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蜗牛的拥抱》涵宇

25、二三、雪花

　　路晨下飞机连忙开手机。很多短信、未接来电什么的。
　　路晨挨个翻一遍。低下头往外走。
　　因为飞机上不好意思上厕所，所以一直憋到现在，立即往女厕跑去。女厕人数众多，还得排队。
　　路晨扭头看了看旁边男厕，来来去去速度极快，根本不需要排队。
　　他打开手机拨出第一个电话。妈妈说张叔和姐夫在那里等你呢。
　　路晨第二个电话给张叔，说自己到了，要取行李再等十几分钟云云。
　　然后收起手机。
　　终于解决了内急问题，又匆匆跑去取行李。他那个航班的行李早就取完了。一时又着急起来。人家说你去那边那客服台问问。
　　路晨已过去就看到自己的行李箱摆在台边。
　　工作人员认真核对了行李号。路晨才拖着行李提着大包小包往出口走。
　　张叔老远就招手了。路晨连忙迎上去。
　　一出机场大厅，寒风迎面而来，路晨禁不住一个哆嗦。整个人都要缩起来了。
　　张叔笑呵呵把一个军用大帽子扣到他头上。路晨一笑，暖和多了。坐进姐夫的大货车，姐夫一个劲儿笑路晨的大帽子。
　　张叔拍下他脑袋，“晨晨是模特，模特戴什么都好看。”
　　姐夫也不气，还是一个劲儿乐，说都在家等着你呢，包了饺子，豆腐牡蛎馅儿的，一口一个鲜儿。
　　听得路晨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又坐了俩小时车。一回家，果然热气腾腾，姐姐抱着娃娃、弟弟都出来迎的，妈妈站在门口，瘦了好多好多，不过精神倒还好。
　　路晨放下大包小包冲过去，想拥抱一下妈妈，又有点不好意思，就站在她面前杵着。
　　妈妈仰着头看他，他比妈妈可高太多了。
　　张叔走上去推娘俩，“快进屋、快进屋。”

　　韭黄炒鱿鱼。蒜苔炒八爪鱼。鸡肉炖蘑菇。红烧鲅鱼。凉拌海蜇头。菠菜鸡蛋粉条汤。家常菜，不过真是恰好的火候。
　　边吃饭边闲话家常，妈妈胃口很小，吃了几个就推开了碗，就光给路晨和弟弟夹菜了。
　　弟弟正长个子的时候，吃饭也虎气。
　　路晨虽模样儿秀气，吃两碗饭也不亚于弟弟。看得妈妈眯着眼睛直笑。路晨抬头看看她，说真好吃啊。
　　妈妈问了几句瞿风，弟弟也问几句，张叔也问几句。姐姐和姐夫就在旁边笑。娃娃咿咿呀呀的吵着抓筷子。
　　路晨掏出手机看看，又收回来。
　　吃完晚饭就开始派礼物，都是小礼物，不过人人有份儿，娃娃也得一份儿，都乐滋滋的。
　　晚上睡弟弟房间，弟弟睡沙发。姐姐姐夫带着娃娃回去了。
　　可能太兴奋没睡着，刚好妈妈过来，就拉住妈妈聊天，怕她冷，就掀开被子让她进来。
　　又是说了一遍走秀的事。妈妈很爱听，之前问过的问题又问一遍，路晨也颇为兴奋的再说一遍，说的更加仔细。
　　想起钱包里那张照片和名片，路晨看了看妈妈，最终还是没提一个字。
　　末了，妈妈问路晨，跟瞿风怎么打算的。
　　路晨沉默起来。
　　妈妈道，“要是……能看到你有了归宿，妈也放心。”说完声音也哽咽了。
　　路晨心里一片凉，但也没有含糊妈妈，反而用玩笑的语气说，“妈，你知道的，我这样的情况，给人家做媳妇还是做老公？谁要和我过一辈子怕是遭天谴了吧。”
　　妈妈一听气了，“谁说你是天谴了，你是天赐。谁要是能和你在一起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
　　路晨更加笑了，“妈你也把我说的太好了。”
　　妈妈心情轻松一些，也跟着笑笑，“那是当然，我生的我自然是知道的。”
　　路晨咯咯的笑起来。也是，唯有自己释怀了，妈妈才能真正释怀。路晨也突然发觉，谈起自己的身体，他竟不再那么愤恨和悲伤。
　　正想着呢，妈妈突然说，“你到家前，小瞿给我电话了呢。”
　　路晨一惊，连忙问，“他说什么？”语气略有急迫。
　　妈妈笑笑，“说给我拜早年。”瞅路晨一眼，继续道，“我看小瞿这孩子就挺好。”
　　路晨心里想，瞿风是好，不过那种好与他并不等同。
　　“晨晨，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么，你倒是喜欢女孩啊倒是喜欢男孩？”
　　路晨差点笑出来，真亏着是亲妈，这种话也直接问了。遂没好气的说，“有时候喜欢女的，有时候喜欢男的。”
　　妈妈道，“哎，这个我在网上查了，叫双性恋。”
　　路晨倏地坐起来，瞪着妈妈，“这都哪查的啊？”
　　妈妈说，“就用那个IPAD，就有个百度嘛。这个百度真是好啊，什么都能查，比新华字典好的多了。”
　　路晨赶紧把妈妈赶回去睡觉去了。

