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269、第二十七章 肯见白头（6）

　　斑驳树影下透过的日光，带着早春的寒意。
　　这是特有的属于浪屿的中午。
　　雪白的聆涛阁，映在日光之下，神圣而清新。
　　半开的轩窗，日光射进去，映在粉壁上，将人影和他手中正执着的神兵将离映得更加颀长。
　　漆黑的枪身，并不是非常长，虽然比一个成年人的身高还略微高些，但是不管它有多长，在需要的时候，它都会心甘情愿化为一道光影。
　　可是，以后，只怕没多少机会这样擦拭它了吧。
　　于是，更加用心的拿手里的绒布擦拭着，仿佛对着心上人一样的细心周到。
　　林飒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海澈一手执着将离，一手用上好的绒布在擦拭着枪身。
　　“一睡醒不先吃点东西，就在忙活儿。”
　　林飒一边说，却是一边笑着，半是无赖的凑过来：“擦枪呢？擦它做甚？又不沾尘。”
　　一边仔细的看这杆枪。
　　小的时候，觉得这枪好大好长，衬得表哥好小一只，现在看来，不过普通而已。
　　可是，普天之下，又有哪一杆枪能比将离更珍贵？更值得滨族人小心爱护。
　　海澈盘着腿坐在榻上，腰后垫了软垫，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显然他已经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就为了能把这杆枪擦拭得漂漂亮亮的。
　　“乌漆抹黑的有什么好擦的。”
　　林飒一边这样报怨，一边做势想推开海澈正握着枪身的手。
　　他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谁不知道将离认主，除了海澈，它怎么肯让其他人碰触？小的时候不知道，便吃了哑巴亏。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海澈松开了握着枪身的手。
　　就这样，这杆林飒小的时候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的宝贝就这样没半点预兆的落在他手里，竟然没有压得他跪地。
　　林飒愕然，望向海澈：“这……将离……它……”
　　海澈看向自己的双手：“等我擦完了，你帮我把它送回去供好吧。”
　　他浅浅笑着，单个的梨涡在嘴角边闪现。说的轻飘飘的，好像事不关己。
　　林飒却如受雷击。
　　他震惊的看着自己手里乖顺的将离枪，结结巴巴的：“什，什么，时候，的事情？”
　　海澈向后一靠：“应该是我从孟德尔被你拖回来的当天吧。”他看向表弟：“从今以后，它又得等待新的主人了。”
　　林飒吼道：“胡说！将离，这破枪的主人只有你！还能有哪个？！”
　　他又惊又痛，手中的将离枪便如千钧之重。
　　当将离不再只属于海澈一个人的时候，就说明当代神子，寿数将尽。这，是他在历代的秘辛中得到的结论，亦是事实。
　　军主令与将离枪在六百年前合为一体，所以历来只属于那特定的一个人。当那人逝去，将离便会自动归位，等待新的主人。
　　现在，将离枪不再是海澈独有，现在自己可以握住这杆小的时候艳羡不已的将离枪，是因为表哥的寿命不多的结果。这种认知，比昨天目睹海澈突然双腿瘫痪不能行动还要震惊百倍！
　　将离，将离，人之将离，枪名将离，原来如此！
　　他手里拿的那张纸轻飘飘落在海澈榻上。
　　海澈伸手拾过，一目十行。
　　然后笑了：“玥姐一直催你回去梦幻之都，一定是有紧急的事件发生。你必竟是一域之主，总是这么躲懒是不行的。”
　　看着表弟，笑的眉眼弯弯。
　　林飒咬着唇，手里紧握着那杆烫手的山芋，急切间几乎要哭出来：“我，我……”
　　海澈拍拍他绷紧的手背，将离自动的跃回他手中，化为一抹流光，隐入他体内。海澈看着林飒：“去忙吧，我等着你……何况，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去见祖先……我，还有想见的人。”他想见的是谁，林飒知道。可是，事到如今，拦与不拦又有什么区别？他的时间，真的在飞速流走，我竟然挽留不住！
　　林飒抬眼，竟是连眼底都已经鲜红：“表哥……”
