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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陌生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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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手机忽然响起来,在模糊的睡眠中异常刺耳。
路晨扭亮台灯,又一次看到姚文的名字。他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手机显示了几个未接来电。除了姚文,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两次。
路晨对这个号码有印象。这几天深夜它都会在固定时间响一两次,然后很快就挂断。
他心里莫名有些慌,关掉手机后就没有再睡着。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在耳边,路晨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开灯,敲门声先响起来。
路晨亮了灯,看到窗子上的玻璃碎了,玻璃碴一地。敲门声仍然在响,他拖着拖鞋踮着脚去开门。
瞿风走进来。看着摇摇欲坠的玻璃和默默不语的路晨。然后走过来蹲下,在床边捡起来一颗塑料制的玩具子弹。他起身,沉默放去了口袋,然后伸出手牵着路晨去了客厅。
路晨心里有些怕,但表现还算镇定。瞿风没说什么,去房间把路晨的被子抱了出来,放在沙发上。
路晨坐在沙发上,扯了被子盖着,静静坐着。脑子里一团乱。
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对瞿风说,“手机,让我看一下手机。”
瞿风回自己房间直接把笔记本电脑抱了出来。
校园论坛上赫然出现了路晨的照片。
不是很清晰,应该是用手机偷拍的,是路晨喝醉的那晚,虽然他衣着整齐,但躺着的姿势撩人。图片上写了字:人妖!有胆就上传你的体检报告!
下面众多的讨论使得事实似乎已经确认。
路晨终于开始惊慌起来。看着瞿风不知道说什么好。
瞿风找到手机开始打电话。他站在自己房间里,房门虚掩着。路晨只看到他的背影。
一连打了好几通。第一通没有人接。最后一通也没有人接。中间有三个人接了。瞿风分别跟他们说了很久。
他的声音很小,好像刻意压低。路晨没听清楚。他脑子里又开始一锅浆糊一般。最后他想到的一个问题是,好像大学入学都是需要提交正规医院体检报告的,但学校并没有要求他……
路晨脑子里那锅浆糊开始小声咕嘟咕嘟的沸腾。
不一会儿,瞿风出来了。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我们去报警。”
路晨下意识的摇头。又摇头。
瞿风在沙发上坐下。
路晨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已经发展到严重的程度,看着瞿风严肃的侧脸也没有勇气问他刚刚打电话给谁。
半天,瞿风抬手拍了下他后脑勺,轻轻的,像拍小狗。
“那睡一会吧。快天亮了。”他说。
路晨没动。呆呆的。他想跟瞿风说,真不希望天亮。
瞿风静了一会,根本没办法揣摩他的心思。看着路晨脸上的表情,说,“我有个报告要写。”
他回去房间,没有关门。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
路晨躺在沙发上,看着天一寸一寸亮起来。在沙发上躺的腰酸背痛。看看表五点了。实在没有办法继续躺着,站起来却头晕脑胀。
先去了瞿风房间。
瞿风趴在桌子上,满桌凌乱的A4纸。地上也掉了几张。笔记本上的光标还在不知疲倦的跳动。
路晨刚想俯身看,不料自己房间却响起了起床铃声。
他连忙蹑手蹑脚跑回去。是设置的手机铃声。他迅速按断,手机也跟着开机了。
几乎在同时姚文的电话就进来了,路晨只想着不要让铃声吵到瞿风,结果一不小心按到了接听键。
“你丫的终于接电话了!”那边姚文喊。
路晨只抿着嘴听,一边还回头张望瞿风被吵醒了没。
“你和斯斯怎——”
路晨挂断电话关机。
他看着衣柜和角落里的行李箱。眼泪落了下来。
天完全亮了。秋阳绚烂,于残破的窗前光芒万丈。
路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钱包里拿了十块钱,准备下楼买早餐。
刚下楼就听到管理员站在那里cha着腰吼,“这谁啊,什么年代了,还泼油漆。又不是欠债不还。”一转眼看到路晨,急忙堵住了他的路,“哎,高个学生,你这都搞什么,你赶紧把这些漆弄掉,我还怎么往外租房子啊。”
路晨连忙点头,惊慌的看着墙上的红油漆和大字。他的名字,还有丑陋不堪的图画。
管理员也不高兴了,“你这是得罪谁了,这么埋汰你,好好一个文静姑娘说成人妖,这画的什么鬼下流东西……”看着路晨红红的眼眶,没说下去,“总之,快点把这里弄干净了哇,不然我也要请你搬出去了哎。这些无法无天的兔崽子……”他嘟嘟囔囔的走了。
