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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地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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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颜自然是不知道她昏睡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跌入了一个叫教主的噩梦,等她貌似清醒过来已经是半夜。晚风吹动帘子,月光投射得外面丛丛的人影在上面,阴森诡异。她才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一柄雪亮的刀就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请教主回屋休息!”
这一次,是真正地带了必杀的气息。
华颜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拼接起来的,活动起来咔吧咔吧作响。她咔吧咔吧地缩回了房间里,抱着新整理的跑路包裹望着月亮惆怅无比。
外头的月亮已经又大又圆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外头这群魔头真的一点都不想吃个月饼回家过年吗?
夜半,月上屋顶。
华颜原本是蹲在桌脚边的,无奈实在扛不住睡意重重打击,提着包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扑向床边,却不想两眼昏花一时不慎,倏地两脚一划——
啊!!
迷蒙中,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席卷,跌入了一个黑暗一样的深渊。
这个过程很短暂,却实在得让人泪流满面。她一路潇洒下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磕到,到最后落地的“砰”一下,浑身的骨头彻底濒临散架。
半个时辰后,华颜才幽幽回过神来,沧桑仰望着七八丈高的地方那一块如霜的月光,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四周静得可怕。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可以依稀看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地道,地道始于房间的桌子下,尽头湮没在黑暗中。
一个教主的房间里有个两三个密道密室倒也不足为奇。万一正派杀上来来,万一要研究个蛇虫鼠蚁蜘蛛武功什么的,也好派上用场。只是密道一般是出路,密室一般是死路。可是不管这是密道还是密室,她都必须博上一博。
好在,跑路用的包裹也跟着一块儿摔下来了。她在里头摸摸索索找到了火折子,靠着那一点光亮,小心翼翼地朝前摸进:
这地道实在是有些长,不知通向哪里。火折子明显已经不够用了,最后的光亮在漆黑无比的地道中闪了闪,终于熄灭,寿终正寝。
传说中杀伐果决冷面无情的正道公敌仓澜教教主华颜很没出息地在原地泪奔捶墙.
火折子没了,火折子没了,火折子没了……没了……了……
半个时辰后,冷静睿智的优良品德终于占了上风。
在漫长的摸索之后,华颜的指尖第一次离开了地道两壁,似乎是狭窄的地道终于出现了一片宽敞的地方,隐隐约约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传来。
“谁!”
忽然,一个嘶哑的声音乍然响起,活生生撕裂了原本死寂的空间。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铁链的叮叮当当声。
华颜被冷不丁吓了一跳,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你、你是谁……”
寂静。
黑暗的密道内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
如果仔细听,或许还有牙齿颤抖的咯咯声。
华颜悄悄地往后退缩着,一点一点,远离那个声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道里面,居然还有一个人,一个能说话的人,亦或是……鬼?
华颜,女,芳龄二八,醒来……三天。
在这仅有的三天时间里,作为仓澜教的教主,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正常的人。一麻袋的断臂,中毒,跌入密道,无数次惨痛的经验告诉她,这会儿最好的方法是——有多远跑多远!
砰——重重一击,来自于墙壁。
华颜几乎想哭了,腿肚子已经开始微微的抽搐,可在这漆黑无比的地方她早就完全分不清哪里才是她偷偷摸下来的方向,她伸手可以触及的只有湿漉漉阴森森的墙壁,充斥耳鼻的是隐隐的血腥味。
穷途末路,她颤声开口:“你……你是人是鬼?”
一片寂静。
华颜很没出息地缩成了一团,嗓音带了哭腔:“你说话啊!”
良久,不远处才想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比刚才低沉无力了许多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他说:“你……不是魔头华颜?”
“……”
“这里是魔教地牢,你是谁,为什么可以进来?你和魔头华颜有什么关系?说!”
“……”
如果说刚才华颜还是惊恐为主,那么此时此刻她惊恐中已经夹杂了一丝尴尬——那个人口口声声的魔头华颜,咳咳,应该和她……关系不是非常特别万分的密切吧?
她在黑暗中捏了捏自家浮软的拳头,深深地坚信这身体应该绝对一定不会属于一个魔头的。虽然她似乎大概也许也是叫华颜,但是……
“说!”
“我也是被抓来的!”传说中的魔头小心翼翼地贴近声音的源头,抽抽鼻子小声道,“我……我一醒来就被关起来了,本来想逃跑的,可谁知道掉到这里来了……”
“你也是被俘的正道人士?”
“……我其实是个好人。”
骨子里的,绝对是。
沉默。
也许是那个人正在思考她的回答的可信度,又或许是他晕过去了。
良久以后,密室里才终于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在下承剑山庄陆剑鸣,恳请姑娘相助……”
“什、什么?”
