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第八年》江流若隐

10、美人都薄命

　　病房里，林穗穗轻轻拉开窗帘，薄纱一样柔软的晨光倾泻进来。
　　柏晓铭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怎么是你？”他喉咙沙哑地问道。
　　林穗穗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嘴边，温柔地对他笑，“不是我，你希望是谁？”
　　一口清水润完喉，柏晓铭也笑了，脸色苍白接近透明，“你和我走得这么近，会有绯闻的，大明星。”
　　“叫我穗儿”林穗穗看着他，说话时唇上是浅浅的玫瑰色。
　　“穗儿乖。”柏晓铭像个长辈一样笑着。
　　“柏老师，你不想和我有绯闻，是不是怕某个人知道？”
　　“哪有，能提高出镜率的事情我最喜欢了。”
　　林穗穗握住柏晓铭放在床边上的手，神情有些忧伤。
　　柏晓铭不习惯她有些亲密的动作，“怎么了吗？”
　　“柏老师，让我照顾你。”一句轻轻的话，像一片叶子漂浮在水面上，可是话里的情谊却比措词造句来的句子要重得多。
　　柏晓铭笑了，病态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纤瘦，连同这一笑，带出了几分仙风骨道，“穗儿，我又不是断手断脚了，为什么要别人来照顾？我自己可以生活的很好啊。”
　　“柏老师，你这次是第二次在节目里晕倒了，这次送到医院里来检查，医生说，”她抬起头看着柏晓铭，“是胃癌。”
　　柏晓铭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渐渐没有了。他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显得非常平静。
　　胃癌么？这些年，他已经注意饮食和生活，一直想避免心里隐隐约约不好的预感，没想到，再怎么样努力，自己还是避不过，就像是一早就注定好的。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真的是已经注定好了的么？如果注定避不过去，那么命运还有什么意义？
　　林穗穗握住柏晓铭的手紧了紧，“柏老师，没有关系的，是早期，可以治的，我会陪着你。”
　　柏晓铭看着笑容亲切的女孩，只是把手抽出，没有表情。
　　“柏老师，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儿？”林穗穗担心地问。
　　“谁心里没有事儿呢？”柏晓铭扬起嘴角，“我只是太累了。”
　　“身体是最重要的，等治好病，再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先放着吧。”
　　“穗儿，你演的《宝岛真爱》比预期效果还要好，现在正是你发展的时机，有很多通告的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的。”
　　林穗穗感到意外，笑容有些尴尬，但还是打起精神，“柏老师，你说什么呢，你是我的恩人，我想关心你是正常的啊，是不是你嫌我烦人？”
　　柏晓铭终于明亮地展开笑颜，“没有那样的事，我现在还真的是孤家寡人了，需要人照顾呢只不过，”他顿了顿，眸子深邃地看着她，“如果我不是柏晓铭，我不是名主持，没有钱，也没有名气，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你还会这样留在我身边么？”
　　林穗穗心里一紧，“柏老师，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就算你继续陪着我，我可能给不了你更多的东西了因为我，不想治疗。”柏晓铭慢慢说着，语调轻轻的，好像只是在谈论晚餐的菜色，而不是生死攸关的病。
　　“你说什么？不想治疗？我没有听错吧。”林穗穗惊讶无比。
　　“你没听错，我说不想治疗这样，一个快死的人，你还要呆在他身边吗？”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
　　“穗儿，我累了，不止是身体，还有心。”柏晓铭闭上眼睛。
　　世界像静止了一样。
　　“这样，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掉吗？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跟那些挣着上你的床的小演员一样吗？还是你认为我还想在你身上要什么？更多钱？更有名气？”林穗穗说话有些激动。
　　柏晓铭睁开眼看着她，眼神带着一点意外。
　　“我是真心的，真心感谢你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帮了我，哪怕你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也是真心的感激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我以为我的一辈子就这么完蛋了，可是你来了，虽然只是像探望一个普通病人，但是真的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我不会说话，可是我知道，你就是我的恩人，我愿意一直在你身边，不管你怎么对我”林穗穗说着，泪水泛起在眼眶里。
