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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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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的单子刷啦刷啦的开出来。每项都是要钱的,关重山上一世,医保,商保,样样都是齐全。家有积蓄,从来没有为这等小事操过心。当医生们都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他看见关母握着单子的手,微微的簌簌抖动。
是因为钱?
关母避开儿子询问的眼神,连声说:“你放心,妈都会处理好的,你好好休息休息,江梅”关母扬声喊:“和妈一齐去办办手续。”
江梅哪儿肯。“我还是在这里照料重山,妈你去办就行了。反正一开始就是妈在处理这些事,妈熟悉一些,办起来也快点。早些检查完,重山也少受些罪。”
自从关重山进了医院,哪一天他们婆媳不是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你见我不顺,我见你不舒服。难得听见这么顺耳的一句话,关母捏捏袖子擦擦眼泪,笑着说:“我一个不识字的,哪儿懂那些高科技,不就是见你怀孕,想让你多休息休息。”
“儿子,妈脾气不好,心里又为了你的事着急。对你媳妇是急了点。当着你的面,妈给你媳妇赔个不是,你是她老公,你在江梅面前,为妈多说几句好话,请她看在我,不,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就别跟我计较了。咱们是一家人,就该咬着牙共渡难关,你说是吧?江梅,你总不能忍心看着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爸爸。”
若不是素日知道这虔婆的嘴脸,江梅想,她定是会被这老婆子骗了。嘴蜜心冷,最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把关重山哄得,以为自己这个娘,就是天上无,地上没,人世间少有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一家子都应该在她面前跪着磕着谨谨慎慎满怀感激的过。呀呸,江梅打定主意,只肯笑,不吱声,也不挪动。
关母最恨的就是媳妇这样,当着儿子的面,拿腔拿调。哼,以为自己是什么贞节娘子?还不是夜总会里出来的货。也就是儿子笨,竟娶了她,还有了肚子里的东西。谁晓得是块什么样不干净的肉。若不是眼下有求于江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众说这些赔情的话。关母脸上笑出了一朵花,连连用手指戮着关重山,“儿子,你看,你媳妇可是不原谅妈呢。”
关重山拧着眉,对江梅说:“既然妈找你有事要谈,你就去听听。妈,你刚刚也说过,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都该咬着牙一起过。但我现在这个样子,江梅又怀着身孕。一个家里,倒有两个是不齐全的。只能靠您撑着顶着,不过你放心,只要过了这个关。我一定好好工作,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我也会想办法把这个家撑起来,补偿孩子与江梅现在所受的委屈。”
“江梅,”关重山看着眼前这个于自己而言全然陌生的女子,低声说:“你出去听听妈的想法,妈也不容易,你多担待些。”
江梅一股热泪上涌,从前的关重山,哪会说这些贴心的话。只要关母摆出一副作低服小的样子,关重山就会粗了脖子红了脸狠声狠气凶江梅:“你是怎么跟我妈说话的,有你这么当媳妇的吗?别以为肚子里有了块肉就了不得,敢在这个家里充老大,我告诉你,江梅,若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
回忆起往事,江梅不由得泪眼蒙蒙。
“别哭,别哭。”关重山迟疑一下,握住江梅的手,“我都知道。”
当然,他是真知道。看着这对婆媳出门,关重山想,这样的手段,招数,心思,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太小儿科了,象他这样被商战磨洗过的人,曾经踏着多少公司的败绩向上爬。有多少人的升迁离职都与他有关。只要对方一抬眼,他就能把对方的心思摸个七七八八。
只因他们是客户,是竞争对方,是下属,是上司。理智把感情屏弃在外头,让他可以清楚冷静的分析战局每一次走向。严沁是怎么说的:重山,我真希望你能把我当做是客户,而不是情人。如果我是前者,那么,你就能明白,我在你家里,在你妈面前,受了多少委屈,为了维护这段感情,我又做了多少忍让。