　　他要说什么，海澈心知肚明，只是轻哼了一声，应他。
　　林飒话到嘴边，再说不出来。
　　姐姐再三催促，必然是有紧急的事情不能决断，纵然自己再不愿意，也不能改变如今自己身为一域之主的现实，再是撒娇，反而显得愈小家子和孩子气。唯今之计，先解决了姐姐那边的棘手事情，再回过头来处理表哥这边，因为表哥说了“我等着你。”他绝对不会食言。
　　林飒强笑：“我知道了，我立刻就赶过去处理。等办完了再立刻回来，一刻也不耽误。再要紧的事情不过就是一天两天罢了，你要等我！”
　　海澈抬腕，在他额头弹了一指：“顺便把默汐给我叫回来。你总是躲懒，又不把我的人还回来，丢他和明部兄弟在那边那么久，你怎么舍得。你不用他，不如叫他回来帮我。”想到黎默汐，海澈轻轻含笑，若是小黎回来，自己耳根更不得安宁。藏青不在身边，小黎啊，自然要一个顶俩的闹腾。居然那么听话，带人留在游域不归。想来那个人最近一定焦心，却隐忍住。自己对待这几个兄弟，真的亏欠良多。就算是要走了，也不让人清静。
　　林飒后仰了一下，他本来是想避开的，海澈弹他向来手重，大有唯恐弹不疼他的架势，可是一想到自己家表哥来日无多，将来就算自己想求他多弹几下恐怕也是不能，于是乖乖的伸着颈子过去，任对方狠狠的弹。其实，弹在额头上远没有想像中那么疼。从小到大，他始终是最疼我的，从没改变过。可是这份疼爱，在不远的将来，将永远失去。
　　他揉着额头，只道：“叫他回来做什么？他是在反省！反省！叫他回来不就表示我原谅了他？那可不行！你和藏青我都惹不起，不欺负他欺负哪个？……我会尽快赶回来，你要等我！”
　　海澈一哂：“好罗嗦，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林飒急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呸！呸！呸！童言无忌！”
　　海澈哑然！
　　林飒一边顿足，一边狠狠：“我和宁珑很快便回来，阿瑁和白婆婆会留在这边看着你。你再乱说话，我就禁了你的言！”
　　海澈被他捂住嘴，嗯嗯点头。那双眼睛里哪里有半分自觉，只是那份坦然，莫名让人看得肝肠寸断。
　　林飒是一刻也不想离开自己家表哥，可是姐姐林玥已经三番五次来催，看来的确是有大事不决，自己身为御主，不能再以私事为由推阻，这世上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家国天下。我不是当年那个少年，我身上担着的是责任。便如表哥所说，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享受了这个位子给予的荣耀，便得担下这个位子给予的责任。可是，天知道，我压根没想过要坐上这个位子！

　　站在船头，林飒眉头紧锁着。
　　宁珑其实并不想和他一同前往梦幻之都，但林玥信上写的分明，说叫他们两个一同回来处理。
　　终究是什么事情，要自己和阿飒哥一起去处置。
　　她心头疑虑，虽然是在浪屿之上，海澈的安危应当是不必挂怀的，要担心的其实是被留在那里的杨瑁和白婆婆，一老一小反而要人来照应。
　　她看雪白的海浪，渐次涌起，越来越远的碧绿海岛边上那点白色闪亮的明珠——聆涛阁，竟然给人一种朦胧之感。
　　她心里突然不安极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要回去！”
　　可是，她摇了摇头，安慰自己，在禁制非常的浪屿，再不可能出当年冯氏的祸事了，我不过就是多心罢了。
　　他们所乘的小船航速极快，是专门应急用来互相往来的小船，若是事情处理得快，想来日落时分就能一个来回。

　　到了梦幻之都特许的码头上，自然有人来迎。
　　三步并作两步，林飒边走边询问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姐姐要催着自己过来。
　　负责迎接的人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领着他和宁珑疾疾而行，仿佛真的有什么大事不决一样。
　　林飒再急，总不能对着姐姐的部下发作，只得一面催促一面疾行，渐渐就将宁珑丢在了身后。

　　宁珑不过是比林飒慢了半步而已。
　　她人还没走到，就听到了林飒惊天动地的怒吼。

