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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戏目 ...

  •   沈澜之随程文仲去了他在城郊的私宅。进到偏院,看到一男一女在院内亭中对弈。男的大约二十来岁,剑眉星目,薄唇,十分好看。沈澜之一眼就认出那是杨继敏家里的独苗,名术,字少乾,东京城中出名的美少年。他对面的女人着素衣,看着有些眼熟。沈澜之正想着在哪里见过,听到旁边程文仲叫她:“殿下,澜之兄来了。”
      沈澜之瞪大眼。他记起在哪里见过了,那人过白城时他曾与她打个照面,那时她一身华服,尊贵无比。
      沈澜之俯身便跪:“沈澜之叩见殿下千岁!”
      “等先生许久了。”赵从珂看向这边,微微一笑,“起来吧,都来帮少乾出个主意,他快把一身衣裳都输给我了。”
      “哎。”杨少乾扔掉棋子,颇为遗憾的摇头,“我输了。”作势就要解衣裳,“这就脱给你。”
      “少乾,”程文仲唤他,“不要胡闹了。”
      杨少乾嘴角翘起,略带戏谑:“程叔,殿下都没急,你急什么。”末了才叫沈澜之,“沈叔叔可算回来了,殿下等了您好久了。”
      程文仲扶着沈澜之的胳膊把他提起来,沈澜之看着赵从珂,眼神十分复杂。
      他恨完颜宗赞入骨,眼前之人却是她名义上的王妃。
      “都坐吧。”赵从珂随手一指。
      程文仲做了个揖,道了声“僭越了”坐下了。沈澜之跟过去,坐到他左边。
      赵从珂道:“白城之事,我都知道了。刘师爷义薄云天,我已经让文仲派人去照顾他的家人了。”
      沈澜之一愣,眼神看向斜下方的花台,试图掩去面上惭色。他那时只顾着逃命了,竟然忘了刘师爷的家人。他自己倒是孤家寡人一个,刘师爷家中却上有老下有小。
      杨少乾见状立刻笑起来:“殿下,你都说得我沈叔叔不好意思了。”
      沈澜之咬牙道:“完颜宗赞心肠歹毒,我誓与她不共戴天。”边说边瞧赵从珂的脸色。
      赵从珂仍是笑:“先生记得就好,那就不需我再劝解先生了。”
      沈澜之闻言稍愣:“可我这仇,何时才能报。”
      “只要先生沉得住气,也不要去想着和她硬拼。”赵从珂笑盈盈的看着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十年我齐国可还在?”
      程文仲蹙眉:“澜之,你又来了。”
      “我看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杨少乾慢悠悠的站起身,朝赵从珂作了个浅揖,一双桃花眼朝着赵从珂放着精光,煞是风流的一笑,“衣裳回府后再差人给您送来。”
      赵从珂也笑:“去吧。”
      杨少乾和程、沈二人道了个别,裙摆带风的走出了院子。
      “十年、百年,哪天北戎不在了,我大齐也必然仍在。你若不信,我们就打个赌。十年之后若大齐安然——”稍稍想想,问程文仲,“程大人以为我该要个什么赌注?”
      程文仲拈须而笑,眼睛眯起:“澜之最好面子,你就让他拎着酒到你跟前一跪,认个错,对他来说就是顶大的惩罚了。”
      “好!”沈澜之却先答应了。
      “那就这么定了。”赵从珂道,“烦劳沈大人在城中等上几日,我去给大人要份文书来。”

      沈澜之在东京中住了几日,陆续知道了些消息。杨继敏死后,杨少乾不知为何竟然当上了礼部四部之一,祠部的员外郎。礼部可是肥缺,他是杨继敏之子,吴敏一党本无可能让他占那么大一个便宜。个中缘由程文仲说不知道,杨少乾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杨继敏在他四人中年纪最大,最刚正不阿,偏偏生了个浪荡不堪的儿子。杨少乾最喜欢在勾栏间厮混,不止和勾栏女子厮混,也十分喜欢那些个白嫩好看的小倌。
      沈澜之自然不大喜欢杨继敏这个逆子,心中当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杨少乾不知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张口闭口仍是沈叔叔的叫。不过比程文仲的“程叔”多了一个字,立刻就有了亲疏远近之别。
      三日后,尚书省下达任命文书,命原白城县丞沈澜之为水利监察使,即刻前往江浙一带掌管河工,同时给予其命令所有地方官员全力协助之职权。
      沈澜之走马上任那日赵从珂没去,程文仲独送他到城门前。快离去时杨少乾来了,给了他一大袋碎银,挑眉一笑,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程文仲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气。
      沈澜之也不知该怎么说他。后半月,沈澜之至江浙。又半月,左道平乃至。

