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乱》盈月流光

7、情思

　　若君华这些天总是感到不太自在，因为这段日子无论他赶路、住店、露宿都有一个身影悄悄跟在他的身后，那人脚步虚浮，能感觉地出来他身上没有一点武功底子，甚至连隐藏自己的气息都不会，为了观察此人究竟有何用意，若君华起初没有揭穿他，但是过了好几天那人依旧没有任何行动，这不由让若君华思考此人的用意究竟为何？在这些天中若君华好几次试图甩开他，故意加快脚程，或者临时改变路线，但奇怪的是那人总能牢牢地跟紧他的脚步，就算暂时甩脱了他，也总能在之后看到那人笨拙地追赶上来的身影。

　　那人在暗他在明，这种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若君华一直不动声色，直到有一日若君华骑马路经一片桃花林，听闻溪水淙淙声，便将马栓在溪边饮水，他席地而坐拿出包袱里的干粮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两声饥饿的吞咽口水的声音，若君华淡淡地说道：“出来吧。”

　　犹豫了一阵子，只听桃花林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云舟和小墨二人怯怯地走了出来，经过这一路的奔波原本就瘦弱的主仆两个更是面黄肌瘦，这些天没吃好没睡好，身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痕迹，睁着两双大眼睛看看若君华，又看看包裹里的干粮，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若君华将干粮分成三份，挑出两份放在另一边，对他们说：“吃吧。”

　　云舟和小墨见他都首肯了，这才大着胆子走上前来吃干粮，虽然已经好几天三餐不继，但云舟依旧保持着书香世家的优良教养，吃起干粮来仍旧是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嚼咽着，间或还会帮小墨理理头发、拭去脸上的碎屑，若君华见他们主仆二人温馨进食的模样，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话一问出口，只见云舟的耳尖泛起了两点粉红，他的头低低地，不敢直视若君华犀利的目光：

　　“感……感念大侠相救之义，小舟希望能报答大侠的大恩大德……”

　　若君华说：“回去。”

　　云舟惊讶地抬起头，若君华又重复了一遍：“回去，这只是举手之劳，我不需要报答。”

　　云舟的神情开始紧张起来：“大侠，你误会了，小舟……小舟只是想尽绵薄之力帮助大侠做点什么……”

　　若君华直接了当地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很忙，没有时间让你帮我做什么。”

　　被这样直接的拒绝，对云舟的打击很大，但他仍旧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云舟咬着唇，鼓起勇气，紧张地说：“小舟仰慕大侠磊落，只要能跟随在大侠的身边，让小舟做什么都愿意……”

　　若君华听罢问道：“当真愿意？”

　　云舟还以为大侠回心转意，忙不迭地点头，眸子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彩，若君华指了指身后的桃树林说：“既然如此，你便去为我折一枝桃枝来。”

　　这个要求很奇怪，云舟疑惑地问：“只要这样便好？”

　　若君华颌首不语。

　　云舟便放下了手中的干粮走近身后的桃林中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全部挑选了一遍，最终选定了一枝盛开地最娇艳的，小心翼翼地采撷下来，郑重地捧在手心里，伸出双手向若君华献上自己的一片心意：“大侠，你看这枝桃花开得可好？”

　　一边是桃花，一边是人面，云舟脸上的笑容比桃花开得还要灿烂，若君华故意不去看他眼底的亮光，接过桃花枝，随手丢进了身边的溪流中。

　　“你这是做什么？！”小墨年纪虽小，但眼见着公子一番心意被人践踏，马上出头为公子鸣不平。

　　若君华看到云舟瞬间苍白的脸色，心中有过一丝不忍，但为了彼此考虑，他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公子既是读书人，想必不用君华多费口舌了。”

　　云舟低着头，沉默着，许久没有动静，久到若君华以为他不会再说话，若君华转身收拾包袱牵过马儿正待离开，却只听“扑通！”一声，紧接着就是小墨慌张的叫声“公子！！！”，若君华转头，竟看到云舟不管不顾地跃入了溪水之中，努力去够那段桃枝，但是流动的溪水很快把桃枝冲走了，云舟着急地往前跑，无奈水流的速度太快，云舟被脚底的鹅卵石滑倒，跌入了冰冷的溪水之中……

　　当天晚上云舟因为着凉发起了低烧，小墨白天哭了很久晚上又要费心照顾公子，很快也累得睡着了。若君华将他俩安置在篝火烤过的地面上，云舟的面庞红红地，身上难受，睡梦中依旧微蹙着眉头，若君华将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火，听到一声微弱的“大侠……”，若君华还云舟醒了，放下柴火走过去，却发现云舟昏昏睡着，只是睡梦中仍不忘唤着大侠的名字。若君华凝视着橘色火光映衬下云舟的睡颜，轻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披在云舟和小墨的身上。

　　他是霁月城中鼎鼎大名的冷公子，家世优渥，人品俊逸，自小身边就不乏倾慕者，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恋慕过，又怎会不明白云舟的心意？这名小书生看向他时眼神，和当年自己注视那人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呢……

　　他本不是狠心之人，只是他的心中早已被一抹身影填满了，永远不会忘记那年桃花林中，那人清丽绝伦的笑容。

　　“丰姿……”

　　无意识地念出那人的名字，悠然叹息，似有怀念，似有怅惘。他要去边关找丰姿，这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不能被其他琐事所牵绊。

