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红尘》一而已

16、师兄

　　“师父，您怎么来了？！”夕颜自郊外放风筝归来，便有下人禀告有客人来访，进得客厅却见古风正兀自站于堂中。
　　“余月不见，为师甚是想念，便来看看你。”古风一脸慈笑，又环顾了下四周，“如今见你一切安好，也就放心了。”
　　见古风特地从虚谷赶来神都看望自己，夕颜既感动又愧疚，喃喃道：“对不起师父，来神都这么久也没给您寄信报平安。”
　　“没关系，”古风安慰地轻拍了拍夕颜，“义山已把你在神都所发生的事都写信告诉了我，想不到颜儿竟如此能干，不愧是我古风的徒弟。”古风手捻胡须，颇为自得。
　　“师父，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夸自己。”夕颜好笑道。
　　古风正欲接口，又有下人来报：“薛公子和项公子来了。”自上次拜访后，下人们业已认识两人。
　　“快请。”夕颜欢喜，又转而对古风说，“师父，正好见见我的两位好朋友。”
　　话音刚落，宁远剑飞便并肩走了进来。
　　“师父！”剑飞一见到古风，激动叫道，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古风跟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一头，“徒儿见过师父。师父您可安好？”
　　“是飞儿啊，好好，为师很好，你快起来吧。”古风连连点头，含笑扶起剑飞。
　　此景大出夕颜的意料，宁远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夕颜满脸不可思议地问古风：“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剑飞，竟然称您为师父……您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您还有个徒弟、我还有个师兄？”
　　“怎么，我没告诉过你吗？哎呀，也许是飞儿很久没音讯，我老人家记性差所以都忘了有这么个徒弟了吧。”古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夕颜额头黑线，腹诽道这也能忘记。剑飞也是嘴角一阵抽搐，但也觉自己这些年来埋首功名，竟没回过虚谷看望恩师，也未寄过只言片字，实在太不该，连忙俯身道：“师父，是徒儿不孝，没能常伺在您老人家身边，还请师父原谅。”
　　“好了好了，师父和你开玩笑呢。”古风此时才留意到宁远，略有些吃惊，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立即又恢复客气的微笑，问道：“这位是……？”
　　夕颜正要回答，剑飞却抢了先：“师父，这位是薛宁远薛公子。”又对宁远道：“公子，这是家师，名讳上古下风。”
　　古风知晓剑飞已官至禁军统领，见他称宁远为公子，态度又颇恭敬，已猜到宁远身份，又见剑飞向自己使了眼色，心中了然，知他们想必不希望在夕颜面前暴露自己身份，自也不语。倒是宁远向古风微微行礼，谦道：“晚辈薛宁远见过前辈。”
　　“薛公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前途不可限量。”古风意有所指。
　　“前辈过奖了。”宁远面色如常，温和笑道。
　　“好了，都坐下说话吧，再站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喽。”古风玩笑，众人哈哈一笑，乃各自入座。夕颜想着清儿和宁远住了这么些时日，感情已很是深厚，此时乍一让他离开宁远，必是想念的紧，便让人带他前来，好抓紧机会让两人多些相处。果然清儿见到宁远十分高兴，偎在他怀里叽喳个不停。
　　“什么，师父，你说剑飞八岁时还尿床？！”夕颜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即一手指剑飞，一手捧腹不止，“哈哈，剑飞，哈哈，真看不出你，哈哈……”宁远也是一副意外加好笑的表情，只不过强自忍住，不似夕颜这般笑得全不顾形象。
　　剑飞此时恨不得有地洞能一头栽下。适才众人聊天，古风竟爆出他儿时丑事。无奈地嗔怪了声“师父”，突然又似想到什么，一脸戏谑地对夕颜道：“夕颜，说起来你似乎忘了叫我一声师兄呐。”然后得意地看着夕颜笑容僵于脸上，不甘不愿地咬牙：“师、兄！”
　　“哈哈，乖，师、妹——”剑飞奸计得逞，笑得很是无耻。夕颜脸上一副郁闷的表情，心里却涌起亲切的暖意。在自己的那个世界，因为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虽然独享父母的爱，却难免孤单，一直渴望手足之情。如今凭空多了个师兄，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已很是欣然，也真心愿意将这个真诚阳光的男孩当作兄长般对待。
　　又闲聊了会，夕颜问道：“师父，您这次会在神都待多久？”
　　“其实为师这次主要是去参加五日后在松城卧龙山庄举行的武林大会，顺路来神都看看你和飞儿，因此只在此逗留两日。”
　　“武林大会？为什么师父您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夕颜有些奇怪，师父不是山野隐士吗，又怎么会被邀请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
　　古风还未开口，剑飞倒是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插嘴道：“师父是六芒派掌门，参加武林大会有什么奇怪的。”
　　“对哦，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夕颜自嘲的拍了拍脑袋。六芒派，源自六芒星阵的门派。想到那个神秘的魔法阵，以及这段时间因忙碌而抛诸脑后的寻找六原珠的任务，夕颜的心情黯了黯，但很快又因着对武林大会的好奇而恢复：“师父，这次召开武林大会所为何来？”
　　“商讨些江湖事宜，最主要的是推举武林盟主。”见夕颜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古风含笑道，“颜儿，要不要与为师一道去看看？”
　　“可以吗？我也可以去？”夕颜兴奋地问。武林大会在武侠小说和武侠片中倒是常见，却不想在这个时空竟也有，她当然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当即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好啊好啊！”可是在瞥到清儿之时又有些为难，清儿才住过来没两天，自己若和师父去松城，一来一往必得大半个月，又怎忍心将他独自抛下。
　　宁远眼见夕颜对着清儿面露踌躇，知她顾虑清儿无人照顾，便柔声宽宥道：“夕颜，清儿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于他，正巧我那他的房间尚未动过。”
　　夕颜感激地看了宁远一眼，又对着清儿语带抱歉地问：“清儿，夕颜姐姐要出趟远门，可能得暂时送你回宁远哥哥那住段时间，你愿意吗？”心里已打定主意，若清儿不愿意，她便不去武林大会了。
　　清儿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懂事地点了点头道：“愿意，夕颜姐姐你放心去吧。”
　　“颜儿，那你这两日收拾一下，我们后天一早出发。”古风吩咐道。