　　“阿姐！你怎么可能这么糊涂！”
　　林飒看着姐姐林玥，失声吼了出来。
　　他千算万算，万万想不到姐姐竟然会骗自己，而且竟然是为了“倪明”！
　　被亲姐姐算计，胸口像是一下就开了个大洞，痛得无法呼吸。
　　他敬她爱她，打从心眼里佩服和喜欢她，但是这都不是她可以用来利用的理由！
　　我这样的信任着你，你竟然以这样的信任来打击我？你怎么忍心！
　　你是我的亲姐姐啊，竟然帮着外人来应付算计我！
　　就算你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不应该！
　　他过于的震惊，以至于手扶着的玉石栏杆崩塌了半边，鲜血沁过手心尤不自知。
　　林玥胆颤心惊，她知道弟弟一旦知道真相，一定会震怒，却没料到反应如此之大，简直不可理喻。
　　凡事涉及表弟，弟弟都紧张得过份，这一次尤其严重。
　　她看到弟弟手掌下沁出的鲜血，看到那崩塌的玉石栏杆，向前迈了一步，却因为林飒的动作而停顿了下来。
　　那个一向在她面前乖顺的弟弟，像一只发狂的小兽，拼命的挥舞着爪子，咆哮着：“你们为什么就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如果，如果可以原谅，我为什么就一定要拦着！难道我愿意去做那种小人！”
　　林飒掩住了面：“姐姐，你不知道，你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是怎么摧折我们……是怎么样活生生的拔掉了表哥的指甲……你没有看到表哥胸口的血是怎么样汨汨的流出来，就像是捅破了水管根本关不住闸门……你没有看到他们是怎么在他手上极尽施展所谓的工艺，才把他双手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你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我的面前，让我亲眼见到他是如何被施加了封印……你们都不知道！你们都没看到！可是我知道……我亲眼见到！我亲耳听到……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就在那里！任何人，在他没有说原谅之前都没有资格替他原谅！没有！就算是我和你都不可以！哪怕是舅舅他还活着也不可以！”
　　他大声嘶吼：“不行！”
　　他眼底血红：“姐姐，我不相信你不懂！”
　　林玥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林飒说的每个字句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直接刺向她。
　　她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然在发抖。
　　弟弟说的没有错，谁也不能代替表弟原谅。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人先让出一个空位来，才有继续行步的可能。而自己就是这个让出了空位的人。
　　人生如棋局，怎么可能一直如意顺遂。
　　林玥等林飒的吼声小了一些的时候，耐心而勇敢的迎着他血红的眼睛看过来：“是的，你说没错，没有人能够代替澈儿自己去原谅。但是，阿飒，这并不是你理所应当做为了墙壁的理由！”
　　她迎着弟弟的眼光看过去，没有一丝一毫要退让的模样：“不经他人苦，怎知他人痛。说的并不仅仅是痛苦。澈儿真心盼望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我不过是做了一把推手，至于结果如何，要看他们自己。”
　　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心上人看得到的地方，我是这样理解的。因为，若寒就没能做到，临终之时，他一定是遗憾极了。
　　“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不足以走进大哥的心中吗？”宁珑颤声问道。
　　被海澈拒绝是一回事，被所有人明显示意是另一回事。
　　林玥坦然：“澈儿一直以来心中有的只是倪明，再无他人，并不是你不足以走入他心中，是他自己始终没有放下，怎么可能让别人再走进去。”
