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天南汐

45、Chapter45 记忆

　　封月哲回家的时候，因为已经是凌晨四点，整栋别墅异常的安静。他悄悄地上了楼，洗漱完毕后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开门后才发现房间里是一片漆黑。

　　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他回来得很晚，林斐在睡觉前也会为他留一盏灯。可是今天，无论是客厅还是房间里，全部是黑色的。别墅里面四处是一片寂静，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遍一遍得在木制的地板上回荡。不知怎么的，以往不曾注意的声音，今天听来格外觉得内心浮躁。

　　也许是因为孩子的病，封月哲这样想。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拉开被子的一脚。躺下后，手自然地去怀抱那一抹熟悉，四处寻找却发现是一片空无。封月哲赶紧将床头的灯打开。转过头来才发现房间里除了自己根本没有林斐的影子。

　　凌晨四点，她去了哪里？

　　翻身下来，封月哲将别墅里里外外看了遍也没有看到林斐的身影。他一边打开一扇扇门，一边拨打着林斐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始终没有人接听，而推开的一扇扇门全是失望。

　　突然，封月哲感觉到内心一股恐惧感。她不会是发现秦艽回来了吧？可是秦艽回国的消息除了自己和繁漪，还有作为秦艽的手下的商陆知道，其他人，尤其是林斐根本不会知晓。

　　那她怎么会不在家？封月哲想了半天，最后突然想到了蓝色理想。想到昨天早上自己“求婚”时，她溢于言表的惊讶，也许，她会去那个她从小就期望的地方。

　　来不及做过多的猜想，封月哲顾不上一身的疲惫，叫了司机将他载到了城乡结合部的蓝色理想大门口。

　　此时，天还未完全亮，朦胧的雾气将整个天空变成了白色，车子在公路上缓慢而艰难地行驶着。可见度太低了，车子根本没办法以正常的速度行驶。

　　一路上，封月哲也没停着，一直关注着调查的人回馈的信息。从招标成功后林斐就鲜少和商陆联系，没有回林秀淑那边，也没有和吴茱萸见面。杜咏荷，简丹，瑜伽教练......她身边的人根本就不多，而能考虑的，甚至是他们公司的同事他都考虑到了，可认识她的人都说没有看到。

　　到达蓝色理想的时候，天逐渐清明了起来。可是绕着游乐园逛了一大圈，就是不见她的身影。封月哲的心中突然想起一种可怕的可能。这种猜想让他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他马上派人从D市赶往西山静园。自己也丝毫不敢耽搁，撇掉了司机，就往西山那边赶。还未出C市，封月哲就接到了一个让他心乱如麻的消息。他们在西山找到了林斐。她昏倒在林建军的墓碑旁，如此冰冷的天，她在那里冻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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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切地打开病房的门，封月哲眉头紧锁，脚步匆忙地走到了病床上还未清醒的女人身边。

　　她的小脸惨白，嘴唇干涸，原本魅惑的眼睛此时是闭着的，但却是浮肿的。那明明就是哭过的样子。封月哲执起林斐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双掌之间。那种小心翼翼，让人看了俱是一阵心疼。

　　“医生说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封月哲凝视着林斐的容颜，头也不回地对着身边的人问道。

　　“不知道。医生说她本身忧伤过度，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冻了一夜。至少要一天后才会醒来。”穿着黑衣制服的回答着，也有点可怜病床上的这个女人。

　　“你说什么？她只穿了一件针织衫？”封月哲听了黑衣人的回答，十分震惊。

　　“是的。她的外套都挂在了墓碑上，还有围巾。看起来好像是给墓碑穿衣服似的。”另一个黑衣制服男不带表情地回答道。

　　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床上的女子就已经昏倒在墓碑旁，侧身触地，双脚并拢，很明显昏倒前是跪坐的姿势。她只穿了一见单薄的针织衫，外套和围巾都挂在了墓碑上。她的头发与衣服上都浸满了露水，一张脸比现在更白，嘴唇呈紫色，连哆嗦的力气似乎都没有。刚开始他们都以为这个女人被冻死了，她看起来压根就已经没有呼吸。