　　牵着清儿的小手，夕颜将他和宁远、剑飞送至门口。
　　“师兄，你不与我们一起去吗？”夕颜已自觉改口。
　　“我有要事在身走不开。师父就麻烦师妹代为照顾了。”剑飞叫起“师妹”来也颇为顺口。
　　“夕颜……”宁远担忧的望着夕颜，欲言又止，“一路小心。”最后说出的只这四字，越不过山高水远，道不尽百转千回。不知为何，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见到宁远心事重重的样子，剑飞安慰他道：“公子，不必担心，有我师父同行，不会有事的。”
　　“恩。”宁远不置可否。剑飞的功夫自己是知道的，古风既是剑飞的师父，武功想来已到化境。也许真是他多心了吧。
　　夕颜也朗道：“是啊，宁远，有师父在你就放心吧。倒是清儿，就拜托你多费心了。”又转而嘱咐清儿：“清儿，要乖乖听宁远哥哥的话哦。”
　　清儿甜甜地答应道：“清儿一定会乖乖听话的。夕颜姐姐也要记得给清儿带好吃的回来哦。”说着露出馋嘴的表情。
　　“知道啦。真是个小馋猫。”夕颜宠溺地捏了捏清儿的鼻尖。

　　与此同时，聚贤楼一间隐蔽的雅间内。
　　“你来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找我什么事。”一个年轻而淡漠的声音，略带些沙哑。
　　“听说五日后在卧龙山庄召开武林大会。如果我没记错卧龙山庄应该是你的分堂，这场武林大会也是你计划的吧。”
　　“不错。你不是让我掌握江湖中人的动向吗，那最好的办法便是我的人当上武林盟主。”
　　“你即如此说，想来已是成竹在胸。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也不欲多干涉。”那苍老的声音顿了顿，换上温和的语气关切问道：“你最近好吗？”
　　“……不劳操心。若没别的事就此告辞。”年轻男子不带一丝感情。
　　望着离开的瘦高背影，那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你还在恨我吗……”无限悲凉，更添沧桑。