　　她这话，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因斯坦的陶泽说的话异曲同工，竟然都直指一切的中心。
　　你在意的那个人心中满满都装着别人，那么你又要如何走进他心里面去？
　　宁珑咬紧牙：“林玥姐姐……”
　　林玥看着她：“若是倪明真的愿意，谁人也阻拦不了，就算是澈儿自己也不能够。你们现在赶回去，只怕已经迟了。他们应该要见面的已经见到了。是非恩怨，他们两个才是最有资格去讨论的人。其他人，多说无益。”
　　她淡定的仿佛刚才被林飒怒吼镇住的人并不是她，甚至她也不曾颤抖过一样。
　　只是，那苍白面颊上，隐隐的薄汗下，突然一夜间就白了的额发格外的显眼，而林飒和宁珑才一静心，就发现她容貌的变化。
　　林飒蓦得瞠大了眼睛：“姐姐！”
　　他颤着手指向林玥的发间。
　　林玥并不在意的掠过垂下的细发：“不过就是年纪到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林飒心中惊异，母亲海明兰尚且容色艳丽贵妇模样，姐姐林玥也不过三十六七，哪里就年纪到了要鬓生白发的时候？
　　一定与倪明有关！
　　定然是那臭丫头和姐姐说了些有的没的，姐姐才会如此！
　　倪明！倪明！
　　我地下高原海氏，林姓都上辈子欠你了么？要你如此“报答”！
　　他猛顿足，转身就跑！
　　管他什么禁制，通行喻令，我现在赶回去，就算已经来不及，也要赶回去阻止！
　　林玥身形飘动，竟然拦在了林飒的前面：“阿飒，已经来不及了。连琚驾的船谁也追不上。”
　　连琚！竟然是连琚！
　　要是藏青知道了，不得气活过来！
　　有这样的部下，真正要气死了！
　　林飒现在就是这样的心理！
　　梦幻之都与浪屿，都是地下高原滨族人的权力核心，所以只有这两地，有严密的禁制，不能使用超出禁制之外的力量，哪怕是一域之主！
　　所以，就算心急如焚，林飒也只能用跑的，并且驾船返回，连宁珑的黑魔术在两地间都无任何用处。
　　赶不及的，赶不上了，那两个人会见面，在浪屿，在聆涛阁上。
　　倪明，还有表哥……
　　一想到海澈和倪明可能现在已经见面，林飒心里就像猫抓着老鼠一样，百爪挠心。
　　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的想法，但就是想要阻止！阻止！阻止了就能挽回什么吗？
　　不能够……
　　在宁珑和林玥的面前，他根本不用再隐藏一直以来的恐惧，他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形象的哭了起来。
　　阻止不了的，就像他们初遇那时一样，命运自然旋转，无论向哪个方向，他们终究会遇上，像六百年前海苏遇到叶青璃一样。万般皆是命。
　　他突然的崩溃，是林玥始料不及的。
　　看着号啕大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弟弟，她只是略歉疚了一秒，便走上前来，蹲下身，轻轻揽住弟弟颤抖不止的身体，缓缓出声：“阿飒，你始终是要长大的，不可能永远是小孩子一般。”
　　轻飘飘的，似乎没有更多要表达的意思，却让听者竖起了耳朵。
　　自己的心还是个幼小的孩子，不仅是表哥知道，姐姐一直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们从来没要求自己有多坚强，所以他们一直在包容着我。那么我所做的，至今为止真的都是正确的呢？或者是我自以为是？
　　林飒哽咽着，攀紧了姐姐的肩膀。
　　姐姐承担了她应该承担和不应该承担的，为我。
　　颤抖着手抚上不再黑亮的发丝：“姐姐。”
　　林玥安抚的搂搂他：“因为你最小，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澈儿自己的事情，怎么能一味由别人插手。那是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的选择。”
　　林飒点头，抽噎着更加揪紧了自己姐姐的衣角。
　　这一刻，他心里某处一直被锁在角落里的小人儿终于站直了身子。
　　宁珑站在他姐弟两人身后，看着这一切，突然就心境开朗。