路晨站不住了,蹲下去哭了起来。
一连两天没出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除了去客厅开冰箱拿水喝,除了去洗手间,他就没有别的移动。
网上的讨论到了什么程度了,他不敢再去看。
有时候想开机给妈妈去个电话。也几乎刚开了就关了。
满手还是汽油和油漆的味道。那天站在楼下整整擦了两个小时。把自己也擦成了红色。终于还是在瞿风出门前擦干净了。
他没有料到被厌恶的程度会到达如此。也没有料到原来人是可以如此对付异类的。
他曾有的幻想是完全错误的。社会并没有进步到给予他时间慢慢做出选择。他原本预期的只是冷漠和拒绝,最多是冷嘲和热讽。
瞿风又忘记带钥匙了。那串钥匙躺在饭台上。路晨已经几天没有做饭。瞿风为他打包的盒饭至今还放在他房门口。
连累了瞿风倒使他万分难受。虽然瞿风每天泰然自若去交报告,做实验,准备论文答辩和明年春天的实习。对身后的那些嘀咕声毫不在意。
他一个人坐着。行李又一次打包好了。只是还在犹豫。
他要放弃么,这梦寐以求的大学,也许再忍耐两年就可以毕业。怎么忍心让老妈失望。怎么忍心辜负自己的努力。
也许。应该坚持下来。
听到了敲门声。
路晨静止不动。敲门声仍然不急不缓。
他昏昏沉沉打开自己房门,去到客厅开了打门。随后冲进来的人让他几乎痛恨起自己这昏昏沉沉的状态。
里面有他认识的人,火车站带路的沙宣头。
他微微有些怯,只看了路晨一眼。其他三个人已经一拥而上,把路晨压在了地板上。沙宣头反身关上了门,头抵着门背对他们。
路晨大喊挣扎。那几双手开始扯他的衣服。为首的是个卷发的少年,看上去年纪还小,却一身剽悍的力气。一个男孩协助他,另外一个在摆相机。
路晨眼泪鼻涕俱下。两只手在空中疯狂的乱摆。卷发少年一边骂一边气急败坏的说,“别动!别动!我不会伤害你!就拍张照片!”
说完他与路晨俱是一口冷气倒抽。路晨的裤子被抓住褪了下来。露出耻/毛,接着全部暴露出来。
卷发少年看看下面,又抬头看看路晨那张绝望的脸。天工造物,混乱颠覆却又至臻,少年震惊讶异迷惑以至于不知哪根神经忽然被触动,他褪掉自己的裤子就要往前冲。
身后抱住路晨双腿的男孩大叫了一声,“你疯了!”
卷发少年虽是一愣,却没有退却的意思。路晨只以为自己死路难逃,大门忽然激烈的响起来。
“死阳仔,你给我开门,知道你在里面!”却是姚文的声音。
沙宣头回身看了路晨一眼,满脸泪,一咬牙,开了门。
卷发少年反应极快,提起裤子就跳了起来,三个男孩推开沙宣头一股脑往门口疯窜出去。
路晨听到一声枪响。他清醒过来,连忙反身,趴在地上,往上提裤子。眼泪鼻涕俱下。姚文一进来就看到路晨白花花的一个翘臀。他连忙咳嗽一声退了出去。
等他再想回来的时候,房门已经被反锁。他暗骂自己只顾回想那个屁股,连路晨关门的声音都没听到。门外一群发型各样的小兄弟表情严肃的看着他。一个正在用手帕小心的擦一把黑色左轮,另外两个沿着楼梯擦拭血迹。
也不知道那个卷毛死了没有。最好别死。姚文在外面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反应。生气的想离开,想想还是不太放心。打电话给陆斯琴。没有人接。又打电话给瞿风。才想起来没有他的电话。
姚文灵机一动,打算留下几个人驻守。自己则去学校接那个扑克脸。
其时,路晨正拎着行李等门外的人离开。在自己房间站了一会儿,又在客厅站着。擦干眼泪,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
后来又去瞿风房间站了一会儿。
那些A4纸仍然乱七八糟。他呆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动手整理。按照页码,一页一页的排好顺序,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一角。
书桌抽屉虽锁了,却露出一角。路晨往里按了按,没按回去,一扯,却扯出大半,另一半卡在锁头和抽屉边缘,再用力就要撕碎了。
路晨定睛,看到了上面的字:
“病例李路晨……出生日期……血型……5-alpha-reductase deficiency……染色体疾病……用药剂量……日期……反应……饮用水稀释……温度……浓度……反应……”
眼睛模糊起来,没有眼泪却不知为何忽然看不清了,仿若突然失明。他的手抖抖索索,忽然整片纸被撕了下来。他瞪大眼睛,很久之后眼泪才汩汩流下,连忙用手擦,那片纸在手里揉捏成一个团,他塞进口袋,迅速退出了房间。
拎着行李袋拼命跑,城中村与学校隔着一条宽宽的大马路,路晨往相反的方向跑,一直跑一直跑。看到一台的士就拼命招手。
坐上车,跟司机说去火车西站。想了一会儿又说,不去西站去东站。他不再流眼泪,虽然手还有些抖。掏出手机开机,给妈妈打电话。
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轻描淡写的跟妈妈说回家的事,忽然张叔带哭腔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
“晨晨,你怎么才回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