　　“”柏晓铭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穗穗想哭，柏晓铭却没有安慰她，病房里沉默了好一会，柏晓铭才慢慢开口。
　　“孩子，你还太小，不会理解的，心里有病，怎么样都治不好的。”
　　“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柏晓铭低头，回忆起和秦风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表情夹杂着苦涩和幸福，“有一个人，对我极好，为我准备三餐，打理生活，事事让着我，他哄我，宠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为我好，他围着我过日子，一过就是七年。我过的很好很舒服，我以为那就是爱情，我想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可是我发现我是错的，我并不是他的生活的中心，我们在第八年的时候破裂了然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他的照顾下也并不是活得这么好，我患癌症了。我从来没有后悔和他在一起过，我到现在也还是认为和他在一起是最幸福的生活，可是就在我觉得最幸福的地方生活，我还要得病，这个世界，那里还有容得下我的地方？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对我那么好或许，我该结束了，我养不起我的身体，我好累。”
　　林穗穗听到他的话，眼泪从脸颊上滑落。
　　“爱情是什么它就么这重要么，没了它，活不下去？”
　　“你说什么？爱情么？我现在明白过来，我和他之间不是爱情，而是婚姻。”
　　“婚——姻？”
　　“嗯。”
　　“最幸福的生活，不就是爱情么，婚姻，那不是很现实的东西吗，不是会葬送爱情的东西吗？”
　　“你错了爱情是什么？爱情是婚姻的影子。你看着影子挺美的，就以为影子的主人必定是个美人，其实，世界上的美人有几个呢，大多数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平凡的身躯爱了，就得经过平平凡凡的磨合，得经过柴米油盐的日子，等你去过了，慢慢地才看清楚，哦，原来婚姻是这个样子的，就这么平凡。让我和他感到最幸福的东西，也是最平凡的东西，是婚姻，不是爱情。”
　　林穗穗无言。
　　“我的新节目我去不了了，你帮我做下去吧，另外，召一个记者会，我想退出。”

　　柏晓铭的记者会上可以说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想打听柏晓铭背后的真实情况，说什么因为喉咙痛要暂退娱乐圈一段时间，谁信啊？
　　台上摆满的麦和和台下一个个眼神像激光一样的头，晃得柏晓铭头很晕。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习惯了，他心里有不舒服的时候，他只是坐着，笑而不语，大家就知道那是一贯的柏晓铭。而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头前的他，除了脸色比平时苍白一些，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当柏晓铭觉得差不多结束的时候，他忽然在人群中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戴着口罩压低了帽檐，他还是觉得这个人，这个人是秦风！他使劲往他的方向看，可是对方好像因为被发现而惊动了，他刷一声站起来找他。
　　在场的人都很惊讶柏晓铭突然的动作，顺着他的方向望去，那里散开来了，根本就没有他刚刚看到的那个人。
　　是错觉么？还是，幻觉？是自己病得太厉害了吗，还是
　　他失望地坐回去。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前行为异常，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他累了，反正都要退出了，他不想再演了，他也不想承认，他太想念那个人，他出现幻觉了
　　没有再见到他多久了？三个月了吗？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好累，他本来想着和秦风过一辈子，他们有长长久久的一辈子，可是现在，对他一个人来说，时间实在是太漫长，太孤独，太可怕了只是这样一个人过下去，拖着一个整天没有食欲的病仄仄的身体，有什么意思呢？况且，他还出现了可怕的幻觉他不想承认自己生活在一个自己幻想的还被他爱着的世界里，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没了他不行他是柏晓铭，是一直不会改变的自由自在的柏晓铭，就算是痛了累了也必须是自由自在的
　　柏晓铭的神色有些不安，这让李新意识到不好了，必须马上结束掉记者会。于是在李新的一个招呼下，散去了众人，慢慢抚着柏晓铭到后台。
　　林穗穗在那里等来柏晓铭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泡了一杯安神的热茶，柏晓铭一口一口喝着，脸色才好看一点。
　　“柏老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现在这样子，总是要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的吧？”林穗穗坐到柏晓铭傍边，忧心地问。
