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碗药 ...
-
初醒的第一夜,在战战兢兢中过去。
华颜当然是没有睡意的,任何一个人,在一觉醒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能睡着的那是猪。可事实上,猪好歹知道自己是猪,她却连自己是什么都不能确定。一觉醒来,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没有认识的人,她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一样,惊慌过后,有的其实是无边的空虚。就如同雾气,月光这种随时会消散的东西一样,没了,就没了。
难道真的会是苍澜教主吗?
月亮升起来了,又落下去了,她抱着被子看晨曦的第一抹光亮翻过窗台,在昏昏沉沉中摇摆不定,最终的最终,终于卯足了勇气下了床,轻手轻脚地猫步到了门前。
这一次,华颜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穿戴整齐,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开了房门。门外不见了前一天那些个血淋淋的东西,却依旧有几个漂亮的……男人?跪在地上,带头的手里捧着一碗药,药碟子高高举过头顶,听到声响后恭恭敬敬道:“教主,该用药了。”
这姿势……维持起来略吃力啊。
华颜呆呆看着他们,不敢揣测自己如果睡到傍晚他们是不是以这个姿势端到傍晚,带头端碗的那个的双手原本就带了旧伤,现在已经忍不住在发抖了,这个教主的癖好……略变态啊。
“教主……”低沉柔和的声音响起。
那是华颜醒来到现在听到的第一个让人心安的声音。她顿时回过神来,忙不迭接过带头男人手里的碗放在一边,很狗腿地问他:“你没事吧?手疼吗?要不要擦点药?”
一瞬间,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的神情,漂亮的琥珀色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可置信。
华颜被他的目光惊得有些窘迫,尴尬道:“我看你的手在抖,要不要擦点药……舒筋活络一下子?”
她本是好心,可谁知那男人忽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腿忽然猛烈地颤抖起来,用力地张开手把他身后两个年纪略小的少年护在身后,咬牙道:“教主,一切过错都是因我而起,请教主饶恕舍弟,我愿意一人承担!请教主责罚……不论你是要我的性命还是其他,我都……”
“……”
“教主……请教主责罚!”
“……”
华颜呆呆看着端药的男人,苍凉的哀嚎已经开始响彻在她的脑海:她错了,她不该以为这个诡异的地方还是有正常人的,她错了,错得离谱,这里分明全部都是神经病都是神、经、病啊……
“既然教主不肯原谅我,那我……我……”
说时迟那时快,一刀刀光一闪而过——
华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现男人从袖口掏出的匕首的,更加不知道她是怎么截住的匕首,总而言之,一切就像是放慢了无数倍的慢动作,她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男人刺向自己双眼的匕首,本能地顺势一带——男人踉跄着栽倒在了她身旁。
她愣愣瞧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和手里的匕首,干眨眼。
她居然会武,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往下沉了许多。如果不会武,那就有可能不是他们家变态教主,可是她居然真的会武。
这个意外发现让人非常不愉快。所以,她狠狠扔了那把带血的匕首。
这个泄恨的动作导致的结果是端药的男人面如死灰,眼里全然没有了活着的光芒。
华颜默默瞄了一眼自己带血的手,叹了口气,朝已经趋于木偶化的男人勾勾手,带他进了房间,打开第三口柜门,尽量和颜悦色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她只好跳过寒暄直达目的:“那你知道不知道,这堆东西里有没有止血疗伤的药?”
男人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琥珀的眼底缓缓地透出一些光来。
漂亮得像是山间清泉投射出的剔透。
华颜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最高的那瓶药,顿时忘记了刚才的意外,掀开盖儿替自己擦了一阵后乐呵呵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喂,你要不要也擦点儿?”
