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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这叫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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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找不到太高的山,与万花谷的风景也不能相比,但这里总有一股不算太缠绵也不算太清冷的风情,屡屡叫人沉醉,却又能很快清醒。
封城和叶行云骑马悠游在山间小径上,到了山巅,正是日落时分。
红日将身边的云块染出美丽的绛红色,封城略略有些出神,从天策府出来那个黄昏,夕阳也是这般安静。
望着封城的侧脸,叶行云恍如隔世。
“我记得,小时候师兄总会带我到高山之巅练拳。”
“你小时候那么点儿大,每一天黏着我叽叽呱呱,吵死了。”
叶行云:“我还记得你总是把我拎开,师兄,你为什么总要呆在山巅?”
封城下马,在悬崖边上负手而立:“小时候站在山巅,总是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和鸟儿一样,俯冲下去,”他朝叶行云喊道“下来。”
叶行云不明所以,自然也下了马,走到封城边上,好奇道:“做什么?”
“师兄小时候最大的愿望便是这样……“他得意挑眉,舒展开双臂,自悬崖纵身跃下,“跳下去——”
“师兄!!!”叶行云脑中空白,高声怒吼,这里虽说不是万丈悬崖,但如此一跃也是能要了人命的!“你这个疯狗!不想活了么!?”他吓得肝胆剧裂,深吸一口气运了轻功随师兄一起跃下。
封城看那一袭黄袍朝自己袭来,瞳孔收缩,突地一愣。
叶行云瞧见了封城,松了一口气,伸出手穿过其腋下,准备拉他上去,抑不住心头的恐慌和愤怒喝道:“你这个疯子,轻功不运就往下跳!!”
谁料运气不足,揽住封城时他就提不上气了,二人略略上了了几米便直直往下坠。
叶行云:“……”
封城一脸木着脸问:“师弟,怎了,为救师兄,连命都不要了?”
“啊啊啊啊啊啊——封城你个蠢狗!!要被你害死了!!”
封城:“……”拇指食指尖一并,慢吞吞放在嘴上长吹一声口哨,天际忽有一只大雕振翅而来,稳稳托住了师兄弟二人。
叶行云终于松了一口气,抿着嘴面无表情。
封城摸了摸师弟脑袋叹道:“怎么和师兄一起跳下来了,不是叫你等着么?”
死亡的恐惧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交织在一起,让叶行云有些焦虑烦躁,他冷冷地瞥了封城一眼,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咋了?这就闹起别扭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叶行云小声说了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看见你跳下去我脑子一热就下来了,”叶行云眼中的落寞一闪即逝,随即好奇地问:“哪来的雕?”
“养的,有没有被吓着?”
叶行云思及先前封城行径,怒火冲上心头,伸手直揍:“我以为我要死了!蠢狗!”
封城呼哧呼哧几句讨饶,长臂一伸揽住师弟的腰,低沉的嗓音说不出的性感:“别动,抱好。”
他忽然一提缰绳,大雕长鸣,倏然在空中翻滚了一圈。
“师兄你要——啊啊啊啊”叶行云一句话未完,瞬间变调拉高了声音。
终于上了悬崖,大雕乖巧立在封城肩头,挥了挥翅,挡住了封城的半张脸,叶行云看着这奇异画面,无力地叹气。
“师兄。”
“嗯?”
“咱能不玩儿了么?”
封城笑声低沉,打了个响指,大雕扑闪着翅膀飞远。
二人上马,回了藏剑山庄。
“师兄?方才我瞧见你腰间的有个绣包,哪家姑娘送的?”
“这个么?”封城将绣着莲花的绣包拿起,“是曹将军给的,说这是我娘的东西。”
叶行云垂眸,隐隐害怕心里那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师兄,若是师傅一直不给你消息,你真的会乖乖在这呆着么?”
“不会的。”封城坚定的说,“师父一定会有消息。”
“如果真的没有呢?如果他们都死了呢?”叶行云步步紧逼。
“我早就想好了,再等三天,三天后我就去龙门。”封城一提马缰,长腿一扫而下,在山庄门口站定,“师弟,莫怪我无情,这些年,非是不能见你,而是师兄不愿见你。”
叶行云一愣,却淡淡道:“为什么?”