　　“照顾？不用——”柏晓铭笑着挥手，“你帮我把那节目搞好就行了，至于我，我想去我二姐那里。”
　　李新一震，“你二姐？柏心然？”
　　“嗯”
　　“你该不是想跟着她去做什么人道主义关怀吧？”
　　“怎么，不可以吗？”柏晓铭撇撇嘴，不理李新，对着林穗穗温柔地说，“我二姐是个音乐家，但是她在事业上的成就不多，她每年都会花半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去慈善旅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管任何人，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柏家的四个孩子，就我和她两个人流落在外，我想去看看她。”
　　林穗穗听得一脸呆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要担心，我会很好的，会很开心的，嗯？”
　　他的安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缕幽香，陈古得有些难以辨认，但终是一种特别的香气，会摄人心魂。
　　她不安的点头。为什么要安慰她，她不需要安慰啊，脆弱的人明明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才对，可是为什么她点头了，她笑了，好像在完成他的最后一个心愿？她有些不甘，但终是压在心头，什么也没再多说。
　　李新叹了一口气，走开了。
　　口袋里的手机热的要死，他拿出来没有好气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只有静静的空气声。
　　他皱眉，他也觉得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明明是很爱对方的两个人，少了对方就活不下去的人，为什么还要这么倔强？面子，自尊，事业，结婚，出柜，这些就这么重要吗？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要这些来干什么？看着柏晓铭一条薄命悬在半空，他真的觉得挺无奈。柏晓铭这个人看着好说话，其实你要是真的不顺他的意，他会翻脸比谁都快。就像现在，他很想对着手机大吼，你他妈的秦风是不是不要柏晓铭了，那就让他胃癌扩散死快点吧，省的老子看的心烦！！！可是他不能，他得守着柏晓铭，柏晓铭不让说，他就只能把嘴巴缝上，看着秦大木头跟幽魂似的追着自己。
　　“你都听到了吧？其他的，他不让说，我也不会说的。”
　　“这样算什么？”
　　“啊？”
　　“我说这样算什么！！！”秦风在电话的那头大声吼道，“说是为了他的事业，他的形象不能跟我结婚，一转头，跟我分手后就宣布退出了，这样算什么——？！！”
　　李新的耳朵有点痛，拿远手机，用手揉了揉耳朵，才重新听电话，“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他去。”
　　其实李新是有些心虚的，秦风还不知道柏晓铭的病，这对秦风来说真的有点不公平，柏晓铭做得太过了吧。分手而已，又不是变成仇人，要是真的放得下，干嘛还怕他知道
　　“李新，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个男人，我爱他，我爱到什么都不管了，自尊心没了，工作不要了，父母不理了，什么都不在乎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不要我？！！！李新，他太狠了，你们太过分了！”秦风狼嚎鬼叫，声音背景是车来车往的喧嚣，人们吵杂的空旷感把他衬托得卑微又孤独。
　　李新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哭了，他只觉得电话里男人哽咽着的歇斯底里的吼叫抽得他的心一阵一阵地疼，这样的一个人，和他所看过的身材高大，穿着警服威风凛凛，笑容自信待人谦和的秦风完全相反，根本无法想象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秦风，你冷静一点”
　　“冷静？哼为什么你跟他的语气一模一样？你们娱乐圈的人都是这样子的吗？看起来亲切得不得了，一交往才知道比谁都无情，哼，难怪人家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秦风！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是柏晓铭欠你的，你找他要去！！！”李新不耐烦地说。
　　“我找他要？我也想找他要！可是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天天想着法子对他好，他说什么，我对他像对女人——我”
　　“够了！！！老子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是你的人你自己来要，不来的话就不要后悔！！！”
　　李新啪一声挂了电话，心脏砰砰砰的响个不停，鼓声如雷。
　　这样做，是把秦风逼到墙角里去了，要么反抗，要么，死在里面这样对他，是对是错？李新不知道，不过，他真心觉得，秦风本来好好的一个人，现在被弄成这样，柏晓铭，可真是个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