　　松城位于鲲宇大陆的最东面，长江与东海交汇之处。从神都坐船沿长江一路东行，两天一夜便可到达。因宁远和剑飞的坚持，他们所乘之船颇为豪华，长20余丈，可载百余人。舟分三层，下层装货，二层乃船家水手的工作场地和住所，三层才住客。房内设施齐全，宛若移动的客栈。夕颜从虚谷至神都并未走水路，此次是她穿越后第一次坐船，竟兴奋地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见古风尚未醒来，便独自一人走上船头欣赏美景。
　　此时东方已泛出朝霞，水天相连的地平线上，由淡青变为淡黄，渐渐又由淡黄变为绯红、深红、金红。接着慢慢烘出一个半圆形的浅红色轮光，轮光下面骨突地冒出半边鲜红鲜红的太阳，越冒越高，转眼跳出水面，于是一轮又红又大的太阳稳稳当当搁在江面上。一时间，万道金光，驱云散雾，漫天彩霞漫天虹，漫江春水漫江红。船行如剑，两岸重重叠叠的峰峦快速掠过，闪烁得如同金蛇狂舞。整个天地仿佛被这红火点燃，一派生机勃勃。
　　夕颜见过黄山日出，这江上日出却是初见，别有一番壮丽开阔，当下只觉胸中气象万千，不由朗声道：“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好诗！”身后传来一声赞叹。夕颜回过身，只见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长得也算端正，只是比起乐风剑飞稍显逊色，更勿论宁远景翼这样的超级帅哥。“此诗暗藏积极用世的强音，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宏大的抱负，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夕颜笑笑，客气地说：“公子谬赞，此诗并非我所作，刚才只是随口而念。”这本是李太白的诗，有抱负的也是他，至于自己，最多略有些有感而发罢了。
　　“原来如此，姑娘能坦言此诗非自己所作，也令人钦佩。但不知此诗为何人所作，在下当真想与之一见。”男子一脸惺惺相惜。
　　“他……不在这个世上了。”夕颜也并没说错，李白确实不在这个世界。
　　“是在下唐突了。”对方却误会了夕颜的意思，以为做诗之人已经去世，“姑娘节哀。在下葛旭。”
　　“韩夕颜。”夕颜大方回礼。
　　“韩姑娘是独自一人出门？”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确是有些不安全。
　　“不，我和师父一道。只因我想看看这长江日出，所以一人来此。”
　　“真巧，在下乃北人，从未见过日从水出，是以方才也是在此欣赏这难得美景，听到韩姑娘所吟之句，实在深合我心，故而忍不住出声打扰，还望见谅。”
　　“没什么打扰的。反正一个人看景也怪无聊的，多个人也可说说话。”夕颜毫不介怀地笑道。
　　葛旭也看出了夕颜的大方爽朗，心下对她更为欣赏，言语间也少了些顾忌多了份随意：“不知韩姑娘欲往何处？”
　　“叫我夕颜吧。”夕颜还是不太习惯被人称作韩姑娘，“松城卧龙山庄。”她为人一向坦诚，并不相瞒。
　　“武林大会？”葛旭脸露异色，“想不到夕颜你也是江湖儿女。”看她如此娇弱，竟是江湖中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夕颜失笑：“什么江湖儿女，我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参加武林大会的是我师父，我只是好奇去凑个热闹而已。”
　　葛旭一副“我说嘛”的表情：“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我也是前往卧龙山庄。”
　　“葛兄也是为了武林盟主而去？”想来武林中人或多或少都想争这个盟主之位吧。
　　“我从未想过什么盟主之位，这盟主之位对我也没什么吸引力。”葛旭却很是淡然，“我此去却是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
　　“弟弟？”
　　葛旭微露黯然和怀念的复杂神色，缓缓道：“我弟弟从小颇为顽劣，尤喜女色，初时只是去些花街柳巷，后来竟仗着家传武功强占民女。家父一气之下欲废他武功，他便趁夜离家逃走了，一直下落不明。后来江湖有一人名号作风似与他相仿，只是家父余怒未消，故而一直未去寻找。今年家母病重，老人家想再见儿子最后一面，我便奉命寻找弟弟。听闻他也会参加此次武林大会，是以我也前往卧龙山庄，希望能兄弟相见，带他回家。”
　　夕颜正欲问他弟弟姓名，只听有人喊道：“靠岸咯——”原来他们聊的投入，不知不觉间船已至松城。
　　“颜儿，”古风见夕颜一直未回房，便来甲板寻她，见她正与一陌生男子说话，问道，“你在与何人聊天？”
　　“师父，这位是葛旭，与我们一样也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我想是否可与我们同路而往？”
　　古风审视地目光扫视了一遍葛旭，点了点头，两人又彼此认识了一下，便离船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