“替在下拔出钉在琵琶骨上的铁钉。”
“哦……啊?”
华颜有些不安彷徨,又轻手轻脚凑近一些,伸出手朝前探了探,触摸到一片柔滑湿润,好像是脸?看来这位少侠长得略矮啊。她瘪瘪嘴,顺着他的脖颈找到了肩膀,再往下一些,果然摸到冷冰冰的两根铁钉。
可是真的要拔吗?
华颜颤了颤,问:“会、会不会很疼?会不会中间断了?拔掉后你会不会喷血而死?会不会把骨头拽出来?骨头拽出来了我是不是还得帮你塞回去?”
陆剑鸣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发丝有些垂挂到了华颜的脸颊上,湿漉漉,十分难受,她难耐地挪了挪位置,却不想脖子落入了他的钳制,呼吸瞬间被夺走——
他道:“不拔,就去死。”
“……我、我拔!”华颜慌乱应声,小心翼翼地两手各攀附上一根铁钉,颤抖着调整好位置,颤声道,“我真的拔了啊……”
回答她的是陆剑鸣沉重的呼吸,和脖颈上充满杀意的一掐。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再磨蹭,杀了你。
华颜瞬间泪流——这位真的是正道大侠吗?她真的真的没有站错方阵吗……
可是此时此刻,箭已然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好缓缓地调整好呼吸,咬咬牙,用力一拔——
没有意料之中的尖叫,也没有发狂的挣扎。那个陆剑鸣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再没声响。
几乎是同时,华颜只感知到一个冰凉的身体靠落在了身上,温热的血潺潺流下,浸透了她的袖摆。
“喂?喂——”你不是死了吧?!
华颜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过。在一个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守着一具无声无息不知道是伤患还是尸体的身体,听着周遭流水不规律的滴答声,时间已经不知过去多久,恐惧如同黑夜一样地滋长,渐渐腐蚀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信心。
看样子,仓澜教的教众们应该不知道他们家教主房间里还有这么个密道,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这里来。陆剑鸣应该还活着,至少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可是在这个黑不溜秋没有食物的地方,他们还能活几天?
华颜没有纠结,秉承着物尽所用的原则,在这个随时凉掉的天然暖炉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周围依旧是黑漆漆的,唯一的变化是暖炉不见了。
“走吧。”脑袋上,有个凉飕飕的声音响起。
“陆剑鸣……的鬼魂?”
回应她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这这就走了?华颜慌乱地站起身去追:“陆剑鸣!”
你这个背信弃义过河拆桥见利忘义两面三刀的禽兽!禽兽!!
华颜步步跟着陆剑鸣,走得快要筋疲力尽之时才隐隐看见了光亮。而这一抹光亮,却只有她一个人欢欣雀跃,陆剑鸣隐约已经可以看见轮廓的脸上毫无表情。等到真的又重新见到蓝天白云,她激动地想在地上打滚,谁知不经意瞥见陆剑鸣,却让她浑身一震——
他的身上的衣衫已经破成了碎布条,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新旧伤口纵横在苍白的皮肤上,瘦削的身体每一步都僵硬无比,凌乱的头发染血结成了缕。
这个陆剑鸣,长得倒是异常俊秀清雅,可是那一张脸堪比冰山,一双虽然带着杀意却好像根本没有目标……
“陆……”
华颜开了口不知怎么往下接,正踌躇,却发现他直直地踩上一处洼地,脚一歪,身体骤然倾斜——
“喂——”
一个异乎寻常逆转,陆少侠稳稳地前行。
华颜呆呆看着,忽然由衷地膜拜,高手,这绝对是高手。
可是……她犹豫着追上前:“陆剑鸣,你的眼睛……”
陆剑鸣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只用一个字就打发了理论上的仓澜教教主魔头华颜。
“滚。”
“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卑鄙小人无耻下流!”
“你以为下面没有把守?”他冷笑,“我会引开他们,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可是我……”
陆剑鸣不再废话,转身几个跳跃,飞了。
飞了……
这是华颜第一次血淋淋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武功的东西存在,它可以让一个血淋淋的瞎子在一个完全不知道地形的地方扑腾一下飞了,也可以让她这种身强体壮四肢健全的人被人丢弃在荒郊野外,欲哭无泪。
可是我不认识路啊……
太阳,快要落山。
华颜沧桑地在崖边坐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小心地调整姿势踏出了第一步。
这个时候待在冷飕飕的悬崖峭壁,只能等着被冻死吧?
唯今之计,还是得下去。
很久以后,久到华颜已经不再是缩在悬崖上的软脚虾,他依旧忘不了那一天的那一步。那一步如果没有踏出去,就不会遇上穆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