这下,男人的脸更白了。
华颜见了唯有叹息,看着男人还红嫣嫣的旧伤,她咬咬牙,拉过他的手,小心地把瓶子里的药一点一点地抹在他的手上。间或撞上他惊异的目光,她只能扯着脸皮干巴巴笑一笑,用事实告诉他:我其实是个好人啊活生生的大好人啊。
有时候,要做个好人,真的很难。特别是在一个不正常的环境里想要做一个正常的好人。
上完药的午后,华颜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一阵剧痛刺得差点儿一命归天。疼痛刚刚起来的时候只是一小点儿,她满不在乎地企图用睡眠抵抗,谁料还未及入睡,身上竟犹如千万根针扎一样痛痒难耐,每一个筋脉都抽搐起来。
她躺在床上喘息不止,喉咙地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手和脚都像是灌了铅般动弹不得,只留下异常敏锐的知觉承受着来自全身上下每一丝骨髓缝隙里的刺痛——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可是动不了啊……
有时候,求生意志也是绝世高手的一大必备因素。华颜自觉是没有这意志力的,可是当身体已经越来越冰冷,她鬼使神差地摸到了胸口那一串硬邦邦的金叶子,耗尽浑身力气用力一掷——
叮。金叶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屋外顿时响起一阵齐刷刷的应和:“教主有何吩咐!”
华颜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本教主……找你们……救命啊……
三个时辰后,华颜终于缓缓地恢复神智,翻着死鱼白的眼各种床纱打量房间里神色凝重的若干人。
白胡子季长老重重地喘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对上华颜无辜的小眼神,他摇头叹息道:“教主,老夫本以为你只是性情大变,没想到你连记忆都失去了,自家毒药都能往身上涂!”
“……”
“你身上这个就一寸生,中毒后药性从骨髓散发,如同刀剜肉取骨,寸寸延展,直到骨肉完全脱离而死。是教主您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正道俘虏的。”
“……”
“教主,老夫知道,苏左护法叛变伤了您的心,可您也不能真变成……傻子了啊!”
“……我不是傻子!”华颜忍无可忍,气喘吁吁狡辩。
季长老满脸沟壑,惨烈道:“可教主您居然听从俘虏的唆使自己给自己喂了一寸生……”
“……”
“想我仓澜神教百年基业啊!老教主死前托付老夫要好好照料教主,教主自小就英明神武,杀伐果决,如今竟落得、落得……老夫有罪啊!”
秋风瑟瑟。
华颜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忽然响起了某个一起用药的人,探出脑袋打断季长老问:“那个害我用错药的人呢?”
“薛潜?”
“……嗯,他死了没?”
他叫薛潜么?那个有着一双琥珀色眼眸的男人。他明明非常害怕,却还是指给她一瓶毒药想要她的命。难怪她给他上药的时候他面如死灰,原来早就知道那瓶药会出人命的。
季长老还未开口,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一个七八岁的红衣小女孩风风火火冲到床前,肉嘟嘟的小手搭在床上,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甜腻道:“教主~~贾恬听说你病啦,来看你来啦~~”
华颜看着水汪汪的小姑娘直发愣,忍无可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太可爱了……可爱得过分啊……这个诡异的魔教里面居然还有个纯洁无暇可爱冒泡的孩子?
小女孩眯着眼睛蹭了蹭她的手,甜腻腻开口:“教主,那个薛神医还留着一口气呢。我特地给他喂了‘不咽气’,教主您是想先把他吊起来让他看两个弟弟被一刀刀剜了,还是给他下个控制心神的药让他手刃了弟弟后自杀?要不实验下前几天新研制的‘求生不得散’?不过那个药好像会弄得地牢五颜六色的诶,真是奇怪,人身体里为什么还有花花绿绿的颜色……”
“……”
呕——
老天爷,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啊啊?
华颜抓着床柱一呕三千尺,一阵天旋地转后终于翻了白眼昏睡过去。
房间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季长老无言地看着倒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华颜,眉心紧锁,盘龙杖在地上都已经戳了一个寸圆的坑。
不多时,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倏地从房梁而降,落到他的身前屈膝跪下了,抱拳禀报:“长老,属下在山门外发现一支血剑,是……右使的佩剑凤凰翎。还有一封信……”
“拿来。”
“是。”
黑衣人恭恭敬敬呈上书信。季乡老看了,浑浊的眼微微地颤了颤,良久才长叹一口气道:“他终于来夺教主之位了……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长老……”
“传令下去,昨日见过教主……失态模样的,阁级以下教众,杀无赦。”
“长老,可大敌当前……”
“教主的事决不能外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