　　可是因为专业他们还是去试了试她的气息。况且，这是老大的女人，他们也不敢耽搁。发现还有气后，他们赶紧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上，马上就送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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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月哲听着黑衣人的回答，整个人就跟雷劈了似的。原来他和秦艽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林建军的死永远都是林斐生命之中的劫数。事隔这么多年，她的情智依旧停留在当年。

　　她怎么会如此傻，为一个墓碑穿衣服有什么意义呢。七年前，封月哲或许会问这个问题，七年后，他再也不会问她的举动为什么会如此的失常。

　　当一个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与她阴阳相隔时，任何正常的举动或许才是不正常的开始。

　　当年林建军死时，林斐只哭了一次，然后再也没有哭过。她表现得趋之若素，在一帮朋友的帮助下镇静有序地将林建军安葬了，而后的每天都跟没有什么事的人一样，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真的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她一样的笑，一样的读书，只是每天必定要到林建军的墓前，跪拜，凝视，静默。任何人担心她，她都说自己没事，甚至还会跟你开玩笑。那时，他们都觉得林斐真是一个坚强的人。

　　可是，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再坚强的人，失去最爱也会崩溃。而林斐的崩溃就是精神失常。

　　封月哲看着林斐一动不动的睡颜，心里的懊恼，后悔快要将他吞噬掉。他怎么不一直陪在她身边，他怎么能在如此敏感的时期掉以轻心。昨天的她确实是很正常的，可是前几天呢，她一个人跑去喝酒，她去喝酒！

　　他当时是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可是却没有深究，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从来都不认为她是一个迟钝的人，可是他自己的行动却一直以她是迟钝的来进行的。

　　他原本想着，让她先回忆起曾经再告诉她林建军已经死了的事实比较好，然而现在，她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知道了这个消息。这对她来说要怎样才能接受！！她找了她的父亲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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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了两天一夜，林斐却像沉睡地美人似的始终没有张开眼睛。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封月哲终于见她嘴角动了动。封月哲俯到她耳边，朦胧中听到她在喊什么，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声音里还有些哭腔。她应该是做噩梦了。

　　“林斐。”封月哲焦急地喊她。“我在这里。”他去执她的手，她却抓着被单死死不放，指尖甚至都陷进了肉里，将苍白的手掐出突兀的红白交织。

　　封月哲一只手抓着她的，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脸，试图将她唤醒。他很着急，可又不敢动她，更不敢大声地叫她。只能顺着她的话，轻摇着她的手。

　　“我要回家。”林斐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回家。并且因为她那空洞的眼神在柔弱之外显得空洞无比，有一种苍凉的意味。封月哲看得整个心都要碎了。她的干涸的嘴唇艰难地发出这四个字，空洞的双眼却流出了泪水。

　　“好，好，我们回家。”封月哲因为她的醒来而激动，却又因为她的泪水而心疼。只能点头如捣蒜的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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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林斐都没有说话。只是睁着眼睛任由封月哲将她抱在怀里。她沉浸在梦境里，并没有回过神来，她全身都没有力气，也抗拒不了封月哲的怀抱。

　　她其实没有做噩梦，虽然梦境里很残酷。但却是一个事实，一个多年前就存在的事实。可是自己却不知道。她梦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是一个好漂亮的人。C市的人都说她比当年的林青霞都要美。父亲对她很好，她对自己也很好，这个好却只限于八岁前的自己。

　　后来母亲抛弃了父亲，也抛弃了自己。他们不过是平常百姓，她要去做市长夫人。她拼命地呼喊着，妈妈，不要走。不要离开他们，但是那个女人，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

　　甚至，自己矮小的身体仰望着她，小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角，她还是走了。她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与她的衣服剥离开来，然后厉声呵斥自己滚开一点，就头也不回地奔向另外一个男人。

　　她终于嫁给了相恋多年的市长。她将会成为别人的母亲，而自己在同一天也失去了父亲。她挚爱的父亲，在她母亲大婚那天，去视察工作时，从十楼坠了下来，当场毙命。

　　她摇头说不可能，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怎么会突然跑到工地上去，而且还上了建筑。她不相信。可是她不得不相信，她一回头就看见父亲的墓碑在幽静的山上，刺眼而真实。她不要他离开，她不要他走，可是她抓不住。

　　她爱的人啊，她抓不住。全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