌进大脑，涌进心脏，涌进血脉。
　　这里只有仿佛浴血一般冰冷的视线，渗着冰渍。
　　这里只有冷酷、麻木、漠视、残忍、无情。
　　这里没有道德准线，没有杀人犯法，没有互帮互助。
　　这里是……这里是……！
　　那枪声离他那么近，那子弹穿透他身体的感受那么近，那死亡离他那么近。
　　少女安静地注视着他，看着他张大了嘴，唇瓣颤抖，全身战栗，无声地惊惧着、恐慌着，无可抑制地泪盈眶——方才才清醒的杰西陷入了精神崩溃的境地。
　　“轰——”
　　不远处炮弹劈头盖脸，如刀子切蛋糕般横冲直撞，声声催命的轰击，稀里哗啦犹如倒豆子般砸着，此起彼伏，甚至偶尔有飞弹落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产生巨大的冲击波。
　　而就在这要命的地方，杰西无力地恐慌着，哭得一塌糊涂。
　　少女单膝而跪，风抚着她长长的青丝。她伸出右手挑起杰西的脸颊。
　　在模糊的视线中，少女依旧是那样安静的目光，没有一丝含义。
　　然而……杰西透过泪水望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颊——圣洁的不可思议的面容。
　　“咚咚——！”
　　虽然耳膜早就被震得嗡嗡作响杰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从来到这里的那天起到这一刻，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找到了自己胸膛里那颗依旧在跳跃不息的心脏——而且在发了疯似得加速。杰西没有注意到的是少女的指尖一闪而过的青色光芒，悄声无息地融进了他的体内。
　　“你……”
　　还没等他回过神说出什么，天地忽然翻转。
　　“轰！！！”
　　少女猛然把杰西按倒在地，有炮弹落在距离他们不过二十米的位置，整个大地都随着爆炸狠狠一颤，杰西的背部也狠狠一颤，像是被背面用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痛得要死——怀里却抱着温软的少女，反差如冰火两重天——也正是这样的感受把他从对死亡的恐惧的深渊中拖了回来……
　　是的，他还有感觉……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曾离死亡那么近的他如今还活着！！！
　　杰西的眼前一阵金星乱舞，嘴巴依旧张得大大的——他知道他的脑后有双柔软的手垫在下面，缓和了地面颤抖形成的冲击力。
　　现在更重要的是……
　　“……快走……”杰西的喉咙里似乎都冒出血腥一般干涸，眼眶里还有未流干的眼泪，“离开B区……”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他努力地大喊了出来，干哑的声音仿佛要穿破喉咙，“快走！！！A区和B区开战了！”
　　少女仿佛能在轰鸣中清晰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她坐起身，看了努力喊着的杰西一眼，像是沉默了片刻，在杰西迷惑的视线中，伸出手指点在杰西的身上——只是轻轻一触既分。
　　痛——
　　触电般的痛从身体深处爆发。
　　杰西呆住了，眼底瞬间映出了了然和更深的惊恐，除了被穿透的四肢——子弹，剩余的子弹——还在他的体内！
　　他走不了。
　　那些子弹贯穿了他的四肢，贯穿了他的骨头，夹留在他的血肉里。
　　他走不了，一步，也走不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大脑里生根发芽，卷席了所有的思维，连成了一个森冷冷的“死”字，绝望像是毒液入侵，割据占领身体的每一寸。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杰西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喃喃出声，所有的思绪都被绞成一团麻布。
　　垂头淡望着杰西的少女突然抬起脸，目光静静地落在远方。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道影子闪过，极快。
　　少女突兀地、毫无理由地抬起左手臂，往外一甩——“刺啦——”白色浴衣的袖口像被突然撕开了，或者说，被剪出了四道齐整的痕迹，白嫩的小臂也在瞬间漫出血色。
　　那道影子顺着少女甩出去的角度落在几米外一棵树的树枝上。
　　那是个身着米白衣的少年，披着橙色的披风，戴着龙爪状护肩，褐色的长发遮不住那双金的发亮的眸子——充斥着戾气和暴虐，邪气与兴奋——少年勾着嘴角在笑，狂肆放纵，带着危险的气息，和完全不加掩饰的杀人的欲望。
　　少女站起身，视线在少年尖尖的非人类的耳朵和尖尖的指甲上停留了一会。
　　少年一下又从眼前消失。
　　“刺啦——”
　　无数血珠顺着少女手臂一甩，落在草地上，落在杰西的脸颊上，也把杰西的意识带了回来。然而这一回那个邪肆暴虐的少年却高扬着嘴角，一手拽住了少女的手臂，另一手握成拳朝少女的腹部击打而去。
