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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混沌初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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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叶寰自己是谁。
好像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是师傅陪在自己身边:师傅唤我叶寰,唤我寰儿,教我读书,教我作诗,教我轻功,教我剑法,但是直到叶寰见到那个人才会去想:为什么当时师傅没有教我情爱呢?
叶寰和她师傅生活在永坤镇,一个小城,东家的大婶丢了孩子拉住旁边儿林婶问句“我家那个死孩子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一会儿,西家准备考取功名的公子哥就把调皮的孩子笑眯眯地送了回来。
这不像是一个镇,倒像是一个院。
叶寰和师傅住在永坤镇的最北边,那里寒气重,叶寰师傅说适合毒术的修炼便住在了那边,师徒二人自己动手,就地取材,自个儿建了个小竹屋。叶寰兴冲冲地朝镇上的老三大爷要了块他们烧火剩下的木棍条,朝西家笑眯眯的公子要了套文房四宝,回到竹屋里小心翼翼的在被她砍成两瓣的木条平整的面上写下了两个大字。
萧府。
叶寰师父姓萧,叫萧臻,是一个年过半百却身强力壮的白胡子爷爷,在江湖上有着“萧家鬼头”之称,是个很有名的人物,不过叶寰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应该很有名,却在势头大旺的情况下隐退江湖,不过二十余六,就在断魂崖上过了自己的半生。
叶寰的父母和萧臻,据说很熟,是所谓的“忘年之交”,在萧臻四十多岁时遇见了被名满天下的枭王追杀得到处逃窜的叶父叶母,叶氏夫妻将叶寰托付给了萧臻便匆匆逃离,唯恐被枭王发现行踪暴露叶寰的存在。
他们这一走,叶氏夫妻和叶寰就再也没遇见过。
她依稀记得那个雨夜,才五六岁,还是懵懵懂懂的叶寰看着自己的爹爹娘亲在雨中变得模糊不清的身影渐渐走远,转身扯了扯师傅的衣袖,抬头天真无邪地看着萧臻:“萧爷爷,爹爹和娘亲去干吗了呢?”
萧臻闻言一愣,突然蹲了下来托住叶寰的肩胛,第一次对她露出了笑容:“寰儿,愿不愿意认萧爷爷为师傅?”
“师傅?”
“是啊,从此萧爷爷保护你,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再也没有?”
“再也没有。”
是的,从此真的再也没有。
叶寰以为,永远都不会有。
结果在一个同样下着雨的深夜里,叶寰被突如其来的噩梦惊醒,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雨声披上蓑衣,摸着黑走出了大院便停住了身形。那个消瘦的人影,似乎有些单薄了。
在一个同样下着雨的夜色中,答应过保护她的人,又走了一个。
师傅,原上苍保佑,愿您平安。
叶寰没有换衣服,轻轻抚了抚身后的剑,将它拔出。
青绾剑。
绾青丝,断情长。
萧臻第一次和叶寰说这句话时,她还不懂,萧臻只是叹了口气,喃喃的来了句:“希望你永远不会懂。”
想到这儿,叶寰自嘲地笑了笑:可惜啊,师傅,我最终还是懂了。
原来我无法发挥这把剑的全部威力,是因为这个。
毫不留情的斩断了已过臀部的乌发,将它斩得乱七八糟后,从怀里掏出萧臻留下的唯一物品,一张人皮面具。
一张男人的人皮面具,这是萧臻留给叶寰最后的礼物,记得萧臻把这张面具交给叶寰时,微微带着恐惧,微微带着希望。
他对叶寰说:“寰儿,当有一天,你用上这张面具的时候,就去打败一个人,他是毁了你师傅和你父母的人。”叶寰当时还窝在被窝里,迷迷糊糊之间伸手接过面具后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也就没了下文。
一声叹息落了下来。
可笑啊可笑,自己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轻轻抚了抚脸上冰凉的面具,整了整身上已经湿哒哒的蓑衣,走进了镇子里。
驿站的小哥早就睡着了,叶寰没有吵醒他,直接牵了一匹黑色的马走到了通往四芳国中心的大道。
在满月的照耀下,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大道上极速奔驰着,马蹄声嗒嗒嗒地回响着,伴随着雨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奏成一篇唱响华夏大地的混沌乐章。
前奏,才刚刚响起。
永坤镇是华夏大地上被诸侯划分的九国之一的四芳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镇,四芳国在华夏大地上并不是最强盛的国家,位于大陆的东北方,与铁执、怀临、北源、断离相邻,与这几个国家相比的确是很微不足道,所以,她要去断离。
去找枭王。