　　若君华捡起地上那根沾着水的桃花枝放到小书生的身边，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云舟，分明还是一个孩子，稚气未脱的面庞，睡觉时微微张着嘴，呼吸中睫毛一颤一颤，和小墨面对面蜷在一起，像两只瘦弱的小猫咪。

　　若君华的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抹柔和的笑，摇摇头，甩去脑海中杂乱的思绪，若君华翻身上马，黑色的身影渐渐融合在了夜色之中……

　　骑马行出了没多久，若君华感到耳边的吹来一阵凉风，空气中传来些许异样的气息，对方隐藏地很好，可若君华武功深厚，警觉地从气流的流动感应到了树林里第二人的存在。

　　“是谁？”若君华问。

　　马儿嘶鸣一声，冲着一个方向直吐气，只见那个方向伫立着一颗古松，一抹紫色的身影如孤雁般从翩然下落，静静地立于他的马前，如墨的黑夜将高贵的紫色晕染上了几分孑然的颜色。

　　“茗儿……”

　　那个男人有着一张妖媚不输贺丰姿的脸，嫣红的唇，狭长的眉眼，柔媚至极的五官，只要轻轻一个眼神便能触动人心。可是他的眼中没有妖娆，没有媚色，有的只是一片澄澈的波光，里面深藏着深沉思念。

　　“茗儿，是你么？”叶闲庭这样问着，声音之中隐隐透着期盼。

　　“你认错人了。”若君华冷淡地回答，骑马欲走。

　　“茗儿，我知道是你，从小甲那里得来的情报一个月后是林震南女儿的比武招亲大会，洪定山那老头派你参加，这是你的必经之路，过了这么多年，你真的已经不认得我了吗？”

　　面对叶闲庭略带苦涩的笑容，若君华摇头，没有时间与他纠缠：“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什么茗儿，我赶时间，恕不奉陪。”

　　叶闲庭阻住他的去路：“茗儿，不要再与洪定山那老头为伍了，他只会利用你为他做事，跟哥哥回千叶教，好不好？”

　　“请你让开，我赶时间。”若君华声音沉冷，代表着他的耐心已经所剩不多，但即便如此，他的态度依旧保持着霁月公子的良好礼仪。

　　叶闲庭笑了，笑容几多落寞：“茗儿，哥哥不会再放你回去了，既然哥哥找到了你，就不会再让你回那种地方，就算你不喜欢也好，今天哥哥也一定带你回千叶教。”

　　若君华眸光一敛，叶闲庭即刻出手，夜晚的树林里两道剑光交错在一起，一阵阵剑风刮得树木左摇右摆，被风的呼啸声以及铁器相撞的声音吵醒，云舟一过来就看到了这两人斗在一起的场面，一颗心高高吊起：

　　“大侠！”

　　云舟还以为大侠遇上了打劫的强盗，担心大侠的安危，竟冲到了场中央，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若君华的前面，虽然很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不、不、不要怕，大、大侠……我来保护你！”

　　被他突然闯进来的架势打断了，若君华哭笑不得，但是看到这小书生害怕到声音发抖还要逞强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若君华的心中不由划过一丝波纹，而叶闲庭看到云舟的反应则是打量多于惊讶：

　　“茗儿……难道就是因为此人，你才不愿与我一起回去吗？”

　　若君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叫茗儿。”

　　说罢，若君华重新上马，同时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给那个小书生，云舟受宠若惊，抓住若君华的手也坐上了马，第二次如此贴近地感受到大侠温热的吐息，云舟的脸瞬间就红了，而叶闲庭看到他们两个的背影，心中已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悄悄从袖间摸出一颗写着“乐”的石子，朝若君华掷去。

　　“大侠小心！”

　　由于视野正对着叶闲庭，云舟恰好能看到他一系列的动作，惊叫着扑到了若君华的身上，那枚小石子击中云舟的昏睡穴，云舟很快昏迷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若君华抱住云舟软倒的身子，扣住他的脉门，确定没有中毒，也没有外伤，但是按照常理来推断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相信这只是一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石子。

　　只见叶闲庭微微一笑：“这是我们千叶教的秘制武器牛毛小针，别看他表面没有外伤，但是细小的小针早就进入他的体内了。这种小针会随着血液流动，如果在半个月内没有找到解药的话小针流入心脉此人可就必死无疑了。”

　　“解药在哪里？”

　　叶闲庭耸耸肩：“这个么，如果那么快就告诉你，不是太没意思了么。是吧，茗儿？”

　　若君华蹙眉：“你到底想怎样？”

　　叶闲庭露出了招牌式的狐狸笑容：“茗儿，不用担心，哥哥舍不得难为你，既然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解药在哪里，那就只好劳烦你们跟我一起去取，在这一路上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我保证你的小情儿死不了。”

　　“去哪里取？”

　　“边关。”

　　若君华沉默，边关本就他欲所往之地，与他的目的并不冲突，只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千叶教教主一看就笑得别有深意，若是上了他的当……

　　若君华顿了顿，看了眼怀中昏迷的云舟，转念又想到人是为了他受伤的，哪怕这个千叶教主有九成在撒谎骗他，为了这一成的几率他也不能放任这小书生坠入危险的境地，也罢，大不了到时候一找到解药安置好小书生就独自去军营找丰姿。

　　若君华点头：“我答应你。”