封城回头,深深地看了眼叶行云,继而面无表情地离开。
“你在害怕什么!”叶行云不甘大吼,“从小你就从来不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我缠着你,我问你事情,你总是这样,看我一眼,一言不发!我以为你讨厌我,其实不是!你在害怕!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封城顿了顿足,似是辩驳道:“不是,你想多了。”
叶行云追上去,一直握紧的拳头重重挥向封城,然而对方没有闪躲,被揍得踉跄了一步。
“想多了?”叶行云站得直直的,似是放弃了追问,“但愿我想多了,师兄。”
“阿云……”
叶行云转身,落寞而离。
到头来,还是留不住。
什么国家大义,什么精忠报国,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
沉沉黑天,如要倾轧而下的城墙。
之娘顾不得满身伤,五天四夜,累死了八匹马,一身盔甲破破烂烂污血斑斑,钗簪零落。
秋风向晚扬起她污浊的袍襟,明眸沉下,似苍天漆黑悲凉,她于毒人遍地的洛道挣扎逃出,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站在了藏剑山庄门口,双膝一软,喘了口气后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之娘醒后,思绪还不是特别清楚,她怔怔看着床榻顶上的蓝布,无声之中泪流满面。
一人多高的荒草,散着恶臭的河流,永远昏黄的天空,耳中充斥着毒人的嘶嘶声。
封城:“醒了?”
之娘一惊,长年的训练让身体比头脑更快做出了反应,忽视了所有疼痛,袖口一抖翻出一柄薄薄的柳叶刀,矫兔一般出手,银光直射封城喉头。
封城侧身一闪,握住她的手腕,冷冷道:“洛道分营的人?怎会来藏剑山庄?”
之娘怀疑地看着封城,反问道:“你不是藏剑山庄的?你又是何人?”
封城:“天策府定远将军封城。”
“……你?便是封城将军?”之娘迟疑了会,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信了大半,却仍然警惕道,“凭证?”
封城皱眉松了手,不耐地扔出一块银质腰牌。
之娘接过细细看了会,突地起身下床,撩开长袍,双膝沉沉一跪:“洛道分营宣节校尉秦之娘拜见将军,洛道危急,天一教入侵,僵尸毒人横行,旅帅何平叛军,苏穆武将军请求支援。”
封城冷冷道:“怎不去天策府?却来这里,说!谁告诉你我的行踪。”
他眼中蕴了杀意,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将士。
之娘不卑不亢:“属下本欲去天策大营求援,途中惊闻天策府灭噩耗,一时惶惑无措,准备前去助力,偶遇一道长指点,道天策无碍,虽伤亡惨重,然必能重振,他唤属下来此处求助,顺手交给在藏剑的天策将军这个信物。”她边说边拿出怀中精致的小小玉笔,“不过属下不知在藏剑山庄的是封将军。”
封城接过玉笔,目光微微涣散。
之娘疑惑地瞧着他,封城略略一瞥,将玉笔塞入怀中,道:“起来吧,受了伤就先养着。”
“可是将军,苏将军那里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将军!”
“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封城冷漠地离开房间,“你……先养伤,两天之后若是恢复不了,你这校尉的位子就不要坐了。”
之娘神色一凛:“属下明日便能……”
封城眼角一扫道:“逞什么强?两日。”旋即为她关上了门。
封城立在院中望着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去书房找叶行云。
叶行云正在作画,看着不打一声招呼就推门而进的封城微微有些恼,道:“来做甚。”
“想不通一些事,你比我聪明,问问你。”
叶行云冷笑道:“莫要忘了,师兄,昨日你我还莫名其妙的吵了一场。”
封城抬头,疑惑道:“吵什么?”
叶行云气结,咬牙道:“师兄,你可真是好记性啊。总之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留下来,又来找我为你答疑解惑,本少可不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
封城蹙眉:“师弟,莫闹小脾气。”
“那我问你!昨儿的事儿还没完!你到底为何不愿见我!”
封城狼狈地别过脸道:“别问,你不懂的,快给师兄瞧瞧这……”
叶行云还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不瞧!”
封城:“……”
叶行云直直盯着他。
“……李将军说的,你是藏剑的二少爷,师兄是个兵,见你要注意分寸,后来师兄当了将军,老大说官商走太近……皇上会起疑,尤其还是握着兵的官……”
“就这样?!”叶行云不可置信地抬高了声。
“嗯。”
“昨晚问你你咋不说!”
“若今天不是有事要问你,师兄也不会说。”
叶行云哭笑不得,让自己一宿没睡的事竟是这个原因,真是拿这只蠢狗没办法!
二少哼哼两声,仰着头,一副施恩模样伸手道:“拿来吧,师兄。”
“什么?”
“你要我看的东西。”
封城摸摸鼻子,在怀里摸出玉笔乖乖递了过去,像一只蔫掉的大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