他当时只觉得严沁说的是痴话。他怎么可能,又怎么会把严沁当做是客户?严沁,就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心血中最最纯净的那一滴。严沁,是他的爱人。
可是这样类似的话,秦雨珊也曾说过:“关重,为什么你不能把我当做是你的客户?如果我是你的客户,你或许就能平等的待我,给我公平的回报。”
关重山记得他当时的答复是摔门而去,足有三天,他不回家,也不接秦雨珊的电话,直到关老太太病了,亲自电招,他才回家。对着秦雨珊说,他冷冷的说道:“你现在明白了,对于没有价值的客户,我一向是置之不理。”
秦雨珊当时就惨白了脸,一双手在围裙上无意识的,紧张的搓来搓去。厨房里,一条鱼正在锅里啪啪做响。是关重山最最喜欢的味道:泡椒干烧。
鱼糊了,焦臭难闻。关重山上前关火,把整条鱼倒进了垃圾桶。
这个教训足够深刻,让秦雨珊足有半月在他面前如惊弓之鸟,即使在房事上也懦懦不敢吱声,如死鱼一般。
关重山曾经想过:我不过是仗着她喜欢我。
可是,这条路,不是她自己选的吗?他又对自己说:我事前已对她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她自己一厢情愿飞蛾扑火般。他不欠她的,从到到尾都不欠。除去秦雨珊在灵堂上的眼泪。
那样纵情深切的痛哭,让所有人为之动容,包括徘徊在灵堂上方的他。
关重山第一次觉得,是他错待了秦雨珊。
等他病好了,等他离开医院。他想去看看,远远的,只一眼,真的,就一眼。年轻的秦雨珊,无忧无虑的秦雨珊,确认她安好,没有痛苦,烦恼。拥有爱情与灿烂的生活。不要再为命运的手所摆布,关重山心里一动,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还会有另一个关重山吗?
他沉思着看向窗外。
而此刻,关母,她的名字叫:舒馨。多美的名字,倒象是对她自己的生活一个绝妙的讽刺,舒馨觉得,她这一辈子,就象是个笑话。出生在赌窝里,生父母都是赌徒。也不晓得是怎么长大的,被风吹,还是被雨水喂,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书也没念多少。因为家里的钱,永远都在赌桌上。稀里糊涂一口气长到十八,时运不济,竟一眼看上了关重山的爸爸。关老大倒是不赌,可他滥酒,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倒有十八个小时是在醉乡。不清醒的时候,就化身做打手,死了命的折腾她。可怜关重山,还在妈肚子里的时候,听的就是关老头的拳脚声。所幸关老头死了,才有了她与关重山这几十年的安稳日子过。舒馨回忆起往事,眼泪哗哗的,她也等不到到无人处,就在医院的树林边上,身子一矮,就跪在江梅面前:“梅啊,妈求求你,把钱拿出来,救救你老公一命吧。妈知道你有钱,是这个家穷,对不起,你放心。等重山病好了,妈,一定给你当牛做马伏侍你,绝无二话。梅,梅,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树林边上,就是一个停车场。人来人往,最是热闹地。不过,医院嘛,除了太平间,哪儿都人满为患。
舒馨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她就不信,今儿诈不出江梅的老本。
江梅气得浑身发抖,连肚子里的孩子,也连着翻滚了好几圈。江梅又是心慌,又是疼痛。舒馨这一连串大嗓门和烈声的哭闹,让江梅感到有无数道锐利的眼神将自己全身上下扎个肠穿肚烂。
江梅是想脱身的,只恨自己现在被气到了,竟挪不动一步。
“妈,我哪儿还有钱,钱都给你了。”
舒馨腾的一声从地上跳起来,在渐渐围观过来的人群里,握着帕子捧着脸,一边哭,一边问:“那你藏在地板下包裹里的存折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小事,竟有整十万。江梅,钱是重要,但总比不过你老公的性命吧?”
舒馨早就发现了江梅的秘密,只是默着不出声。她私底下也曾拿着存折去过银行,但是没有江梅的身份证,竟怎么也取不出一分钱。银行的人还说了,这是个大数,得江梅本人去才行,还有密码,银行的人挑着眼问舒馨:“老太太,这真是你女儿的存折?”
看那样子,竟是要报警。舒馨不得不嚷闹着快步离开,再也不敢去试。
可这笔钱,凭什么江梅就一个人捏着不放。哼,想必是江梅的卖身钱,否则,哪会有这么多。舒馨打定主意,不管钱是什么来路,只要江梅把钱拿出来给儿子治病就行。至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儿子向来孝顺,将来把江梅赶出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这个存折,这笔钱,就是罪证。儿子再喜欢江梅,总也不愿意戴绿帽子吧。
舒馨豁出勇气,死捏住江梅不放,大声哭:“梅啊,梅啊,你就行行好,救救你老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