　　自己这一点点情爱上的不如意，与眼前这姐弟两人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悲苦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们自己的事情，如今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左右不过这一年半载了。”林玥的声音轻轻柔柔，却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时间，在无情逝去，能给予他们的时间已经廖廖无己。所以，我们就让他们自己去把握吧。

　　日光斜斜照进来的时候，海澈正闲得无聊。
　　他被林飒禁制，走不出自己这间屋子，就算是想去探望下藏青都不行。
　　他知道林飒的心意，自己又的确理亏，便暂时由得他。
　　闲得发慌，身边人一个个都被林飒留在游域，只有杨瑁和冯宁儿，还有连琚兄弟跟着回来。
　　如今，整个聆涛阁安安静静，少了昔日的热闹。
　　他无聊以极，腿脚又软，只得坐在榻上擦那杆将离。
　　漆黑的神兵再擦无可擦的时候，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并没有抬头，只是继续拭枪：“我不饿。”
　　说的不假，一天不怎么动弹，又吃了一堆药，胃里一点也不觉得饥饿。
　　想来一定是杨瑁，所以不用刻意，小姑娘也不会介意。
　　但是，来者却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直走到他榻前。
　　海澈不由宛尔，仍旧没有回身：“阿瑁，你自己……”
　　“清泠。”
　　声音清脆，就在耳边，唤自己做“清泠。”
　　他愕然抬首，那一袭红衣就那样娉娉婷婷站在面前。
　　高高盘起的雪白发丝裹在同色的缠头之下，有那么几缕调皮的挣扎而出，在额上，眉角弯弯着挂在那里，就好像十余年前那个女孩子永远也梳不平整的头发，总是调皮的到处支楞着。
　　“明明……”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远在天边一样。
　　下意识反手握紧跌落到盘坐的腿上的将离。
　　漆黑的神兵光芒骤闪，然后隐入了他体内。
　　北歆站在那里，距他一步之遥就可以踏上榻来。她静静的站在那里，那么近的距离，足够他看清楚她的模样。
　　北歆听到自己身后掩门的声音，微一抿唇。
　　她探手入怀，取出一只小小的琉璃瓶：“我是火灵，所以不擅水。这一点你知道的。所以，能采到这些已经要了我的命了，再不能多了。”
　　她拔去瓶塞，清甜而熟悉的茶香便扑面而来。
　　她说：“玥姐说，你对此茶甚是想念。所以，我想，若是要见你，这礼物送你最好。清泠，我回来了。”
　　她说：“是连琚带我进来的，想不到这里竟然是林飒设的禁制。”
　　她环顾四周：“一点也没变。”
　　海澈看着她，唇角轻轻向上一扬：“嗯。听说，是父亲他每月都亲自洒扫……”他看到对面的北歆全身一震，继而道：“这里崩毁过一次了，是我自己的力量所至，所以什么也没留下，都是新的了。”
　　他感觉对方紧绷的肩膀放了下来：“哦。”
　　他看着那双最熟悉的眼睛：“所以，你不必在意。欢迎来坐客。”
　　“欢迎来坐客。”
　　这五个字，是他十多年前第一次在这里接待倪明时说过的话。
　　一模一样的说话，却物是人非。
　　“多谢。”
　　第一次客套，从此以后深入彼此的生命，再不能分开彼此。
　　北歆看着安然坐于榻上的海澈，听他说出与十多年前一模一样的那句话，禁不住闭上了眼睛。一滴泪，顺着长睫缓缓坠下。
　　海澈看到了她耳畔的夜光耳钉，由衷赞叹：“你戴上了，真的很好看。”
　　这对耳钉，她收到之后只戴过三次，然后就是惊变。
　　现在重新戴上，被他称赞，心里雀跃的像个小姑娘一样，竟然怦怦乱跳。
　　连琚和杨瑁站在外面，相对无言。
　　杨瑁做了个撤离的小手势，连琚点头。
　　两人一起撤到外围，抬眼却看到白婆婆立在廊下，吓了一跳。
　　白婆婆并没有多问，只是把手上的那一吊汤药递了过来：“殿下空了让他喝下，趁热。”
　　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