　　少女的神色清清冷冷，没有丝毫变化，抬起另一只手没有一丝烟火气地握住了少年的拳头——随即她做了两个动作，轻轻往回一拉，再一推。少年像是受到猛烈地冲击，狠狠地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重重摔在巨石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杰西望着少女漫步向摔倒在地的少年走去，以他的眼力，无法捕捉刚才两人战斗的全部过程——他注意到少女将手掌轻轻贴在那个少年的额头上，轻轻一提——少年整个人都被拉了起来——以少女修长挺拔的身材，似乎让少年的双脚脱离地面是毫不费力的事。
　　少年的神情很凶悍，眼神暴虐，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
　　少女安静地望着那少年许久，轻轻吐出一个字：“妖。”
　　“轰——”稍微远些的地方，硝烟未止。
　　杰西瞧见少女的唇瓣动了动，然而他那不知是短暂性耳鸣还是永久性失聪的的双耳听不见任何东西，只有嗡嗡作响不止。可紧随着他微微张口，神情惊愕。
　　青色……
　　杰西几乎要脱口而出。
　　少女提起的那个少年像是瞬间被什么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四肢软软地垂了下来，锐利危险、充满戾气的眼眸也垂了下来，失去了焦点一般。
　　少年长长的褐发缩成了向上竖着的褐发，尖尖的耳朵和尖尖的指甲缩回了平常人类的形状，一双失了焦的金眸清澈透明——此刻杰西完全能认出前几秒那妖化的少年就是前几天吃了他便当的人。
　　少女将悟空甩到杰西旁边，悟空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奇特的是，他的眼神依旧失焦——他在杰西震惊中半带惊慌的眼神中将杰西横抱而起。
　　“嘶嘶……”微痛的感觉通过身体的角落传进大脑皮层，杰西咬住牙齿。
　　悟空横抱着杰西往一个方向走去，很平稳，没有触动他体内任何一颗子弹。
　　杰西突然明白了少女想要做什么，也突然明白了少女所做的所有一切。
　　“等等……”他沙哑着声音叫道，不是对此刻仿佛失去意识的悟空，而是对少女——他注意到少女和悟空走的相背的两个方向。
　　少女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叫喊，径直朝着烽火连天、硝烟四起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着。
　　“等等……”杰西的喉咙干的冒烟，仿佛时刻会冒出血珠，“等一等……”
　　少女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在杰西坚持的嗓音中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他，安安静静地，也不说话。
　　“……”杰西对上她的眼眸，那双映着烽火红光的眼眸依旧清冷无比，像是隐隐透着藏青色的幽黑，那么安静，不含一丝情感，不含一丝意味。
　　“轰——”
　　“……”少女静静等待了他良久，收回视线，打算继续往前走。
　　“哎，”杰西轻轻喊道，他早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却没有试图提高音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能肯定她在这样的轰鸣中也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自己那干涸了的仿佛苍老垂死之人的难听嗓音，“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沉默着，却没有走。
　　“哎。”杰西又轻轻喊道，目光从未有过的安然。
　　“……”少女回头了，依旧安静的目光。
　　杰西扬起了一个笑容——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有多么恐怖，少年清秀柔软的线条被鲜血破坏的惨不忍睹——但他还是坦然的将嘴角斜斜上挑，“要有礼貌啊，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仿佛有什么力量让一切喧嚣远去，四周突然寂静了下来。
　　“……”少女望着杰西上挑的唇角和露出牙齿的笑容，“安卡拉。”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如此说道。
　　杰西半晌才反应过来少女的回答，他愣愣地望着少女，傻愣愣地跟着少女重复口型，那名字像是瞬间刻进了他的大脑里，“安卡拉啊，好奇怪的名字。”
　　“……”
　　“轰——”
　　安卡拉这一回真的往那硝烟中走去了，没有停顿，没有回头。
　　“喂——”杰西全身的力气都不够支持他大喊，他也没有花力气去叫喊，“安卡拉……”悟空带着他朝硝烟相反的方向前行。
　　而身后，安卡拉的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