　　其实是听到张叔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了。他正在客厅溜达呢，一看见妈妈出来顺便就接收了。
　　父母儿女，最亲还是老伴儿。
　　路晨睡觉前又看了一次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名字，看了半天，又把手机扔到枕头底下，闭上眼。五分钟后又掏出来关机了事。

　　年三十晚上，电话接个不停也打个不停。和竹汐、婷婷，咖啡屋一班女孩互道祝福，姚文短信祝贺，甚至远在日本的斯斯也电话过来。
　　路晨没有接到那个人的电话。索性也没有打过去。
　　一家人看春节晚会，直到倒计时开始，电话里也没有出现他。

　　新年那天下的大雪。自从高中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雪之后，路晨再也没见过了。天微微阴沉着，一丝风也没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往下落，路晨就站在院子里看着，鹅毛般的雪，晶体的六片花瓣都能用肉眼看得清楚，美的人说不出话来。
　　多么神奇。水分蒸发去到天空，不知它经历了什么，落到空中却拥有如此美丽形状。
　　幽幽空山远，簌簌闻雪声。路晨站在雪地里，仰着头，直觉天地间唯自己一个人。
　　那个时候他真想打电话告诉某人，也不说别的，就只说，喂，我这里下雪了，很大很大的雪。

　　雪下了一天一夜，大年初二早上才停，姐姐姐夫带着娃娃来拜年。
　　弟弟在院子里堆雪人。堆的跟自己一样高。
　　路晨跑出去团了个雪团子扔到他衣服上。然后就引发了一场雪仗。后来姐夫、张叔，周围串亲拜年的小孩子都加入了大战，玩的衣服鞋子都湿了，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路晨虽然瘦，但是最高，跑也跑不快，经常被围攻。因着心软，加之技术也不高，除了第一个雪球，中的很少。路晨冻的鼻子红红，弟弟还在那边喊，“二姐，你瘦的跟猴一样，笨的跟猪一样。”
　　路晨不服气，一个雪团子飞过去，擦着他头发梢梢过去，弟弟一愣，指着路晨笑到肚子疼。
　　妈妈站在门口看，哈哈的笑个半天。

　　初三初四张叔这边的一些亲戚陆续来访，姐姐都来家里帮忙置办酒席待客。路晨吃着吃着忽然想起，那人应该也是回家过年了的，自己还自作聪明做了那么多菜放冰箱，谁大过年的要吃那些个啊。
　　初五初六有灯会，饶是冷的可怕，一家人也全副武装了出去凑热闹。灯会加了很多LED灯，挺新鲜。路晨贪恋冰糖葫芦，碰到就要买上几根。山楂很大个，外面的糖浆一看成色就是好料，咬上去咯嘣脆，酸酸甜甜。想起他那时候来看妈妈第一次吃山楂的神情。路晨暗自笑笑。可惜冰糖葫芦不能打包。
　　日子就这样嘻嘻哈哈的过，八天假期很快就过完了。

　　跟妈妈依依不舍，要她不要担心钱，一定要去做第二次的疗程。妈妈一直笑，点头，笑，点头。张叔背过身去擦眼泪。
　　走的时候弟弟和姐夫送的路晨。飞机升到空中时，路晨的眼泪才大朵大朵的流出来。
　　年少不易，万般都可承受。只要不失去妈妈，怎样都好。

　　下飞机，路晨又是大包小包，特产啊腌菜啊柿饼煎饼干虾仁的又塞满了行李箱。
　　飞机晚点三个小时，路晨累的没有精神。想想以前坐火车回家，一站七八个小时，人果然是极易忘本的。
　　有气无力的走到出口，然后于人群中看到他。静静等在彼端。他是如此的好看，路晨从没有忽略过。只要他出现，周围一切只能沦为背景。八天甚至不曾有过一条短信，路晨厘不清此刻心情。只有慢慢踱步出来。
　　“新年快乐。”路晨对他笑笑，说道。
　　他神情平静，接过大件的行李，转身即走，不言不语。路晨跟在他身后，一颗心似也被他提在手里。
　　城市灯火辉煌繁华喧闹。路晨此刻所能看的也只有他的背影而已。
　　路晨跟在他身后。简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走去了何方。只在某个拐角处，忽见他扔下行李，回身几步，抱住自己。

　　“我并不想祝你快乐。”他说。
　　路晨没有听懂他话里意思。他完全沉浸在那个拥抱里去。那个拥抱是如此紧密，紧到压迫彼此呼吸。他的气息热烈的喷在自己颈部，路晨只觉晕眩，当他的吻热烈的落下来时，路晨也热烈的回应了他。
　　那一刻简直无法多想。他想要如此热烈的被需索。
　　他是如此的想念这个人，这一刻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