      沈澜之离城那日,杨少乾丢了银子就去了城郊程宅,邀赵从珂陪她去南风馆。
      赵从珂正在书房中看书,杨少乾弯腰凑到她面前,笑得眼带桃花,赵从珂也笑,四目相对,十分好看。
      而后瞬间面色一沉,冷声道:“你好大胆子。”
      杨少乾扑通就跪下了。
      赵从珂就又笑了:“少乾膝盖又软了,看来昨夜又过度了。”
      杨少乾扶着书桌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低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兴致缺缺:“无趣,我不过是想带你去看一出好戏罢了。”
      坊间关于长庆帝姬的传言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最近几年最盛的说法是长庆帝姬本就好女风,她和那北戎的左贤王其实早就认识了。二人当年私奔未遂,完颜宗赞才领兵南下。两人可谓伉俪情深,历经千难万险终成眷侣。传言有眉有眼,人人说起来都像是亲眼目睹了一样,完全不去理会完颜宗赞十几年间一直在北戎打仗,赵从珂只有每年祭祖时才会出宫一事。
      杨少乾昨日出入南风馆,馆主排了一出完颜宗赞和长庆帝姬的戏,排得有模有样,甚是有趣。特别是二人相会山神庙一出,赵从珂淋了雨衣裳全湿,完颜宗赞解衣披之,二人四目相对,脉脉含情,简直让人感动。
      杨少乾回想起那一幕,忍不住大笑起来:“殿下,你还是随少乾去看看罢,保证让您不虚此行。”
      赵从珂面上仍带着笑,杨少乾看着她笑,不知为何却再也不敢笑了,低头在一旁,也不知心中想着什么。
      “好啊,”赵从珂眯起眼,“正好今日闲来无事。”

      两人相约入夜后同去,赵从珂换了一身宽松的男装,领子提高了些,遮住脖子。东京城中的南风馆在她和亲之后被皇帝下令全部取缔,过了两年风头过了,市间又偷偷兴起了不少。东京城内入夜后灯如白昼,有书曰:风花竞入长春院,灯烛交辉不夜城。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路过的逛夜市的姑娘们尽皆侧目。已经入夏,杨少乾折扇摇摇,衣带飘飘,十分风流。
      “对了,殿下如今年岁几何?”
      “长于你。”
      “那我一会儿就称殿下……赵兄如何?”
      赵从珂也摇着纸扇,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乾弟。”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两人走了一阵,进了南风馆。杨少乾是贵客,一名面目清秀的小倌引着他去到二楼的雅室。酒菜刚上,戏台拉开。一个北戎人装束的“女人”上台,一开口就是尖细的嗓音,唱:“前一日与她相会山神庙,却不知是哪家姑娘。我看她一身衣裳富贵堂皇,为何却骗我只是生于作坊?”
      赵从珂慢慢转过头看他,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像是真的觉得好笑,慢悠悠道:“那台上之人,莫非是在演完颜宗赞?”
      杨少乾抚掌而笑:“不错不错,殿、赵兄果然有眼光。”示意随侍的小倌退下去。
      小倌走了,杨少乾才问赵从珂:“你看他演得怎么样?我觉得太好看了,完颜宗赞长在军营,又风吹日晒,一定又黑又壮。”
      “哈哈哈哈哈哈!”赵从珂大笑不止,“又黑又——哈哈哈哈哈!”
      杨少乾眨眨桃花眼,收扇凑过来,佯装好奇:“莫非不是?”
      “粉敷得太多,太白了。”赵从珂仍然笑不停,“她娘亲有西域血统,天生皮肤白皙。不过常年风吹日晒,的确没有那么白。不过黑么,实在不算。至于壮——哈哈哈哈哈!”
      “然后?”
      赵从珂看着台上的人:“完颜宗赞鼻梁要高些,眉毛直一些,嘴唇薄一些。身量么,稍稍高个几寸。她不练蛮力,看上去有些瘦。平时总不爱笑,也不大喜欢说话。”
      杨少乾一直看着她的表情,赵从珂说这些话时面上带着极浅的笑意。杨少乾听罢一笑:“看来传言不假,长庆帝姬的确是好女风。听来完颜宗赞长得倒有几分好看,有缘一定要见一见。”
      赵从珂眼神里几分戏谑:“只怕到时候你不敢去见她。”
      杨少乾闻言稍愣,重新打开折扇摇了几下。他要想见到完颜宗赞,除非完颜宗赞又到了东京。那时他怕是真不敢去见。末了才想起,他方才说赵从珂好女风,赵从珂并没有否认。本可打趣几句,不知为何却没了那个心情。
      戏台上演到完颜宗赞挥刀南下,几人扮作齐军被她杀死,台后有人配着念白:齐国伏尸百万,血流遍野。
      “殿下,”杨少乾问她,“你如今所做之事,都是在与她为敌。倘若有一日她真因为殿下身死,殿下可会舍得?”
      赵从珂只顾着看戏没有回答,面上是颇觉有趣的表情,也不知是否真没听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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