那个被师傅要求打败的人。
十日后,铁执西,边疆。
近日,铁执王杜坤突然被宫中太医发现已中毒多日,早已深入骨髓无法根治,铁执太子杜麟情急之下发出悬赏,寻天下神医来治疗自己父王的毒。
亮黄色的皇榜张贴在断离都城燕銮的西城门门口,像是吸引人似的随风飘扬。
张扬的刺眼的颜色带来的不知是好,是坏。
铁执西边疆的城叫做辽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小城,三面环山,山体陡峭不易人行,在小城四周挖了一条护城河,河水从贯穿邻国四芳的漓江引过来,河水湍急,绕城一周后流向大海。
简直是绝妙的军事重城。
当叶寰穿过四芳来到这个边疆小城时,不自觉的赞叹起来。
萧臻也算是奇人,武功军法样样精通,自然对令自己期望颇高的叶寰有着种种要求,不仅要求武艺精通可以自保,更要求熟读兵法可以护城。而叶寰,准确来说并不喜欢武功,被萧臻这样的奇才养大,对自己自持甚高,认为成大事者不是能自保就好,而是有保护别人的能力,所以武艺方面真正精通的只有轻功和毒术,虽说的确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懂,但别说是保护别人了,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万一遇到什么强敌,连打都打不了。
叶寰到辽锟时正值午夜,自然不是从城门进来的,她虽然武功只能拿出来吓吓人,但一首轻功却是极好的,近用了一日就从辽锟西面的辽芳山翻了过来,混入了城内。
至于那匹可怜的黑马,早在叶寰日夜兼程的路上昏死了过去。
半夜时分,全城无一丝明灯亮着,只有偶尔来巡城的衙役打着哈欠象征性地走一走。叶寰躲过衙役的巡城,却有些心虚的摸摸包袱,来的时候心急,带了一身蓑衣几件衣服一把剑,如今身上的钱财竟只有几两,估计连城内最破的客栈也住不了。再加上现在半夜三更城门紧闭,一进客栈,估计掌柜的就哆哆嗦嗦地大喊“救命,有人非法进城”了吧。
于是叶寰心虚了一会儿后毫不犹豫的找到了自己附近看起来最好的客栈翻身爬上顶楼找了间空房住了进去。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来之不易的住所,叶寰竟然也睡得不安生。
大清早,估计公鸡都没睡醒,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划破了整个辽锟上空,自然也划破了叶寰的美梦。
刚被吵醒还有些迷迷糊糊,叶寰下意识的翻身到床板下面,以为被这里的人发现自己非法入住,结果晕了一会儿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无关啊?
刺耳的女声尖叫层起彼伏,隐隐还有娇滴滴的撒娇声,“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人家好怕。”
叶寰觉得自己脑子被这群女乌鸦给吵得思考不能了,干脆穿好衣服走到楼底寻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冷眼旁观,但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个令自己顿时无话的事实:
这里,是青楼。
瞧着一个个花红柳绿、莺声燕语、公子大爷的,昨个自己是真的赶路累着了吧,瞧这声势,乖乖,昨天晚上自己竟然能睡得如此香甜?恐怕有人来偷袭都听不见。
理了一下因刚起来有些混乱的思绪,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拉住身旁的一个花姑娘低声问:“姑娘,这是?”
不想那花姑娘竟是如此开放,一瞧见身边儿一个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但从背上背的那把剑就能看出来是个有钱大爷的公子哥儿,立刻脸上一潭春水、软软地便靠进了叶寰的怀里,娇声嗔怪,“公子——”这个“子”被花姑娘拉得可谓是千娇百转,引得叶寰一身鸡皮疙瘩,“人家叫香儿啊——”一个“啊”被香儿拉得又是千娇百转,把叶寰惊得差点连怀里的姑娘都没能抱稳。
勉强回了个还可称上正常的笑容,紧了紧手臂,听到香儿软软的哼了一声,立刻低下头去看着姑娘的眼睛,声音中自带几分风流笑意:“香儿,这阵势是怎么了啊?”有了几分诱哄的味道。
这下是真把这姑娘看得羞红了脸,香儿轻轻捶了叶寰肩膀一下,软声细语从实招来:“公子,是这样的啦。今天早上,掌柜的去挨个儿敲门向各位大爷收钱,结果敲开绿鸾的门一看,绿鸾和她昨天侍奉的那位爷都被人一剑封喉,杀死在了床上。据说啊,当时这两个人还……”香儿说着说着就停住了嘴,啧啧了两声,眼神戏虐的看着叶寰。
叶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轻轻把怀里的姑娘扶起来,朝站直了的香儿抱拳作楫,轻轻笑着:“香儿姑娘好胆识!逻辑清晰,有条不紊,不知是哪位座下的一员?”
香儿也轻轻笑了笑,一身青楼风尘气收回骨内,乍一看,竟有了几分江湖儿女的气概:“在下锦鹿老人闭门弟子,官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